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兩地相思一處愁

李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多了的原因現在睡意全無，失眠到後來他索性一個人走出酒店去轉轉。

進入深夜的東京和大多數的城市都一樣，安靜平和，路上的行人很稀少，偶爾會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路過，李粟在街上漫無目的亂逛，這個時候他很放松也不怕在這異國的深夜會有人認識他，腦袋裏面很放空，他什麽都沒想，工作，試鏡，愛情，只是為了走一走。

走了幾條街，随便拍了一下路邊的夜景，李粟覺得這樣的簡單他好久沒感受過，這大晚上失眠還把人給失傷感了。

他走了一會覺得累就進了路邊的24小時便利店，他買了一瓶水和一盒飯團坐在便利店吃起來。

這樣的深夜一個人在陌生的國度吃着冷冰冰的飯團他突然感覺有種悲涼，他拿出手機點開個人主頁發布信息：現在在日本便利店，深夜睡不着，有沒有還沒睡的來偶遇？我在這裏等你們，趕緊來，過時不候。他配上剛才手機裏照的那幾張街景發布。

李粟發完微博才發現距離他上一次發送消息已經是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和季楓在一起日子似乎過得太過舒服居然忘記了他的粉絲們，實在不應該。

雖然是深夜可是回帖的人依然不少，看來和他一樣沒睡的人還真多。

愛神：男神，你居然在日本？我也在日本，你在哪裏？我要過來偶遇你，你千萬別走啊，求地址。

NIC：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你終于更博了，我好感動，不能偶遇到你能等到你更新也是很感動的。

J君：這次怎麽沒有附上自拍，差評啊。

浪漫摯愛：給我發坐标位置，我立馬打飛的過來。

紅粉路人：啊啊啊啊，你最近總是這麽猝不及防的更新，這算是加班狗的福利麽？

……

李粟看着這些不睡覺的人秒回他的信息內心挺感動，愛情裏的缺失他從這些愛他的粉絲們裏找回了一點點。

粉絲們都看到了李粟的更新季楓當然不可能看不到，他可算是李粟的頭號粉絲，李粟在日本失眠而他在國內失眠，他怎麽可能睡得着，他真的想不明白李粟到底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又在發什麽脾氣，而他又該怎麽道歉哄他。

他自認在李粟身上他比誰都用心，他也比誰也都珍惜這份感情，可是似乎有些事情并不是珍惜就夠的，他還不夠了解李粟。

李粟吃完東西坐了幾分鐘就回打道回酒店，不論怎麽睡不着為了試鏡保持好的精神狀态他逼着自己淺睡了兩三個小時，結果起床之後更累。

“我說你昨晚上幹什麽去了，一個人夜游日本是吧？”經紀人看到李粟的狀态和那對超黑的眼圈就忍不住來氣，大晚上的不睡覺抽什麽瘋，果然跟季楓在一起之後越來越不正常。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得了，你也別啰嗦，安村導演不喜歡人遲到，咱們趕緊走。”

今天試鏡的內容是一場臺詞只有兩句話的戲，第一句：我想你，第二句，帶我走。這是一個患有嚴重自閉症的人對着他哥哥發出的唯一兩句吶喊。這場戲需要演五分鐘，而這兩句臺詞用不了一分鐘，這是一場演技的真正考驗。

這是一部文藝片，講訴的是從小患有嚴重自閉症的弟弟出生沒多久母親就去世，而他一直被自己親生父親虐、待，終于有一天他受不了失手殺了父親，哥哥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弟弟主動扛下殺人的罪名，哥哥被抓之後弟弟沒人照顧流轉在各個親戚家，可在每一個親戚家都呆不了多久就被像垃圾一樣扔出來，這樣久而久之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他渴望愛，想找到保護他的哥哥，可是沒人帶他去找他哥，他嘗試過幾次自己去找哥哥，可是他不知道該去哪裏找，每次自己出去的結果就是被警察帶回來，親戚們像扔皮球一樣把他扔來扔去，他們都惡狠狠的告訴他，他哥死了，他也該死，活着始終浪費，克死爸媽，哥哥坐牢，終于在親戚們耐心全用光的那一天弟弟被最後一個親戚扔出來之後再也無家可歸，在街頭流浪一段時間之後最終凍死在街頭，而那兩句話就是他臨死前最後的呼喊。

安村晉六最擅長拍的就是文藝片，而根據市場的規律來看文藝片是沒有票房號召力的，它最大的號召力是在各個頒獎典禮上，這樣的片子考驗演員的演技而又不會引起轟動一般紅了的一線演員都不會接這種片子，可李粟卻想演這個角色，不為錢只是想給自己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今天來看他試鏡的只有安村導演一個人，這是他的習慣，他喜歡讓演員帶着他進入戲裏的場景，如果一個演員連他一個人都帶不進戲裏那怎麽感動萬千觀衆。

李粟一夜沒睡之後的困乏勁倒是有幾分和弟弟最後的情況相似，他有些肚子餓，昨晚的飯團和那瓶礦泉水已經被完全消化掉，可是他堅決不吃東西不喝水，饑餓感和缺水能幫助他更快的進入角色。

