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打爛他的嘴

一行人越走越深,正式由墓道進入了耳室範圍。

耳室的空氣沉悶濕潤,松枝火把的火焰受了影響,燃得也不如先前旺了。

“等一下。”

小皇帝讓侍衛點燃一盞壁燈,湊近了細看,牆面上深深淺淺的,從上至下,蜿蜒出絲絲縷縷的濕跡。

由此看來,地宮滲水是必然的,不過現在守陵大臣也在地宮中,急急批評,不如先探清楚情況,還是皇兄更重要。

于是小皇帝沉着臉道:“繼續走,走快點。”

衆人走過耳室,前方道路反而敞亮了些,因為墓道兩旁壁龛各設了一盞一仞長的珊瑚長明燈,而長明燈照亮道路的同時,也照亮了角落一灘水漬。

小皇帝蹲在地上仔細看了水的來源,起身時随手抓住珊瑚枝借了一把力,結果方才站穩,他突然叫道:“這不是珊瑚!這是……是什麽鬼東西,朕的手都被染紅了!”

沈言川一直站在他身邊,聞言伸出手指在珊瑚上摸了一下,又放到鼻前聞了聞:“是牛骨,染色用的顏料還很次。看起來,有人借着修繕墓室進地宮,背地裏卻行偷梁換柱之實。”

守陵大臣吓得趕緊辯白:“臣不知道啊!臣膽小,墓室中的東西臣都不敢碰,上了年紀眼睛也不好使,每次也只是确認一下地宮中東西是否都在……臣該死,但請陛下饒臣一命,臣一定将功補過,将賊人找出發落……”

“閉嘴吧!”小皇帝氣得心煩,把掌心顏料往沈言川的黑衣服上蹭了兩下,“接着帶路!”

守陵大臣只好乖乖閉嘴,繼續向前。

一行人跟着他走過一條冗長的墓道,火把的火光漸趨微弱,眼見着越走越黑,前方的腳步越來越慢,沈言川道:“停下。”

小皇帝在暗橙色的火光中睜着兩只大眼,疑惑道:“發現什麽了?”

“皇上,請豎起耳朵細聽。”沈言川說完便高舉手臂,做了一個投擲的動作,不知是扔出去了什麽,緊接着,衆人便聽見遠處發出了響亮的“咕咚”一聲。

那種聲響,就像是小孩兒朝小溪裏扔石子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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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響過後,沈言川繼續道:“雖然沒有圖紙,但按走的方向看,大人您應該是帶我們往側室走吧?不知道主室的情況是否比這裏更糟糕呢?”

沒必要再前進了,兩個侍衛聞言,直接按原路返回,将守陵大臣拖出來按在了地上。

“你還有什麽話好說?”小皇帝氣得渾身發抖,“你說你老邁昏聩,不查物品被偷換也就罷了,地宮的積水那麽深,你還說什麽涵道,朕問你,涵道呢?是沒用,還是根本沒修?”

“不是啊皇上,您聽臣說,非是臣不處理這些水,而是風水師上回來驗,說這墓穴存水,乃是一種特殊的風水穴,叫作‘油浸金’,日積月累,太子聖骨将會變為金黃色,是為大發子孫的陵穴啊!”

“去***的油浸金!”小皇帝一腳踹上了對方的肩,“皇兄生前并無一子半女,哪來的大發子孫!”

守陵大臣被他踹得一晃悠,嘴上卻道:“皇上,個中內情,臣不敢說啊!”

小皇帝臉上變了顏色:“你說什麽?”

“皇上,莫信讒言,他這是在推脫罪責,”沈言川一側身,占據了小皇帝的大半視線,“您可知方才臣扔出的是何物?”

小皇帝胸口起伏,看着他的眼睛,勉強自己冷靜道:“是何物?”

“是砌成墓道牆壁的磚石。”沈言川解釋道,“墓道修建時便知曉日後将多次修繕,為此不可能不設照明,臣一路觸摸,發覺牆上有不少可以摸出破碎磚石的凹洞,所以臣鬥膽猜測,壁上先前應該鑲嵌了許多夜明珠,只是……”

他後退到一旁,看向跪在地上守陵大臣,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有人将它們一顆一顆取出了。”

幾句話,事情已被點得明了——珊瑚被換,不上近前或許不知;一壁的夜明珠消失,那不是監守自盜,就是屍位素餐!

小皇帝登時勃然大怒,指着已經一頭冷汗要求饒的守陵大臣:“給朕打爛他的嘴!”

守陵大臣養尊處優許久,那長了褶子的面皮也算嬌嫩,挨了兩三個耳光,面孔上就凸起了兩個浮雕式的手印。他哎嘿哎嘿地呼痛,間或求饒幾聲,然而沒有人再理他了:小皇帝急着上去派人處理地宮水患,沈言川自然是一路護衛,而兩個侍衛看打得差不多了,便跟在沈言川和皇上身後,将他往地宮外拖拽。

皇上打算處理?”沈言川跟着小皇帝,低聲問道。

“先處理好皇兄棺椁……”小皇帝走得急,鼻孔呼哧呼哧地噴氣,“他們……這些守陵的,修繕的,監督的,全部革職,送交刑部查辦。”

沈言川聽了,且走且說道:“皇上說的很好,不過這些是課上講師說的标準答案,但并不是适合當下情況的答案。”

小皇帝心事重重,方才在地宮中看到的一切只讓他覺得腦袋裏什麽東西崩塌了,轟隆隆的不清楚,這會兒聽對方話裏有話,他就心不在焉道:“別說了,按照你的意思辦吧,該罰款的罰款,該流放的流放!”

沈言川就此沉默,一攬他的腰,将他帶出了地宮。

墓穴中的氣息實在憋悶,小皇帝上來之後,只見外頭天已擦黑,地洞周圍又來了些人,前排執火把的幾個表情謹慎而緊張,很有一種嚴陣以待的感覺。

這場面小皇帝見過許多回,也沒在意,只顧大口呼吸,同時接受了沈言川替他撣去身上沾染的塵土。

待他身上幹淨了,守陵大臣也被侍衛帶出,甩垃圾似的扔到了地上。

沈言川看着這堆腦滿腸肥的大垃圾,拔出佩劍,劍尖朝下遞到小皇帝面前:“好了,陛下,您該處理了。”

他的聲音很輕,然而清晰無比,清晰到了小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會聽岔的程度。

“——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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