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陳熠安一晚上沒睡好,夢裏他走在教學樓的走廊,無數個叫“梁懷”的人追着他跑,一直在學校裏兜着圈子,雖然衣服和長相沒看清,但他在夢裏能夠感受到有來自美術系的、管理系的、語言學院的、食堂的、四面八方的“梁懷”,讓他窒息。

最後還是因為何之觀要去打工,關門時的聲響,才讓他從夢裏獲救醒來。

疲憊地在床上躺着,他看了眼手機,徐心怡依舊沒有回複。

現在是下午兩點一十七分,早餐和午餐都完美錯過。

不願意起來,但肚子在咕嚕嚕地叫着,只好點了份加蛋加裏脊肉的炒飯,然後迅速起床去洗漱。

在前往洗手間的路上,看到好多同學擰着行李箱,往宿舍外走。

他這才反應過來,由于離十一沒幾天了,有課的逃課,沒課的提前走,大家基本都自行拉長假期,不是回家和家人團聚就是約了朋友出去旅游。

陳熠安邊刷牙,邊給梁懷發短信:

“靜靜,我們十一去哪玩?”

這個點梁懷肯定是醒着的,所以回得很快,“我什麽時候答應要和你一起出去玩了。”

陳熠安吐了口泡泡,“那天藝術概論課,你睡着了默認的,不許賴賬。”

“……看你想去哪玩吧。”梁懷說。

于是陳熠安就激動地開始找着周邊的景區,忽然滑到一座比較有名的山,景區簡介寫着是山頂有處像薄刀片一樣的山峰。

他恍然想到,《大無極》游戲裏有個副本就是在處山峰,也是薄薄的一片,叫仙人峰,boss比較難纏,不過刷出來的裝備還可以。

想了一會兒,陳熠安把手機切回微信界面,點開和李良淮的微信對話框,斟酌了一會兒,輸入:

“李師哥!玩游戲嗎?刷無極,等你。”

大四一般沒什麽課了,就是不知道李良淮有沒有在實習之類的,會不會沒有時間玩游戲。

等到陳熠安吃完早飯了,李良淮都沒有回複,本以為今天沒戲了,結果收到李良淮的消息:

“可以,但只能玩一個小時,一會兒系裏有事。”

“嗯嗯,師哥你游戲賬號多少,我加你。”陳熠安抿着唇發下這段話。

李良淮很快發來一串八位數的號碼,陳熠安盯着號碼看了一會兒,然後立刻打開游戲添加好友界面,輸進去後仔細核對了兩遍,方才按下回車鍵,等待了兩秒,屏幕出現玩家信息。

陳熠安看着愣了一下,然後又退回去核對了第三遍號碼,他沒輸錯。

再又回到玩家信息,名字竟然是:【淮良】

頭像就是一處風景照,看上去像西部片中的紀念碑谷。

陳熠安皺眉,不對啊,他記得真騙子的賬號不是這個,難道是用了改名卡?

他立刻開了個新的游戲界面,登錄徐唯的賬號,雖然那個真騙子把徐唯删了,但漫游記錄還在,可以看到對方不全的信息,至少名字頭像還有賬號是看得到的。

是的,他沒記錯。

真騙子的名字是【涼風起,槐冷悌】,頭像還是個白衣古風動漫的少年,沒有變化。

系統顯示對方不在線。

他又去看了眼兩個賬號,也不一樣。

兩個號級別都正常,沒有一個像是小號。

陳熠安望着電腦發了會兒呆,直到李良淮在微信裏催促,他才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和李良淮還有路人一起打起了副本。

只是玩了四十分鐘左右的,他忽覺身後站了個人,瞟到顯示器的上出現了個人影,他拿下耳機一回頭,發現周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他旁邊。

這人不是在上鋪睡覺來着嗎?

周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電腦屏幕,“你是在和良淮玩游戲嗎?”

陳熠安怔了下。

“我說的是李良淮。”周益的語氣不善。

“是啊,有什麽問題?”陳熠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抛開他有意試探李良淮,就算是普通同學之間玩游戲也太正常不過了,他和隔壁室友已經玩過無數次王者了,也沒見誰有意見啊。

周益的臉色不太好,也不回他,動靜很大地又爬回了上鋪。

陳熠安和李良淮游戲時的對話充斥着他的耳朵,他越發煩悶不已,打開手機,自從昨天他要李良淮删掉陳熠安微信,李良淮不同意,他跑走以後,李良淮沒有微信問過他一句。

是不知道他生氣了嗎?

