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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端午節的頭一天,一大早,艾婆子過來送給成國公府的禮單,上面密密麻麻一大串,艾婆子道,“太太的意思,若是姑娘覺得少了,就往上頭添,回頭奴婢再找人謄抄一遍。”
鎮遠侯府往成國公府送的禮再多,成國公府對她爹爹也都有成見。成國公府倒也不是那等迂腐的,非要她爹爹為她娘親守一輩子,她娘只生了她一個女兒,又沒有留下傳宗接代的兒子,成國公府哪能這麽不講道理?
不論是她外祖母還是舅舅們,意思其實也很能理解,曾經她娘與她爹爹據說是一對神仙美眷,愛得死去活來,既然情真意切,那她娘為了給她爹生孩子,把命給丢了,她爹最起碼也該給她娘守個完整的孝。
誰知,孝期裏就和吳氏搞在了一塊兒,若不是有人捅了出來,大家夥兒都還蒙在鼓裏。
吳氏進府的時候就有了身孕,說得好聽是進門不到一年就生了秦茹,實則進門不滿九個月生了秦茹,對外說是早産,而實際上內裏的情形,幾家親近的都心知肚明。
這才是秦蓁外家對鎮遠侯不滿的地方,也正因此,她外祖母執意要将她接去撫養,秦靖業盡管舍不得女兒也無話可說。
秦蓁随意掃了一眼那禮單,見禮單頗重,便道,“只是端午節的節禮,減掉三成即可,無須這麽重。”
艾婆子卻是賠笑了一下道,“太太特意交代過了,說是別處的怠慢些沒什麽,成國公府的一定要敬重,奴婢們不敢擅自做主。”
秦蓁便不再堅持。反正,每次送給成國公府的禮,後來外祖母或是舅舅都變相地補給她了。她生辰時候給她一張大額的銀票了,或是逢年過節給她紅包,從來沒有空過。
“既是如此,這禮先備好,待我用過早膳,我親自送過去。昨日,成國公府的婆子來了,說是外祖母極想我了,既是節氣跟前,該過去問聲安的。”
秦蓁的話,府裏的婆子下人們從不敢反駁,艾婆子素是知道這大姑娘的威嚴的,忙笑道,“是,姑娘說的應該,也難怪外頭都說姑娘孝順,那是姑娘面面都周到呢!”
這種奉承話,秦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端起手邊上的茶盞,艾婆子極有眼力勁地起身,臨行前,看了一眼秦蓁手邊的茶盞,是一個白玉盞,整塊玉中間剜出一塊,上面的青胎自成紋路,瞧着便像是一個朵青蓮畫,叫人看一眼都舍不得挪開目光。
她出去後,心裏頭“啧”了一聲,她來綴錦院的次數是多的,每一次來,大姑娘手邊上的用的都不一樣,件件都是珍品,也難怪二姑娘總是憤憤不平。可誰叫大姑娘外祖家是國公府呢?前夫人是國公府裏唯一的嫡女,出嫁時候十裏紅妝,京城裏的人津津樂道了好久。
秦蓁用過早膳,換了一身衣服便出了門。她日常坐的馬車已經備好了,後面跟了三輛車,滿滿當當都是送往成國公府的節禮,菊花酒,各式各樣的粽子點心,貴重的香料之類。她瞅了一眼,也懶得看,徑直上了車。
才走出這條街,馬車便停了。外頭韓景言的聲音在吩咐後面的車夫,“把東西送過去,跟老太太說一聲,我帶姑娘去街上逛逛,姑娘都被關了多久了?從十五那日就沒有再出來,瞧着都有點傻了!”
秦蓁愣了一下,跟着她坐車的紅羅噗嗤一聲,忍不住笑出聲來。秦蓁朝她瞪了一眼,她越發笑得喘不過氣來,朝車邊爬去,掀開簾子,韓景言鑽了進來,先跟紅羅打個招呼,“你家姑娘倒是偏愛你,每次出門都帶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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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羅忙擺手道,“小公爺在姑娘和奴婢跟前開這樣的玩笑倒沒什麽,可別當着海榴姐姐她們說,回頭又埋怨姑娘偏心。”
“呵,爺不過開個玩笑,她們還當真了?敢當真,回頭我給她們尋個醜郎君去。”
“那也得我同意!”秦蓁沒好氣地朝韓景言白了一眼,“哥哥真是的,別人欺負我也就罷了,你偏偏還跟着一道兒欺負我。”
她一說,別過身去。韓景言聽她聲音來了氣性,忙趴過去瞧她的眼睛,見眼圈兒都紅了,不由得怒了,“是誰欺負你了?跟哥哥說,哪個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欺負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你就只會在我跟前說這些狠話!”秦蓁一想起那日被林深那瞎了狗眼的把她和京城裏的頭牌們比,她就氣得想哭。
為何拿她與頭牌相提并論,彼此心知肚明。不過是因為當年那件事,可那又如何?她從不曾後悔過。
她長這麽大,還從沒受過這種氣,退婚什麽的,她不甚在意,她也從來不覺得倚紅樓賣笑是一件多麽羞恥的事,這世道留給弱女子走的路本就不寬,那些女子們本就可憐,她也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
她氣就氣在,這婚事本就不是她要的,當年那事本就是她願意的,林深有什麽資格說她?林家在這件婚事上,得到的好處還不夠多嗎?
