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村寨

李淵現在一肚子鬼心思，聽見夫人這麽說，心裏面又亂轉了幾回，倒是李建成沒有往複雜裏想。

“阿娘放心，兒子已經答應過您了，往後會善待大娘子，我們兩個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窦夫人特別欣慰，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龐，“你也長大了。”

李建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能不能跟曹家商量，咱們早點把大娘子迎進門？”

李淵和窦夫人聽完之後彼此相對一笑，夫妻兩個都當是李建成想要早點成親，“咱們家娶兒媳婦娶的都早，既然你這麽想，那咱們跟曹家商量便是。”

自從兩家都露出一點意思，李建成就常常來找曹槊，兩個人更像是過家家一樣，一起分享一些好吃的，再或者一起分享一些好書。

關冷豔有一次忍不住讓人偷偷的去聽他們倆別說什麽，想着到時候要是曹槊再跟自己吵起來，就能拿這件事情羞她。

沒想到卻聽說兩個人讨論了一本書，因為書中的內容争奪年紅耳赤，去偷聽的人十分擔心他們兩個吵起來了。

而最近這一段時間，沉寂了幾年的李淵又重新在長安城裏走動了起來。

他們家的孩子也開始出來與人交流，于是李建成往這邊跑的時候，就不避開其他人了。

關冷豔常常留李建成在這裏吃飯，吃飯的時候忍不住問：“你爹爹是怎麽打算的，現在如此高調，怕和你們家的願望有些不符。”

李建成因為最近幾天和關冷豔的相處，覺得這位關夫人就不是一般人，對于人家能猜到自家想要造反的事情也沒有遮遮掩掩。

“我爹爹想要出來做官。”最好是武官，能掌握軍隊，也能收攏人手。

關冷豔點了點頭，轉頭對低頭刨飯的曹槊說：“你明天和大郎一起到萬年縣去，讓家裏邊兒那些管事兒的都見見。”

又對李建成說：“他爹留下了不少東西，這些東西雖然都是無價之寶，但是跟人比起來就有些微不足道了。如今大娘子也不小了，該讓她以小主人的身份——以主人的身份去見見這些人了，你就在旁邊兒看着點兒，你們兩個就當出去玩兒，過幾天再回長安來。”

李建成自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爽快的答應了，關冷豔走了以後，他就詢問曹槊，“為什麽朝廷對你們家豢養私兵的事情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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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應該的，能夠養打手的叫豪強，豪強做事的時候向來是橫行霸道，他們的打手向來喜歡惹是生非，向來難以控制。可是曹家的這些人就不一樣，能夠看得出來令行禁止，個個非常低調且默默無聞，一旦能令行禁止就不能用打手來形容這些人了，這就成了訓練有素的大軍。

曹槊不想多說，也只是跟李建成說這些都是祖上養的。

實際上，自從晉朝天下一統之後，因為司馬家內部的争權奪利，天下就開始動蕩。

關冷豔以前看到那些征戰過的老兵尚兵回到家鄉，因為手腳受傷不能耕種，最後只能四處乞讨，甚至活活餓死，就看不下去了。

做什麽事情能來錢最快能夠将這些人救濟起來呢？

那就是劫富濟貧，關冷豔本身的功夫特別好，再加上有些時候還神出鬼沒，就弄了不少錢糧出來，一來二去在那些傷兵嘴中，關冷豔就成了好人，他們也有不少好友袍澤，有些日子過得也不好，少不了來投奔關冷豔，就這樣人數就多了，光靠劫富濟貧已經遠遠不夠了。關冷豔就謀劃着弄一些田地出來。讓他們在田地裏面耕作，不需要自己再養着這些人，他們也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且這件事情關冷豔一個人做并不算得心應手，趁着曹槊清醒的時候，兩個人聯手，曹槊的鬼主意特別多，兩個人把這些上過戰場的老兵們聚集在一起，本來想着弄出田地說不定還有幾場惡仗要打，可是沒想到，司馬家因為常年争奪皇位，早就弄得民間苦不堪言，很多田地就成了荒地，劫富濟貧打家劫舍也沒了必要，這些傷兵以前都是良民，在搶劫和種地中間，他們強烈的要求種地，這個時候只需要組織人手保住這些荒地就可以了。

之後的一二百年都是亂世，這些老兵的後人一代又一代，因為當年的事情，也因為在亂世當中，需要有一個強有力的頭領，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奉關冷豔為主。

這使得的關冷豔不停的給自己和曹槊變換身份。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這些人最想要的仍然是糧食，得到糧食之後，頂多會想弄一些金銀，至于那些古董字畫，一般耕作的老農哪會看上眼，在他們看來藏一副傳世的字畫，還不如多藏一囤糧食，關鍵時刻，糧食能救人，字畫只能點火。

所以，關冷豔手中字畫古董竹簡書籍越攢越多，有的時候真的就不在乎這些東西。

而家中養的那些人，平時為農戰時為兵，這樣已經過了好幾輩人了。畢竟當年曹孟德在北方實行囤田制，收獲的糧食和訓練的兵卒是任何一個諸侯都比不上的，曹槊還真的學到了精髓。