還有心思和陳熠安打游戲,明知道他不喜歡陳熠安,還要和他一起打游戲?

還是說他提的要求真的太過分了?惹李良淮生氣了?

為什麽,他和陳熠安,都是社團招新那時候才認識的李良淮,論相處時間長短,他明明和李良淮相處時間更多,難不成陳熠安在李良淮心中比他還重?

絕不可能。

他究竟在氣什麽,氣自己把李良淮當真心朋友,他卻不和自己統一戰線?

好像又不完全是,還有些別的什麽,攪得他內心酸脹不已,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想和媽媽說這件事。

可剛打出一個字,他的手就頓住了。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沒有同學敢得罪他,所以也沒有人指着他鼻子指責過,而大學室友總說他“媽寶”、“媽寶”,他多少還是往心裏過了。

聽多了,多少就生出了些叛逆心,他打開手機浏覽器,搜索“心理咨詢”。

昨天李良淮問他怎麽了,為什麽情緒不對勁,他回答不上來,因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他急需找一個人傾訴,最好是陌生人。

點開了第一個鏈接,網站彈出可否獲取您的信息,周益點了“可以”,他還沒開始在對話框裏咨詢,下一瞬電話就打進來了。

他吓了一跳,生怕在下面玩游戲的陳熠安聽到,忙挂了,在對話框中輸入自己現在不方便電話。

心理咨詢師表示了解,然後率先介紹他們的服務,有1999元一次的,還有800元、500元、200元的服務包,看他要選擇哪個。

他毫不猶豫下單了最貴的服務包,然後語言不太有邏輯地表達心頭疑惑:

“就有一個學長,對我很好,我就自然而然地認為我們是好朋友了,但他和別人走太近的時候我會生氣,很氣的那種,然後就是他不回我消息的時候我會很焦慮,我什麽都想和他說,但又怕他覺得我煩。”

心理咨詢師問道:“別人?是固定的一個人,還是所有人?”

“就是一個我讨厭的人。”周益打下這段話,忽地頓住,他試想着把陳熠安換成何之觀或者其他人,他好像依然接受不了,于是他删掉這段,改成:

“可能是所有人……我是不是對朋友的占有欲太強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也沒法不在意這件事,我該怎麽辦?”

心理咨詢師:“親愛的顧客,您不要着急,我覺得事情或許沒有你說的那麽糟糕,或許你是喜歡上了這位學長而不自知,你可以再多和我說一些你們之間的事。”

周益看到對方說的“喜歡”二字,眼睛瞪了起來,忙說:

“可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你說錯了吧……”

心理咨詢師:“當今社會同性戀占比不算少數,沒有什麽好意外和排斥的,是正常的心理現象,如果顧客您真是如此,請放心,我會為您疏導,下面請您再詳細說說……”

“媽的騙錢的吧,什麽傻逼玩意兒!”周益白着一張臉,把浏覽器的後臺關了,他猛地在枕頭上砸了一拳,斜了一眼床下的陳熠安。

周益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同性戀,他怎麽可能是個同性戀?想着兩個男人摸來摸去他就惡心,這心理咨詢師就是個冒牌的!水貨的!他不信。

越想心頭越煩,他掙紮着跑下床,在宿舍哐當弄得直響,東西拿來拿去都用砸的,最後用力摔上門。

彭于超本來就心情不好,被他砸得心頭一震,從床上彈起來,“又犯病了是嗎?宿舍是公共財産,經得起他每天這樣作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陳熠安瞥了眼還在晃的門。

耳機裏傳來李良淮的詢問聲,“你那邊怎麽了?”

陳熠安說沒事,“周益不知道在發什麽神經,自個兒在那發脾氣,現在出去了。”

李良淮默了一瞬,“我看時間不多了,我要去趟系裏,下次有機會再一起玩吧。”

陳熠安也不是很想和他玩,松了口氣地說“好”,見李良淮下線後,他取下耳機。

今天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有點悵然。

坐在位置上沉吟了一會兒,磨來磨去,心裏萬分糾結,快半個小時候後,他才給梁懷發了條消息:

“學長,玩《大無極》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怕現在這種情況,也鬧不清原因,就是有點不敢面對,以前他還會想方設法地去套梁懷的話,現在和梁懷在一起的時候,他甚至大多時候會想不起徐唯。

