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只可惜, 範翼遙不是一只能夠被馴養的鷹,他是一頭命中注定要搏擊長空的鷹。
從酒樓裏出來, 範翼遙的心已經古井無波了, 從很小的時候, 他就做好了準備有這麽一天。他不信什麽命, 他只信落後就會挨打。他并不弱,只是他的對手太過強大了。
王爺, 超品親王,能夠養八百親衛,皇帝現在僅存的一個兄弟。當今皇帝繼位之後, 将他所有的兄弟全部都幹光了,幽禁的, 守陵的, 自殺的,遷往封地的,唯獨端王, 被留在了京城。
這樣一個人, 豈是範翼遙能夠對付的?他早就想過,到底是誰?當端王現在浮出了水面, 他一點都不意外。是不是裕王之子, 範翼遙半點都不在乎,裕王,是一個離他非常遙遠的人,天潢貴胄也不是他在乎的, 身在皇家便是坐在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又有幾個壽終正寝的?
他追求的永遠都是與秦蓁在一起,平安健康,衣食無憂,然後生一大堆孩子,讓他們都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爺,咱們回哪裏去?”剛才,範翼遙在裏面的時候,雲橫和雪擁是在屋頂上的,裏面說的話,他們都聽到了。
“鎮遠侯府。”範翼遙雙腿夾緊馬腹,速度就快了許多。
雲橫和雪擁對視一眼,跟了過去,“爺,才端王說的話,爺,咱們不娶永寧長公主用什麽理由呢?”
總不能暴露身份吧!
一旦暴露身份,就憑爺腳底板的腳踏七星,還有命活着嗎?當今皇上就算大發慈悲饒了爺,太子呢?太子會讓爺活着嗎?君不見裕王殿下是怎麽死的?
這是一個死局,若想活下去,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但那條路一旦走下去,也只不過比現在走的這條路多活兩天,端王一旦登極,依然不會饒過爺。
腳踏七星,偏偏又是這樣的命!
“不想娶就是理由!”範翼遙此時滿心裏想的只有,幸好,他不是蓁蓁的什麽親人,對他來說,他是誰不重要,只要不是秦蓁的親人就好。
“現在不必想這麽多,看他後面怎麽做再說!”
現在,他特別想見到秦蓁,在鎮遠侯門口下了馬後,直接進了二門。他是成年男子,這樣直接往後院闖并不好。但,府上的人都知道,侯爺的高徒,大姑娘喜歡的人,他在這鎮遠侯府便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到了秦蓁的院子門口,他頓住了腳步,守門的婆子快步過來問,“範大人要奴婢給大姑娘通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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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傳來了男子的笑聲,範翼遙朝裏頭看去,眉眼有些陰沉,守門的婆子沒看到,笑道,“才小公爺和太子來了,在姑娘院裏坐着喝茶,範大人直接進去吧!”
範翼遙便沒有客氣了,兩人并沒有進屋,而是在院子裏的石榴樹下坐着。此時,已經過了花期了,滿樹濃陰,點點光斑都落在三人的身上。太子和韓景言正在對弈,秦蓁搖着一把宮扇在旁邊觀戰。
太子正要落子,被她攔住了,“太子哥哥,落這兒,這兒,你要是下在這裏,你看看這條線,哥哥最壞了,你就死定了!”
太子果然就落在了秦蓁指的那兒,韓景言故作兇狠的瞪了秦蓁一眼,“你到底偏哪一邊兒?觀棋不語真君子,沒聽說的嗎?”
“我不是君子啊,我是女的,我才不要當君子呢,君子,欺之以方。”
“好,你狠,你厲害,那我現在下哪兒了?”
秦蓁連忙來了勁兒,用扇子點着棋盤一角,“這,這,你下這兒,就跟這一片連在一起了,暫時太子哥哥拿你就沒辦法了!”
太子垂眸看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溫柔。
範翼遙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秦蓁聽見響動擡起頭來,看到他的瞬間,眉眼都笑開了,跳了起來,朝他撲過來,“翼遙,你回來啦!”
