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彭于超提着打包好的晚飯回來,是陳熠安最愛吃的那家麻辣香鍋。
放到陳熠安桌上時,發現中午給他買的的外賣盒還沒扔。彭于超伸手掂了掂,感覺陳熠安壓根就沒吃幾口。
彭于超暗嘆一聲,把手裏還熱乎的麻辣香鍋打開,用筷子夾着往陳熠安床邊晃了晃,學着紀錄片裏面的腔調,“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樸素的烹饪方式……”
床上朝牆側躺着的陳熠安無動于衷,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
彭于超心頭微顫,伸出食指,輕輕地朝陳熠安鼻尖一探,“啪——”的一聲,他手背被賞了一巴掌。
陳熠安嘴裏嘟囔,“擋着我看視頻了。”
彭于超拉長脖子瞅了一眼,啧還是那個一分鐘不到的視頻,看了兩天了,一直重複看,陳熠安都要看出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那你自己趁熱吃。”彭于超把他的麻辣香鍋合上,然後打開游戲直播,迅速拆開給自己買的黃焖雞,大口吃肉。
陳熠安把耳機的聲音調大,再一次把手機裏的視頻又看了遍。
梁懷送他的生日禮物裏,有兩樣東西,其中一樣,就是這個視頻,裝在b裏,被他拷到電腦裏,下到手機上。
他沒想到梁懷既然能聯系上林生,他的偶像——林生。
林生身上穿着青色衣衫,還戴着假發頭套,妝容古風俊逸,應該是在拍攝現場抽空拍的視頻,背景是一處房間的白牆。
“陳熠安,你好啊。”林生朝鏡頭微微一笑,揮了揮手,“我是林生,初次見面。”
“聽說你過生日,生日快樂啊。管他多少歲,開心萬歲。”
“雖然我不認識你,我們的生活也沒有什麽交集,但你男朋友通過重重關系找到我,親自給我打電話,希望我能給你送這個祝福,還給我說了很多你們的事,我很感動。”
“希望你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也希望你和你的男朋友能一直恩愛幸福下去。邀請你們一起到我的劇組來玩玩,如果你們時間允許的話,到時候見。”
林生很有禮貌沒有什麽明星架子,說話軟綿綿帶着溫和,再次朝屏幕揮了揮手。
另一件禮物,就是兩個劇組的臨時工作牌,應該是林生一同寄來的,等他和梁懷一起去劇組見面。
這禮物是梁懷提前準備的,本來應該是一場歡喜,現在卻變成了讓陳熠安又快樂又難受的東西,他怎麽可以把這麽好的梁懷弄生氣了。
周益就是這個時候,吹着小曲進來的,看到床上陳熠安的姿勢,他挑挑眉,幹什麽都故意制造很大的動靜,爬到上鋪,刷抖音笑得抽床跟着晃動咯咯直響。
彭于超眯了眯眼,覺得他的聲音實在刺耳,強忍着沒有上去刺他兩句,現在寝室已經夠亂了,就放過了他一馬。
陳熠安把手機界面切到微信:
打開置頂的黑色頭像對話框,順手網上滑了滑,這幾天陳熠安給梁懷發了不少短信,梁懷都沒有回複。
他嘴抿成一條線,輸入:
“靜靜,我今晚吃的麻辣香鍋,你吃的什麽?”
“奶奶這兩天身體恢複得怎麽樣?”