因為根本恨不起梁懷來。

現在徐心怡還沒回複,他得自己想想辦法,有些東西遲早要面對。

梁懷消息回得還比較及時:“我是13寸的ac筆記本,配置不行帶不動這游戲,改天網咖重新營業陪你玩。”

陳熠安莫名松了一口氣。

但還是懸着一顆心,思來想去,保險起見,只能再次發短信去拜托阿方,讓他查查李良淮這個人。

他把自己的疑惑全部告訴了阿方,阿方表示自己會盡全力去查,但他和陳熠安道了個歉:

“梁懷房産那個事,我房管局的朋友說查不到,說是權限不夠,這個我實在沒辦法了。”

陳熠安驚訝萬分,怎麽會?竟然還是查不到?難道梁懷是買了什麽機密的房子?也太離奇了。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啊,這事怎麽就這麽複雜。

今天沒有課,他想得頭痛,決定先放一放。

拿出畫板,繼續鼓搗那吉祥物的設計,既然從中國特色着手太容易撞了,那從本市特色着手呢?在網上搜索天縱市的市花、特産、傳奇典故之類的。

在第十八次聽到彭于超嘆氣後,陳熠安放下手裏的鉛筆,問道:

“怎麽了彭彭?難得看你連妹子也不撩了,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彭于超有氣無力地把腳翹在床的護欄上,“大佬,救命,教教我怎麽讓女生消氣啊?”

陳熠安一聽,樂了,“你還在想昨天得罪了吳學姐那事啊?”

彭于超一臉頹喪,“可不,我還找人打聽到吳學姐的微信了,加她了,但沒通過,估計還生我氣。”

陳熠安不忍看着他不振,“要不我教你個辦法?”

彭于超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說說說!”

“你想辦法,趁吳學姐不注意,偷拍她的醜照,然後拿醜照威脅她,請她吃飯,吃飯的時候借機好好道歉,醜照多可怕啊,她不可能不出來,一來二去,還能增加你們的感情。”陳熠安認真傳授,“這是我的獨門秘籍,我輕易不教別人。”

彭于超:“……你是不是想我孤獨終老,不所願意傳授你的真功夫。”

陳熠安大呼冤枉,這就是他親身經歷并且非常有用的真招啊!

彭于超信他個鬼。

又回到頹廢狀态,“我太傷心了,我們這樣的關系,你還不願意告訴我。不過……熠安你是真厲害的,怎麽能把梁懷學長盤成那樣?”

陳熠安:“那樣是那樣?”

彭于超想不起什麽好的形容詞,“就是……感覺你離成功不遠了,學長好像真的蠻在乎你的。”

陳熠安聞言,手裏的筆掉落,“真的假的?別開玩笑啊,我覺得沒有把。”梁懷對他最近确實要好一些了,有求必應,消息雖然不常秒回,但不像以前那樣一整天不回了。

可關鍵是也沒答應他的追求啊,他佯裝要親梁懷,梁懷都不許的,每次稍微挨近一點,梁懷那兩根眉毛就跟安了磁鐵似的,自動靠攏。

彭于超一臉的肯定,“就說昨天玩積木吧,我沒記錯的話,是梁懷學長讓你選35號的吧。”

“應該是的。”陳熠安隐約記得。

彭于超:“當時35號并不是很明智的選擇,以梁懷學長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是不是還說什麽你不用那麽緊張,随便抽,感覺就是想讓你輸掉一樣。”

陳熠安愣了愣,有說過嗎?他當時一心想着游戲,倒是沒注意這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彭于超全程看得可一清二楚,“還有啊,你記不記得那個作妖的雙馬尾,抽的是多少號?”

陳熠安想不起來,“抽過兩次吧,誰記得這個啊。”

“我記得。”彭于超望着他,“那雙馬尾抽過一次34號,還給梁懷學長看了小冊子,你想想,34和35就連在一起,梁懷學長有沒有可能順帶着看到35號的懲罰了?”

陳熠安瞪大雙眼,“你是說,梁懷早就看到35號的懲罰是找人戀愛了,然後想讓我輸掉,然後我就要找人戀愛,找他嗎?”