他從走進那間房間開始就已經開始表演，他沒和導演說過一句話，也沒沖導演多做一個表情，他在進去之前撕爛了自己的外套，在花壇邊找了一些泥土塗在自己的衣服上和臉上，頭發也弄得亂糟糟，他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那位唯一的觀衆進入他的世界，一個絕望無助的自閉症患者的世界。

他緩緩的走了幾步，沒有聲音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那麽來回的慢慢行走，走了一會他似乎累了，饑餓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困乏，他真的很累，他在角落慢慢坐下，蜷縮着身體，他已經餓了好多天，剛才的行走似乎已經用光了他剩下的所有力氣，他不願意在動一步，他的手一直在牆壁摩擦，直到出血，他擡頭盯着天望了一會，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個渾身髒兮兮的年輕流浪漢。

突然，他淺淺的笑了一下，真的很淺的笑容而且很短，如果不仔細看你甚至不會發現他笑過。

“哥……我……想你。”聲音依然很淺，沒有驚動任何人，這話一出口就被周圍冰冷的空氣瞬間凝結吹散。

過了一會他又讷讷的小聲開口，“帶……我……走……”這三個字似乎耗盡了他畢生的精力，所以說完之後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

李粟任由着他的手不斷的在滴血，他沒動，就保持着他閉上眼睛的姿勢，他在等，等着導演過來叫他，甚至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安村過了幾分鐘才走過去叫李粟，讓他去止血順便洗澡換衣服，李粟沒有問導演對他表演的看法，順着導演的話回酒店。

經紀人和助理在回去的路上一直追問結果怎麽樣，他被選上了沒有，他懶得回答，手疼，肚子餓，困。

回到酒店之後讓酒店的工作人員做了簡單的包紮之後，他随便吃了塊三明治就回了房間，回到房間他關掉手機倒頭就開始大睡，現在沒什麽比讓他痛快睡一覺更能讓他滿意的。

季楓在國內的日子過得一如既往，忙碌中帶着煩心，一年一度的商會酒會在即，今年輪到季家主辦，他得辦得體面才是，季家的臉面無論如何不能丢。

看看手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今天他不打算加班，他得去醫院幫李粟看看程何剛的媽媽。

他去超市買了些昂貴的補品然後開車去醫院。

程媽今天的精神似乎不太好，季楓走進病房她都沒有察覺，他把提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輕聲問賀毅鵬程媽近來的狀況怎麽樣？

賀毅鵬搖搖頭小聲回答，“老樣子，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

一時無話，季楓本身就和賀毅鵬不熟，如果不是因為李粟的話他估計都快要忘記這個人。

程何剛吃完飯回來看到坐在病房裏的季楓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直到賀毅鵬過來拉他。

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也就只好說點他們共同都熟悉的人消除尴尬，“粟哥呢，還在日本嗎？”

季楓點點頭。

“你們最近挺好的吧？”

“……還好。”

又是沉默，幾個人實在不知道再說什麽于是就在程媽的病床前沉默着不說話。

季楓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先離開，這氣氛太詭異，他感覺這比他上談判桌還磨人，他剛想起身程何剛的手機就響了，為了不打擾程媽睡覺他起身走去病房外接電話，他一邊拉開病房門一邊對着電話裏的人叫了一聲：粟哥。

這一聲讓季楓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可以給他的兄弟打電話都舍不得先服個軟給他打一電話，看來兄弟到底是比自己重要。

“那個……謝謝你和粟哥來看程媽，下次別買那麽多東西來了，粟哥隔三差五的就叫人送東西來，程媽現在這個狀況也吃不了那麽多大補的東西。”賀毅鵬見季楓起身也沒走的打算只好找點話來說，他現在和自己的偶像在一起，他總感覺哪裏有點別扭。

季楓聽到這話淡定表示，“吃不了程何剛吃，他天天在醫院呆着陪他媽也需要補充點營養。”說完他又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怎麽這話由賀毅鵬來說？

他的話讓賀毅鵬笑起來，也放下一些緊張告訴他，“你和粟哥說的話是一樣的。”

“……你和他在一起？”因為是李粟的兄弟所以季楓多問了一句，他沒直接提名字他們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賀毅鵬不好意思的笑笑，沒有否認。

“程媽知道了嗎？”

賀毅鵬點點頭，緩緩的說，“知道，我們本來怕這事兒會刺激她所以一直都沒說，但是那天程媽卻拉着我說如果她走了讓我好好照顧剛子，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兒子，現在有個人來照顧他她也可以放心的走……那時候我都懵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可是心裏也無比感謝她，能認同我留在她兒子身邊。”

季楓點點頭沒說話，此刻他很想李粟，哪怕這時候李粟罵他幾句他都倍感幸福。

他不想再多說什麽，他也看出來這兩個人對着他有多不自然，他剛道別而程何剛已經接完電話走進來，看到他站着問他，“你要走嗎？”

