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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範翼遙不是這樣的,十一年前的範翼遙更不是如此,那時候的他連簡單的笑都不會,木着一張臉,很不讨喜,也因此,身為大同巡撫的大公子,在喬家書院裏,非常不受歡迎,誰都可以欺負他。

秦蓁從小随着外祖母住在大舅家裏。韓家的祖籍是在大同,大舅是韓家的族長,韓家世代武将,在大同一帶聲望極高。

韓景言是成國公府小公爺,也因老太太舍不得孫子,帶着一同住在大同,說是與秦蓁有個伴兒。後來秦蓁在想,也不知老太太有沒有存心想拉郎配,讓她和哥哥相好一把,反正,七歲那年,她非要跟着哥哥去喬家書院讀書,那麽多學子裏頭,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角落裏,低垂着眉眼的少年,便賴上了人家。

她不肯坐在女席這邊,非要挨着範翼遙坐。先生沒有辦法,跟她講“七歲不同席”的話,那時候她恬不知恥地指着範翼遙說,“我就要和他坐在一起,你要不讓我跟他坐在一起,我就回去告訴外祖母去,不許你在這裏教書了。”

面對這麽不講道理的女娃娃,先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勉強同意了她的要求。

秦蓁是韓家老太太最寵愛的女娃娃,在整個大同,誰家的女孩子都沒有她嬌氣。她小時候的時候還怯弱得緊,與人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不敢大一些,但那一次,她争取與範翼遙當同桌時,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勇氣,也讓她嘗到了甜頭,她明白了,原來只要努力争取,一切都有可能得到。

喬家書香門第,前朝的時候曾出過三公九卿,前朝覆滅時,喬家因為誓死效忠前朝皇帝,不為大乾皇帝多喜,後來喬家的讀書郎們縱然文采斐然,在新朝也沒有做出多少成績來。喬家漸漸地隐沒,但讀書人的根基還沒有壞,大同府但凡有點家底的都想到喬家讀書。

喬敬業是喬家這一輩裏唯一的嫡子,很得喬家老太太的喜歡。喬家老太太大壽的時候,秦蓁跟着大舅母去喬家賀壽,老太太拉着秦蓁的手不肯放,跟大舅母說喬敬業年紀不大多麽乖巧。

大舅母自然是聽懂了,回來跟老太太說起,老太太癟了癟嘴,雖沒有說話,大舅母還是瞧出,老太太素日裏口口聲聲說尊敬讀書人,說耕讀世家出身的兒郎們多麽清貴,可到了自己跟前,不舍得把外孫女嫁給那麽清貧的人家。

喬家其實與清貧并不搭邊,可與鎮遠侯府一比,只能算個破落戶了。

喬敬業大約也是知道了家裏的意思,在學堂裏處處巴結秦蓁,對一直坐在秦蓁身邊并不搭理秦蓁的範翼遙,百般看不順眼。

一日,秦蓁中午的時候回學堂稍微早了一些,便看到喬敬業一腳踩在書桌上,另一只腳踩在範翼遙的臉頰上,旁邊小厮們在助威吶喊,喬敬業呵呵笑道,“叫我一聲‘爹’,我就放了你,否則的話,滾出我喬家書院去!”

秦蓁頓住了腳步,她看到範翼遙的臉到了這會兒除了被對方的鞋底擠得變形外,沒有一絲動容,眼中依舊是古井無波,好似受辱的人不是她。

海榴要驚呼出聲,秦蓁捂住了她的嘴,二人退了出來,待裏面的人聽到了動靜,結束了這一場霸淩後,她們二人這才進去。

範翼遙已經端坐着在書桌前讀書了,他臉上還殘留着半個鞋印。秦蓁進去,他依舊是默然不動,一臉平靜得好似方才被人踩在腳下的人不是他。秦蓁往他臉上看了數眼,默默地遞過去一方帕子,範翼遙卻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

秦蓁有些看不慣他這個人了,任誰受了這樣的欺淩,都想把看到的人殺人滅口,可範翼遙沒有,他甚至留着臉上的鞋印,也不知道心裏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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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以為留着這印子給人看,別人就能夠幫他聲讨害他這樣的人嗎?秦蓁覺得範翼遙不是這樣的性子,忍不住問道,“你……不擦一擦的嗎?”

範翼遙終于動了,也僅僅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又專注地看他手裏的書本,只這一眼,秦蓁懂了,他是在怪她多事,也就是說範翼遙根本就沒在乎過。

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

令秦蓁沒有想到的是,次日,秦蓁在海榴的陪伴下去如廁,回來的路上,經過一處偏僻的石榴樹林時,聽到了裏頭有壓抑的慘叫聲。她和海榴偷偷地摸過去,看到範翼遙的腳下踩着一個人,那人在地上拼命地蠕動着,範翼遙抓起一把泥土就塞進了那人的口中,那人想吐出來,範翼遙一把提起那人的褲子,那人就折腰倒挂着,口中的泥土一半被咽了下去,一半吐了出來。

秦蓁看清楚了,那人就是喬敬業。在自己家裏,遭了人的毒手!

