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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期Z大培訓班課程安排為五天, 一共有三位教授上課。

這三位教授,每個都是業內如雷貫耳的研究者,國家奧林匹克中已封神的幾本參考書及大學參考書,都是他們所編譯、研究的, 他們是所有競賽生最熟悉的老師和領航者。

兩位男星教授, 一位姓孫, 一位姓段, 還有一位年長的女教授,姓裴。

開幕式最末尾,三名教授分別上臺發言, 結束後, 所有學生紛紛站起來湧上前,擠來擠去地要求簽名,神色中都閃動着興奮和崇拜。

黃飛鍵也上去了,并且幫鹿行吟也搶到了一個簽名:“快快快,大家都在收集教授們的簽名, 這樣就能沾上學神之氣!”

鹿行吟安靜地坐在後排,看着自己的有機書扉頁上寫着“裴小傑”三個字,筆跡行雲流水, 完全看不出女教授上了年紀的模樣。事實上,三位教授中, 裴教授反而是看起來最精神、最富有活力的一位教授。

他有些神往地看着。

陳沖在旁邊笑而不語, 等孩子們回來了,他敲警鐘說:“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 看看課時安排, 這個班本來不适合作為你們的第一個競賽培訓班, 但是時間上不能錯過了, 你們能記多少記多少。”

他加重了語氣:“——不管看到別人怎麽樣,你們只記無機部分,能聽多少聽多少。”

此時此刻,他們所有人都還沒有明白陳沖強調語氣背後的含義。

直到第二天早上開課,鹿行吟他們一行人才再一次明白,他們面對的壓力有多大:

一共五天課程,無機化學、結構化學、物理化學、有機化學,全部用一天時間講完,最後一天半時間講實驗并且進行考試操作。一堂課講完一整本大學專業書,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其他學校的學生們都游刃有餘地記着筆記,能接上老師的話,而他們還要非常努力地跟上老師的步調,提到某一個化學反應名,先手忙腳亂地去翻書、查資料,查到後,這個知識點已經過去了。教授并不遷就學生的學習進度,只是将每一個大體系中最核心、最精華的部分,點出來告訴在場的所有學生。

這還是無機化學部分,他們正在學習的部分。

而其他部分,則更像是聽天書。兩位男老師聲音斯文,或許因為勞累,精神氣也不是很好,和“聽不懂”的效果一疊加起來,哪怕非常努力了,也依然讓人昏昏欲睡。

午休時間,一行人都頹在座位上不說話。

他們是青墨七中最靠前、最聰明的一批學生,他們第一次遇到幾乎什麽都聽不懂的情況,這是全方位的打擊和碾壓式的災難。

攻玉一中的學生們帶來了去草莓園裏摘得的草莓,放在了講臺上供全班人取用。其他學校的孩子們呼啦啦全跑出去了:“走走走!我們也去!我們去秋山塔看一下吧!下午無機課反正去年聽過了!”

“昨晚沒吃好,今天去Z大東食堂看看,聽說這裏還賣荔枝炒肉和西瓜炒排骨……”

易清揚看氣氛不對看,提議道:“我們要去試試荔枝炒肉嗎?這個鹿行吟肯定喜歡。”

他們都發現了鹿行吟愛吃奇奇怪怪的東西的這一點。

鹿行吟搖搖頭,把手機放在桌面上:“我們自習吧。”

手機自帶的錄音軟件打開,頁面上的CD盤緩緩轉動着,段教授今早上課的聲音沙沙地響了起來:“同學們好,今天我帶領大家看一下無機化學,重點講述……”

“你都錄下了!”沈珂有些意外,黃飛鍵也沒想到還能有這個操作,“強!”

“放慢了聽,然後查資料,晚上回去自習,總能聽懂。”鹿行吟說,他烏黑的眼睛異常沉靜,“就是要犧牲一下玩,和吃好吃的的時間,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的,我們過來也不是為了玩啊!”黃飛鍵撓撓頭,“這樣,我們先去買東西,吃四五天泡面和面包大家還是能做到吧?沈珂你行嗎?”

沈珂聳聳肩,雪亮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你們能行,我怎麽就不能行?”

黃飛鍵立刻舉手投降:“好好好,那就這麽定了。”

其他學校來的大多數都是高三競賽生,已經參加過至少一年的培訓,所以顯得相對游刃有餘一些。而其他跟不上的,卻都比他們第一屆,因為時間還長,所以跟不上是習慣。

空曠的報告廳大教室中,所有人都離開了,暖氣散去,只有頁面上還停着上午的PPT報告。

青墨七中小分隊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反複聽着上午落下的部分,查找資料、标注教材、補充筆記,盡自己最大限度去跟上進度。如同回到陰暗的小司令部時一樣,沒有專業器材,甚至沒有專業書,他們每個人并排坐在一起,全力以赴地刷着那些印在蒼白打印紙上的複雜問題,如同兒童牙牙學語時一樣纏着陳沖,要他為他們講最基礎的知識點和體系串聯。