“嗯，對，我等會還有點事，你們好好照顧程媽。”任何理由都可以成為走的理由。

程何剛自告奮勇，“我送你出去。”

季楓沒反對，他知道程何剛有事要說或者說有事要告訴他。

兩個人并肩着一路走着，季楓覺得比起在片場的程何剛現在的他似乎成熟不少，看來那句話是千真萬确的真理，人總要經歷一些什麽事才能被逼着成長。

“咳咳咳……”走到醫院門口程何剛喉嚨發癢咳嗽起來。

這咳嗽被季楓解讀出另外的意思，“有什麽事你就直說，我們好歹是曾經一起共事過的同事，加上李粟的關系我們也算是朋友，不用這樣吞吞吐吐的。”

聽他這樣說程何剛也不想拐彎，“其實也沒什麽事，我就是想說恭喜你和粟哥在一起，你小子挺有本事的啊，居然可以把粟哥拐到手，現在就不說了，以前在學校粟哥都是校草級人物，喜歡他的同學可多了，現在居然被你拐到手。”說完程何剛還拍了拍季楓的肩膀。

小子？拐到手？季楓覺得程何剛還真是和李粟一樣有種自來熟和順杆往上爬的本事，叫他小子，他可能不知道十六歲之後就沒幾個人敢再叫他小子，算了，他懶得和他計較，李粟的朋友都這樣缺根筋，他習慣就好。

程何剛也不管季楓不接他的話，就像季楓習慣他們缺根筋一樣他也習慣季楓這副除了對着李粟之外對着誰都是一樣的臉，他自顧自的繼續說，“粟哥這個人特重感情，讀書那會兒沒談戀愛一是因為他很忙，二是因為他怕不能給對方一個好的未來，他說愛她就要給她一個能看得見的未來，所以，安全感這個東西是粟哥談感情的第一要素。”程何剛說完一臉“你懂了吧”的表情望着他。

“李粟和你說了什麽？”

程何剛撇清關系，“他什麽都沒說，他經常打電話來是不假可是問的都是我媽的情況，還有八卦一下我和賀毅鵬的事。”

季楓笑笑，這倒是李粟的風格。

程何剛說完他想說的話轉身回病房了，季楓站在原地沒動。

李粟接到季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泡溫泉，周圍都是白茫茫的雪，他在雪中間泡着溫泉欣賞這美麗的白色，心情很平靜，他也想季楓了，他覺得他實在不應該聽風就是雨的和季楓發脾氣，他們還沒到被父母棒打鴛鴦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帶入下一步的情節，并且先發制人的和季楓發脾氣。

他想着是不是該給季楓打個電話的時候對方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打來電話。

“喂。”看見季楓的來電他很開心，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拉下面子來和解。

“媳婦兒，我現在特別想你，我剛從醫院出來，看了看程媽，賀毅鵬說她還是老樣子，反正能拖一天是一天，賀毅鵬已經和程何剛在一起，看見他們在一起我覺得挺好，不知怎麽的就突然羨慕起他們來，媳婦兒咱們別吵了，這吵架的日子真挺難熬的，我向你認個錯，不管你當時為什麽發火我都應該滅火而不應該煽風點火……對了，你選上了嗎？被那個什麽要求很嚴格的導演。”

季楓服軟的态度讓李粟心情瞬間大好，他本來就已經認識到自己錯了這下季楓給的臺階太是時候，他趕緊順着下，“嗨，我也不是想和你吵，只是當時有點煩所以就沒壓住火，這茬咱們就過去了，我還得在日本呆兩天，等着導演的信兒。”

“你肯定會成功的，要是不成功就是那導演眼睛有問題。”

“行吧，希望導演可以睜大眼睛看清楚，你那邊挺忙的吧？我聽安雲赫說你要負責什麽商會聚餐，忙得夠嗆吧。”

“也沒什麽大事兒，無非就是把面子做足嘛，有錢人的世界錢就是通行的語言，而且憑着季家的地位今年的酒會就算一塌糊塗他們也會很給面子的說好的不得了，畢竟，誰都不會為了一個酒會而得罪季家，不過為了不讓爸媽丢臉我是得分一點精力上去。”商場上的事沒必要和李粟說那麽多，他只管演好自己的戲就行。

“我算是聽明白了，敢情你們就是一群虛僞的人在一年的年末來表演更虛僞，順便再讨論一下來年怎麽繼續虛僞着互相利用賺更多的錢對吧？”

“媳婦兒，我發現你說話夠損的啊，真是……說得太對了。”

“行了，不和你貧了，你在國內自己多注意身體，我這邊搞定就會回來，快過春節了，我得回去和爸媽一起過個年。”

“行啊，到時候我陪着你一起回家看咱爸咱媽。”

“滾一邊去，誰是你爸媽啊。”

“嘿，媳婦兒，這不對啊，我這個兒子怎麽也要上門去見見咱們爸媽，你說你不讓我和他們見面會不會太殘忍。”

“你少給點陽光就燦爛啊……”

……

兩個人說了一些打情罵俏不痛不癢的話才依依不舍的挂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