範翼遙伸手接了她一把,剛毅冷峻的氣質也跟着變得柔和起來,只是再擡眼看太子的時候,眼裏不知怎麽地就染上了一抹殺意,但這抹殺意,也是稍瞬即逝,令太子和韓景言以為自己方才是幻覺。
太子的心倒是寬,之前範翼遙出獄後,他來看過,從韓景言口中得知他受刑不輕,身上還有諸多暗疾,可想而知他之前過得多麽辛苦。或許因為這個原因怨恨上他。
秦蓁不也因為賜婚的事,而不再理長安了嗎?長安跑到他宮裏哭了好幾次了。這兩人的脾性倒是一樣。
“翼遙來必定有事,我還有事,先走了!”
韓景言朝他擺擺手,“你走吧,就不送了,我找翼遙還有話要說。”
太子在門口消失不見了,韓景言連忙對範翼遙道,“你是不是想死?你知道你剛才是什麽眼神的嗎?你想死,你也不能連累妹妹啊!”
“哥,你說什麽胡話,什麽想死?”秦蓁護着範翼遙。
“你問問他!”韓景言指着範翼遙吼道,“你當太子是個糯米菩薩是不是?怎麽地,你還嫌謀反不成?”
“謀反”二字,韓景言是用氣音說出來的。
範翼遙頭都沒有擡一下,坐在太子方才坐的地方,漫不經心地道,“那你覺得,我還有什麽路可以走?”
這話一出,秦蓁的心就被狠狠地紮痛了。範翼遙說完就後悔了,他擡手揉一揉秦蓁的頭,笑道,“放心吧,我也沒這能耐,不過,還是有辦法的。”
韓景言放下心來,如今,他們最怕的就是範翼遙鑽牛角尖。
“說的也是,辦法總是有的。”韓景言問道,“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就直言。我就這一個妹妹,她想要的,從來沒有失手過,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秦蓁的臉都紅了,在桌子底下踩了韓景言一腳,“哥,你說的什麽胡話啊?”
“那是什麽胡話?怎麽,還害羞了?哎喲,我妹妹還會害羞啊!”
韓景言說完,就跳了起來,拉上範翼遙,“走啊,還坐着幹什麽?”
範翼遙跟着起身,秦蓁卻拉着他,“不行,哥哥走,你不能走!”
“乖啊,妹妹,他現在留在這不好,咱們怎地還要顧點名聲,你也不像永寧那潑婦跑來罵你吧?還有,哥哥找翼遙還有事,乖!”
秦蓁委屈得眼淚都出來了,又不能不放手。範翼遙走過來,将秦蓁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聽話,很快!”
明明是自己心愛的男人,現在連在一起都不能。他陪着自己長大,從童年到少年,從垂髫到豆蔻,他已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了,現在,他的身上卻貼上了別人的标簽,秦蓁如何能夠忍受?
“永遠都是你的!”範翼遙放開她時,用只有她才聽得到的聲音道。
他永遠是最了解她的那個人!
秦蓁看着他的身影在門口消失,海榴端了水過來給她淨面。徐嬷嬷從廂房裏出來,朝範翼遙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挽起袖子親自服侍秦蓁。
昨日,秦蓁帶徐嬷嬷去見了她父親之後,秦蓁便把徐嬷嬷留在了她的院子裏。畢竟,再也沒有什麽地方比她的院子更安全的了。十多年前的那場冤案又要被翻出來了,所有人都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一次是雷霆萬鈞還是巨浪滔天。
秦蓁用過飯後,去了吳氏的院子,秦茹也在。母女二人什麽話都沒有說,艾婆子并沒有在跟前伺候,看到秦蓁過來,吳氏依舊如以往那般熱情,丢下秦茹,拉着她說話。
“聽說林家那邊來下定了?”
秦茹猛地擡起頭朝秦蓁看過來,秦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對吳氏道,“聘禮的事可商量好了?”
吳氏道,“那邊還是不肯松口。”吳氏将聘禮單子遞給秦蓁,“既不肯多出,也罷了,将來嫁妝上和聘禮一般就夠了。這種事,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去。”
秦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廣恩伯府舍不得多出聘禮,她母親要根據聘禮給她備嫁妝。深哥哥說了,他母親就盯着她的嫁妝,若她将來的嫁妝少了,他母親肯定會不樂意。
如今就在幫他挑通房,他不想将來夾在中間為難。
“嫁妝也未必一定要和聘禮一般重。”秦蓁看了秦茹一眼,對吳氏道,“還是該怎麽準備就怎麽準備吧!”