已經跟不上別人,所以要更加努力。

中間泡面的間隙,鹿行吟拿起發燙的手機,發覺電量已經低至1%。

顧放為給他發了二十多條信息,都是圖片。鹿行吟趕緊拿着手機跑到走廊上——他習慣性地覺得外邊信號會好,等待圖片加載出來。

是顧放為深潛的照片。

【15th】:“今天被珊瑚咬了一口,虎口都是血,要小計算器親親。”

圖中那雙漂亮的手上有一個淡白發紅的痕跡,根本沒有說的那麽嚴重,反倒是拍攝者很有心機地在旁邊擺了個小鏡子,還露了半張側臉。

鹿行吟邊看邊笑,他滑動着暗淡的屏幕,拼音剛跳動起來,屏幕就一黑,電量支撐不住自動關機了。

下午的無機課換了裴小傑來上,這位擁有着較男性化的名字的女教授同時也是國家科學院的院士,沒有任何老人家的伛偻疲态,一頭蓬松銀發,穿着大氣精致,精神筆挺。

“我來為大家接着段教授的課講,主要內容是無機計算,和明天的有機化學部分。”裴小傑的聲音清亮有力,透着一些幽默的東北腔,“下面給大家發一些題,先給二十分鐘時間大家做一做,時間肯定是不夠的,大家盡量做到每個題都看一遍,講一下解題思路。”

小題發下來,裴小傑背着手,在闊大的階梯教室中晃悠。

鹿行吟坐在靠外的位置,直接臨走道。他低頭用視線跟着鉛筆讀題,第一題是他們學過的範圍,是個常規手段計算非常麻煩,但走巧路能快速得出答案的一個題目。

鹿行吟在化學島的一個出題貼中看到過類似題目——化學島版塊中,每年都有版主組織的出題大賽和競賽題讨論。但他看過的那個帖子,不在加精題目中,甚至是個“未解決”。

這個題,他曾問過顧放為,兩個人一人想出了兩種解法。

他确認題目無誤後,把四種可能的解法都寫了上去,又因為計算簡單,順手心算的大概結果也寫了上去,随後跳第二題。

裴小傑正在看其他競賽生的進度,此時此刻,其他競賽生還在研究第一題。她注意到了鹿行吟的進度,走過來看了看。

鹿行吟座位左上角擺着一本有機書,上邊是黃飛鍵擠着要來的裴小傑簽名。

鹿行吟感覺到裴小傑的視線,因為緊張,握着筆的手有些僵硬,思路也斷了兩三秒,随後,裴小傑離開了他的位置。

二十分鐘後,裴小傑開始講述無機計算部分的內容。因為他們中午的突擊補習,至少沒有太誇張地跟不上。

“第三題,涉及一氧化碳的偶極矩,下面随機來點一個同學來介紹一下。”裴小傑的視線看過來,鹿行吟剛剛停筆。

“座位編號23,鹿行吟,你來回答一下呢?”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完蛋,那是什麽?”黃飛鍵和易清揚在後面竊竊私語,沈珂則飛快地翻着書,“後面的內容!是後面的,我們還沒看到這邊,完了完了。”

“……”

長時間的沉默中,前排的男生突然往後坐了坐,力氣比較大,撞得鹿行吟的書本都歪了一下。鹿行吟下意識地看過去,發覺前排男生豎起了一張草稿紙,上面用潦草的大字寫着答案:

“非常微弱,正指向負,氧指向碳,氧帶微弱正殿,碳帶微弱負電。”

鹿行吟視線在那上面停頓了兩三秒,随後說:“我不知道。”

裴小傑看起來很平靜:“不知道嗎?那坐下吧。”

鹿行吟坐下了。

前排男生回過頭來,神情有點詫異——對方皮膚稍黑,眼神很銳利,鹿行吟想起他是誰了。

程恪,攻玉一中,在小賣部前與他有一面之緣。

他對他笑了笑。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後排有人笑了一聲:“我就說這種課,高一的來上什麽,上了也是拖後腿搶時間。又搶時間,又搶高三生的名額。”

“……”

青墨小隊的所有人,在這一剎那都捏緊了拳頭。

他們不是高一生,但是這句話說出來,所有人都會知道這背後有多可笑。

他們的能力在別人眼中看來,只有高一競賽生的水平。

“好了,時間不夠了,明天開始無機化學課,不過這個知識點,我作為題目留給大家,感興趣的大家可以算一算,明天告訴大家答案。”

裴小傑把幻燈片停在第三題,也即是叫鹿行吟起來回答的那個題目,“之前有同學問過,為什麽自己計算出來的結果不符合事實上一氧化碳的偶極矩結果,大家可以自己算一算。”

所有學生陸陸續續地都走了。

後排,剛剛出言抱怨的男生突然放大聲音喊了一句:“有化學島的嗎?化學島的來集合了,或者回去看群裏的面基計劃,大家一起去吃個飯啊?”

鹿行吟回過頭,又轉回來凝望黑板幻燈片上的題目,沒有動。

身後卻有人用筆輕輕敲了敲他的肩膀:“——剛才還不敢确認,怕是巧合,鹿行吟,LXY?”

程恪歪頭看着他,自我介紹道:“化學島,慎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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