彭于超點點頭。

不會吧,梁懷看上去還沒上鈎的樣子啊。

鑒于彭于超一向不靠譜,陳熠安選擇聽聽就好了。

彭于超繼續道:“要不然怎麽說你厲害呢,你和梁懷學長那互動,就跟真喜歡他一樣,那雙馬尾要占梁懷學長便宜的時候,哇你裝的那個醋味,絕了,老遠我聞着都泛酸。”

桌上的筆滾到了地上,陳熠安沒有去撿,怔怔地坐在位置上。

“你确定?”他反問彭于超。

彭于超還在那感慨:“你學什麽畫畫啊,你不學表演真是可惜了,顏值也有,考慮出道吧你。”

陳熠安心忽然慌了起來,他當時根本就沒有裝啊,一切都是自然生理反應。

他……他他難道真喜歡上梁懷了?

不能夠啊,本來就亂成一鍋粥了,他捂着自己失序的心跳,你搗什麽亂呢?

難道真的是長時間看一個人,就會喜歡上這個人嗎?

他焦急地站起身,來到彭于超床邊,把臉怼到彭于超面前,“盯着我看二十分鐘,不要分神,不要眨眼。”

彭于超被他弄迷糊了,“什麽鬼?”

想要撇開腦袋,結果被陳熠安硬掰了回來,“不許動,照着我說的做。”

于是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真的足足看了二十分鐘。

陳熠安看了眼時間,“好了,現在什麽感受。”

彭于超揉着瞪酸了的眼睛,“好累。”

“不是。”陳熠安拍着他的手,“我是說你有沒有覺得對我心動之類的。”

彭于超聽了,如臨大敵,退後靠牆,拉過被子,“你……你饑不擇食?我這個鋼鐵直男你也不放過?”

陳熠安:“……”

梁懷晚上有課,沒和陳熠安一起吃飯。

正好,陳熠安今天被彭于超一句話攪得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梁懷。

哪想晚上八點半,梁懷下課了,給陳熠安發了條微信:

“學校門口新開了個辣鹵雞爪,侯果說味道很好,想不想吃?”

陳熠安對辣的東西真的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吃吃吃!”

“那我在宿舍樓下等你,一起去買。”梁懷說。

陳熠安連忙換了身可以穿出門的衣服,抓了抓頭發,拿着手機就往外走,剛出寝室門忽然想起什麽,又回宿舍取了個東西。

梁懷沒等多久,就看到陳熠安下樓的身影,可是……

“你大半夜帶什麽墨鏡,一會兒什麽也看不見。”梁懷覺得他神裏神經的。

“要的就是看不見的效果。”陳熠安這樣說道,就是看你看太多了,我情感出了問題,現在需要及時糾正。

梁懷:……

眼看着他連臺階都看不準,這追求的是奇怪什麽效果。

宿舍樓梯有燈還好,宿舍外光線昏暗,戴了墨鏡的陳熠安伸手不見五指。

他擡起手左手,“梁公公,還不快來扶朕。”

梁懷無語片刻,過去扶着他,“請問聖上想擺駕哪兒?”

陳熠安擡着下巴,一臉傲嬌:“就先去看我們的乒乒子乓乓子球球子還有黃黃子吧,然後再去買雞爪,買好回宮。”

“行。”梁懷端着他走了百來米。

後來還是陳熠安自己嫌視線不好,太麻煩了,就把墨鏡摘了。

可他的兜太小,沒位置放墨鏡,就把它架到梁懷腦袋上,完美解決。

梁懷無奈摸了下頭上的墨鏡,沒說什麽。

沒了墨鏡走路也快些了,兩人很快就來到藝術部,老遠就看到蛋黃躺在草叢裏。

陳熠安笑着道:“咪咪~~”

蛋黃卻沒有理會,尾巴都不擺一下。

陳熠安洩氣,“學長,你叫吧,你叫鐵定理你。”

“別灰心,再多相處陣子你們就會親昵起來。”梁懷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叫了聲“蛋黃”。

意外的是,蛋黃還是躺在那,一動不動。

梁懷和陳熠安對視一眼,覺得不對勁,大步走過去,結果發現蛋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腳上還有傷口在流血。

它看到梁懷,想對他喵一聲,卻沒有力氣出聲。

梁懷連忙查看它的情況,陳熠安則急急看向貓窩,乒乒和乓乓還在,看上去沒什麽問題,球球的身影卻不見了。

他忙圍着貓窩轉了一圈,最後在右側發現眼睛緊閉的球球,他顫抖着抱起來,喚他的名字,沒有反應,撫它的背部,也沒有反應。

陳熠安忙把它抱到梁懷跟前,語氣也跟着顫抖,“學長……它……”

梁懷忙接了過來,手探向球球的鼻息,趕忙起身,“還有呼吸,你先在這等一會兒,我回宿舍拿貓包,我們立刻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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