整個過程,範翼遙一句話沒說,但他臉上浮現出的那種狠毒,卻深深地印在了秦蓁的腦海裏。只是,她卻并不害怕他,拼命想要靠近,只覺得,他這樣的狠人,若是能待自己一個人好,該是一件多麽好的事。

這個念頭,如同刻印在秦蓁的心裏一般,以至于她時時刻刻念念不忘。

範翼遙讀書的時候,她趴在桌上側頭盯着他看,起初,範翼遙只當她是個死人不存在,但秦蓁又豈是那種知難而退的?她竟伸手去揪他耳朵,範翼遙一巴掌拍過來,秦蓁的手被拍得通紅,她眼淚汪汪地伸着手給範翼遙看,“痛,吹吹!”

範翼遙起初是不吹的,理都不理,高冷得如冬夜裏中天之上的月亮,後來,大約也是被纏得沒有辦法了,一次秦蓁故伎重演後,他應付地呼了一下,秦蓁含淚笑了。

活像是一個不屈不撓的老母親,終于教會傻兒子做會了一件事,老懷甚慰一樣。

十歲那年,學堂放假,秦蓁帶着海榴穿了一身男裝偷出去逛街。她警惕性很高,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跟蹤,便将人騙到了一處巷子裏,準備和海榴将那人狠狠揍一頓。誰知,她看走了眼,那人是個身懷武功的,見自己的跟蹤被察覺,惱羞成怒,也準備在這僻靜的地方将這兩人結果算了。

秦蓁也是年紀小,不知道社會複雜,以為韓家在大同乃是衛冕之王,不會有人敢拿她如何,待這人露出兇相,眼裏暴露出殺意後,她才知道害怕了,只能和海榴做垂死掙紮。

那人反手就朝秦蓁一拳揍來,秦蓁雖跟着韓家的武功師傅學了兩招花拳繡腿,但這時候又不是鬧着玩兒的,一緊張,她連花拳繡腿都使不出來了,以為必死無疑,閉上眼就準備哭。

一聲悶哼在耳邊響起,秦蓁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拉扯到了一邊,她睜開眼睛,一道熟悉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替她受了這一拳,這人正是範翼遙。

三年了,沒有搭理過她一聲的範翼遙,這會兒居然救了她。

範翼遙很快和這人扭打在一起,彼時,他也只是一個十三歲,身量還沒有長足的少年。他的身手根本不及這人,但很快,這人便在他手底露出了敗相來,最後伺機逃走了。

秦蓁實力可以忽略不計,但她眼光還是有的,那人敗就敗在怕死,而範翼遙卻天生不知道怕為何物,打起來不要命,那股子狠勁讓人瞧着就不寒而栗。

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弱一點,就容易被他吓唬住。

範翼遙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衣服上的灰塵都沒拍一下就準備走。秦蓁不失時機地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範翼遙。她明顯感覺範翼遙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聲音冷得要掉冰渣子了,“松手!”

“不松!”

範翼遙要去掰開她的手,她學了範翼遙骨子裏頭的那股狠勁,不論範翼遙用多大的力,她那幾根青蔥般的手指頭有多疼,她就是連聲兒都不吱一下。

範翼遙到底也沒有多用力,他很快便放棄了,垂下手來,就那麽站着不說話,跟木樁子一樣。秦蓁知道他這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可她偏偏不,反而将臉貼在秦蓁的後背上,“翼遙,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以後我做你的媳婦兒吧!”

她說完,環着範翼遙的腰身,慢慢地轉過去,與範翼遙面對面,朝他線條完美的下巴看了一眼,只覺得,範翼遙當真是生的天神一般,每日裏光看他這張臉,連飯都可以不用吃了。

範翼遙無動于衷,秦蓁卻覺得,他不說反對的話,便是答應了。

大同巡撫夫人壽誕,照理,是請不到韓家的人的。可到了那一日,秦蓁偏偏要去,沒辦法,大舅母只好帶着她去了。夫人邱氏穿一身镂金四合如意大紅織金緞窄褃襖,外面罩着缂絲石青銀鼠比肩褂,下面一條撒花洋绉裙,迎到了門外來。

來範家走動的其他官家太太們哪一個不羨慕,能夠攀上韓家這樣的勳貴人家,實在是一件叫人嫉妒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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