吳氏有些驚訝,朝秦茹擺擺手,讓她出去。秦茹放下心來,深深看了秦蓁一眼,眼裏含淚,起身出去了。
“你怎麽會這麽說?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妹,可你也看到了她那蠢樣子。廣恩伯府明擺着就是沖着秦家的嫁妝來的,你覺得這些嫁妝,進了廣恩伯府,最後還會留在茹兒的手裏嗎?還有,我也聽說了,你哥哥那邊也答應了廣恩伯府一些條件,要不然,他們不會願意與鎮遠侯府結親。”
“太太說得極是,可是又有什麽辦法?誰讓二姑娘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一會兒護着,一會兒又這麽貶,吳氏也不知道秦蓁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她笑了一下,“大姑娘說的是!”
“她年歲并不大,雖說是鎮遠侯府的二姑娘,可是,爹爹終究還是虧待了她的。太太對她如何,太太比旁的人更清楚,眼看她就要嫁出去了,婆家這般羞辱,若鎮遠侯府依舊如此,她這輩子還要怎麽過下去?”
吳氏如遭雷擊!
秦茹出門之後,并沒有離開,而是躲在窗下偷聽,此時眼淚奪眶而出。這世上有很多人,她面兒上對你好,可是心上并不是真的好,還有一些人從來不把正眼看你,可是,她會把你想要的,捧到你面前來。
從前,秦茹一直嫉妒秦蓁的,如韓景言所說,秦蓁想要的,從未失手過。秦茹嫉妒得快要瘋了,可是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她想要的,秦蓁也捧了過來,未婚夫,嫁妝,未來,她都幫她争取到了。
“她再蠢,也是鎮遠侯府的人,我并不是心疼她,而是,不能叫她墜了鎮遠侯府的威風!”
秦蓁走後,吳氏越發氣,艾婆子進來,吳氏沒好氣地道,“看看大姑娘,再看看那蠢貨,你說,我怎地這麽倒黴?難道說,這就是報應?”
秦蓁對秦茹的好,可以算得上是一份施舍了。
艾婆子沒有接話,而是道,“那邊說,讓太太想想辦法,讓範指揮使早點兒跟那邊聯手。還有,突厥那邊很快就要來人了。”
吳氏的手猛地一抖,但她很快将手收回了袖子裏面,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嘆了一口氣,“唉,好日子又要到頭了。”
“太太別這麽說,以後,好日子就會來了呢。”
吳氏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艾婆子這張顴骨凸起的臉,似乎這些年,艾婆子也老了許多了,她很快收回了目光。窗外,一道人影閃過,她也并沒有在意,閉上了眼睛,似乎很累。
秦蓁看着地上跪着的姑娘,“太太怎麽說?”
這姑娘戰戰兢兢的,“太太什麽都沒有說,奴婢,奴婢好像被太太發現了,奴婢看到太太朝奴婢看了一眼。”
“你不用怕,一旦你有什麽事,我會去救你的。只要你不踏出這個府的門,我就保你沒事。”
“奴婢不怕,奴婢就是擔心,奴婢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哥哥和爺娘。”
“你怕什麽?不是還有姑娘在嗎?真傻,你要真有什麽事,姑娘會不對你家裏人好,好好過去做事,這些日子機警一些,我們會叫人盯着你的。”
那姑娘離開後,海榴問道,“姑娘,怎麽還是要她回去?”
“你以為上一次雙喜那事出了之後,太太不知道?後來,太太故意讓我們知道艾婆子出府的事。我就想試探一下,太太到底是怎麽個事?正好這丫頭可以試探一下,你們盯着些,別叫她真的丢了性命。”秦蓁道。
秦蓁叫海榴出去給秋奎遞了個信,讓他再安排人手盯着艾婆子。
作者有話要說: 追文追得自己的文都忘了上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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