這中間的過程就沒必要告訴李建成了，曹槊只說不知道。

長安邊上就是萬年縣，在不少女仆的陪伴下曹槊和李建成兩個人來到了一處靠山的莊子，這一片莊子因為挨着大山，又因為土質不好，才沒有被那些權貴們跑馬占地。

從外邊看整個莊子平平無奇，李建成留意到大家騎馬進了莊子，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樹林裏面零零散散的坐了一些老人家，要麽在林子裏面乘涼，要麽在林子裏面編筐。

這些人見這些高頭大馬根本不在意，那與其他地方的百姓不一樣，其他地方的百姓看見權貴來了，要麽遠遠的躲起來，要麽藏起來偷偷的觀察。這麽大大方方的坐在那裏做活的真不多見。

領路的人并沒有停留，繼續向前走，過了這一片林子就走到了莊子裏。這裏都是關東地區特有的半片房，有着低矮的院牆和滿街光屁股亂跑的小娃娃。

隊伍并沒有停留，一路穿過莊子來到了山裏。

轉了幾個彎兒之後一群人下馬，又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開朗，這裏外邊看就是一個山寨，裏面卻是堡壘。

裏面的漢子們都穿着皮甲或者藤甲，手中拿着兵器，有的正在打鐵，有的正在往山裏面扛糧食。

一群人在這裏站好，曹槊出列，從自己的小披風下面拿出了一枚鐵質令牌。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過來彎着腰接了過去，盯着令牌看了一會兒，又對着曹槊的臉瞧了一瞧。

“原來是主人來了，老主人的事情我們聽說的了，夫人早幾天就傳話過來，說是主人會來。您裏面請，附近的老兄弟們都來了，就等着拜見您呢。”

曹槊攏了一下自己的披風，當仁不讓的大踏步的往前走，李建成趕快跟了上去，走進屋子裏面發現四處點的火把，放了四排椅子，有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椅子上。

曹槊坐了下去，又有人給李建成端了一把椅子放在旁邊，就在這個時候，外邊兒湧進來了許多青壯。

剛才和曹槊身後的老人指着這群青壯，“我們都老了，往後的事情都靠這些後生們了。”

曹槊點了點頭，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忽然關上，門板兒也封了上去，屋子裏面所有的亮光只剩下四處燃燒的火把。

就有人搬了一甕酒進來，拍開泥封之後拿了一把小刀放在托盤上，端了上來。

曹槊看了之後，接過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道。

鮮血流進了酒當中，曹槊放下刀，那些青壯裏面就走出來了十幾個人，每人攜帶刀刃也劃破自己的皮膚，将血液滴進了酒中。

擡酒過來的人就将酒分別倒進了酒碗裏面，凡是剛才劃破皮膚的這個時候都得到了酒。

曹槊端着酒碗，剛才說話的老人站了起來，領着這十幾個年輕人向曹槊發誓，發誓願意世世代代侍奉曹槊的子孫。

曹槊也說了幾句場面話，最後舉了舉手中的酒碗，“諸位皆是我曹家的家臣，皆是我的家人，日後我等禍福與共生死相随，諸位，飲勝。”

“飲勝”。

曹槊端起酒碗，一口氣把碗中的酒喝了下去，喝完之後将碗底兒朝上碗口朝下，讓每個人看了看，之後直接砸碎了酒碗。

在一片噼裏啪啦的砸碗聲中，四周的門板被取了下來，陽光又重新灑了進來。

随着陽光照射進來，剛才那種氣氛蕩然無存。那些殺氣逼人的猛士氣概頓時消失，眼前仿佛是占了一群農夫，在陽光下不自覺地彎腰駝背将手袖了起來。

曹槊轉過身來拉住李建成的手，向諸位介紹，“想必有些人已經聽說了，不管聽沒聽說過，我今天再說一聲，往後我就要嫁進唐國公府李家，這是我的夫君，你們以後見了他如見了我一般。”

這些人聽了之後，暗地裏面用眼神打量着李建成，紛紛打招呼，聲音懶洋洋的在大廳當中此起彼伏，“大公子好啊，”“世子好”“姑爺可要好好的對待我們主人。”

……

這聲音就好比是在趕集的時候，十裏八村兒的鄉親們碰上了，嘴上吆喝的親熱，一點好處都不願意拿出來。

若不是李建成剛才看見了這一群人殺氣騰騰的模樣，真的以為眼前這群人就是一群種田的漢子呢。

然而知道了這一群人都是一些卧虎藏龍之輩，自然也不會怠慢他們，他拱起手向着大廳裏面的這些人抱了抱拳，夫妻本就是一體，這些人既然願意奉曹大娘子為主，自己也能用他們，看到這些人心裏面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若是将來事有不濟，造反失敗，靠的這些人，家中的人說不定真的會留下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