只能說林家心裏完全沒有數!
還沒等她開口,紅羅就叽裏呱啦地把當日的事說了一大通,氣呼呼地道,“說什麽咱們姑娘生得漂亮又怎麽地,京城裏那些紅透了半邊天的頭牌難道不漂亮嗎?要圖漂亮拿了錢贖個頭牌回去,不比娶咱們姑娘強?娶妻娶賢,要娶就該娶咱們府上二姑娘那樣兒的……”
“停車!”韓景言都要氣炸了,他一跺腳,馬車猛地停了下來,秦蓁與他面對面地坐着,沒防備,整個人就朝他懷裏沖了過來。韓景言忙伸開雙臂摟住她,待馬車停穩了,将她妥善放好。
紅羅就沒這麽運氣好了,好在她抓住了車壁,整個人被甩出去,頭撞在了車壁上,差點沒撞傻,人都懵了。
秦蓁緩過勁來,狠狠瞪了韓景言一眼,“你幹嘛?”
“你說幹嘛?我要下車,林深是吧?我今日定要叫他直着出來,橫着回去!”
“你要打他我沒意見,你把他打死我也不反對。但是,然後呢?廣恩伯領着他到鎮遠侯府門前跪着道歉,再找舅舅說好話,這樁婚事依然照舊。我們還什麽都不能說,要提出解除婚約,指不定京城裏的人怎麽說我。這幾年,說我壞話的還少嗎?”
秦蓁美得明豔,她性格又孤傲,與京城裏的貴女們格格不入,她既不需要天天兒上街去搜羅那些想買又未必買得起的好貨,又不必費勁心思地去結交一些攀不上的階層,好為自己将來的婚事做個鋪墊。
她就像一個活在雲端的神仙姑娘,有着最驕人的容貌,有着不凡的氣質,有着尊貴的出身,有成國公府這樣的大靠山,又有韓景言這樣處處維護她,睚眦必報的好哥哥,吃穿用度精致得無人能及,哪個姑娘家不羨慕嫉妒呢?
還有誰願意只降身份與她相好,甘心做她的陪襯呢?
既然比不過,那就可勁兒地诋毀。秦蓁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評頭論足,偏偏她還不在意,依舊是我行我素,活得如同六月天裏的驕陽一般,生生地用自己的跋扈不羁戳那些嫉妒她的人的心窩子。
“還有誰在說你壞話?你怎地不告訴我?看我不撕爛她的嘴。你看我是那種不打女人的男人嗎?”韓景言活動了一下手腕,好似說秦蓁壞話的人就在眼前,此刻他就能動手一般。
秦蓁不理他,韓景言只好又哄着,“那你說該怎麽辦?”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覺得害怕,“不是,妹妹,難不成你看上林深那蠢貨了?你別吓哥哥啊,這混蛋不能要!”
“誰看上他了?他瞧着比你還蠢呢!”
“你,你敢說我蠢?好啊,我看你是想上天了不是?”
“你敢說我看上他,你不蠢,難道我蠢啊?”
“好,我蠢,是我蠢,只要你不看上他,什麽都好說。”韓景言松了一口氣,他雙肘架在雙膝上,俯下身子,将臉送到秦蓁的面前,哄道,“那你告訴哥哥,你想怎麽樣?”
“婚肯定是要退的!”秦蓁勾了勾唇,眼裏閃過一絲危險的情緒,“但理兒必須站在我這邊。他林深是個什麽東西,還敢對我挑三揀四,我要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贖頭牌,養妓子,包小倌兒,葷素不忌,這等貨色,給我提鞋都不夠格兒!”
韓景言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是,妹妹,小倌兒這等渾話,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哪個王八蛋把你給教壞了?”
“那王八蛋不是哥哥你嗎?”秦蓁纖細玉指點了一下韓景言的額頭,韓景言認命地閉了閉眼睛,猛地擡手拍了一下自己,那看似痛苦的表情,惹得秦蓁和紅羅大笑起來。
“明白了!”韓景言往後一靠,癱在位置上,他人長腿長,占了好大一塊位置,人顯得慵懶,微閉着眼睛,“那這件事得從長計議,這會兒我們先去幫你選首飾,中午時候在德勝樓太子請吃飯,吃完飯哥送你回去,你得先去瞧瞧老太太,我半路把你截胡弄出來,老太太不定在家怎麽罵我呢。”
“誰說我不去看老太太了?”秦蓁雙手撐在韓景言的膝蓋上,學他的樣子湊過去,認真地問道,“哥,你又在哪裏發了財,非要給我買首飾?”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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