“今天球球可以走路了,你看了護士發的視頻嗎?超可愛。”
均是沒有回複。
陳熠安盯着對話框上方,眼睛都不眨一下,企圖看到“對方正在輸入……”這樣的字樣,可惜什麽都沒有出現。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雖然剛開始認識梁懷的時候,他也不怎麽回複,但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回應。可現在無論陳熠安說什麽,梁懷就仿佛屏蔽了他一樣。
陳熠安沒有力氣地爬起來吃東西,這麽重口味的事物,他吃了兩口依然覺得沒胃口,又放下筷子,拖着沉重的身體又躺回床上。
全程無視鬧騰的周益。
何之觀是踩着熄燈的點回來的,已經好幾天了,他都盡量縮短在宿舍的時間,回來也什麽話都不說,獨自去洗澡,然後上床睡覺。
陳熠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
而彭于超感受着何之觀在他床下翻來覆去,只覺得頭大,伸出腦袋想和他說什麽,最後什麽也沒有說,選擇悶頭大睡。
次日一大早晨,何之觀本着能不在宿舍待就不在宿舍待的原則,醒了就出去了,周益也不見人影。
彭于超吸着牛奶,“今天你不是有《藝術概論》課嗎?和梁懷學長一起上的。”
陳熠安軟着的骨頭瞬間充滿力量,從床上爬了起來,“對哦!”但他沒立一會兒又倒了回去:
“學長肯定不想看到我,我還是請假好了。”嘴裏說着請假,其實心裏很想去,已經好幾天都沒見到梁懷了。
彭于超喝完了牛奶,做了個投籃的動作把它丢到垃圾桶,掏出手機,“行,那我看看全球最臭的臭水溝在哪裏,你拾掇拾掇把直播的裝備買好,我們立馬出發去游泳。”
陳熠安幽幽地看着他,“你好狠的心。”
“不想直播臭水溝游泳就趕緊給我起來。”彭于超拉他的手,“你傻不傻,平時學長那麽寵你,就算生氣了,但我覺得你多哄哄學長,拿出你以前的那種段位,學長氣消了自然就好了。”
陳熠安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就算梁懷生他的氣,他也不能自暴自棄,他應該更主動一點,早點冰釋前嫌。
他振作起來,沖去洗頭洗頭,換了身清爽的衣服,抓着書就往教學樓沖。
他來得不算早,教室裏已經坐了不少同學,但梁懷和侯果還沒有來。
陳熠安四處尋找有沒有三個人連着的座位。
靠窗邊的男同學往裏移了一個,對他招招手,“這有座位。”
陳熠安忙道謝,謝謝他的好意。
班上同學都知道他和梁懷是一對,每次肯定都要和梁懷坐一起的,早就習以為常。
陳熠安坐下後,內心反複思考着等會該怎麽和梁懷說話。
越臨近要上課,他就越緊張,時不時地看一眼教室門口。
只是距離上課只有一分鐘了,老師都來了,梁懷和侯果還沒有來。
陳熠安的肩塌了下來,學長就這麽不想見他麽,連課都不願意來上課。
不過,事情很快出現了轉機,在老師開始翻點名冊的時候,陳熠安終于看見了梁懷的身影。
梁懷穿着一身黑色,似乎剪頭發了,變得很短,更幹淨利落了,眉眼看上去有些冷厲。
他身後跟着如往常一樣打扮痞痞的侯果。
侯果第一時間看到了陳熠安,下意識擡手要和他打招呼,結果就發現梁懷目不斜視地坐到了靠門邊的第二排空位。
侯果看着陳熠安面色一僵,無奈搖搖頭,心下一橫坐到梁懷身邊唯一一個空位。
陳學弟做的事,這兩天他都聽梁懷說過了,這确實有些難辦。
全班不少同學在陳熠安和梁懷之間看來看去,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兩人竟然沒坐到一起?
陳熠安折了一會兒書角,把這一頁紙都捏得皺巴巴的,才深吸一口氣,趁老師背過去板書,他拿着包包一個箭步沖到門邊那第一排階梯座椅,把坐在梁懷前面的男生往裏趕了個座位,一屁股坐下。
動作一氣呵成,老師壓根沒有發現,同學們則奇怪地看着他。
侯果偏頭看了眼梁懷,嚯,真能裝,還能全神貫注地做筆記。
陳熠安想過了,想要和好,首先就得讓梁懷願意和自己說話,如果他自己一直對牛彈琴,那是一點作用都沒起到。
他在來之前就想過了,他忽然想到梁懷不是老管着自己嗎?那自己別那麽聽話,讓梁懷忍不住管着自己不就好了。
所以他在上課前到小賣部買了瓶結成冰塊的冰水,此時已是十月的天,沒有那麽熱,和這種程度的冰水還是有些涼了。
梁懷平日裏總要他喝常溫水,見到他拿冰的就會說他。
他擰開瓶蓋,裏面的冰已經化開了一些,他往嘴裏灌了一口。
艹,瞬間冰得腦仁疼。
喝了一口他就撒手不幹了,把水瓶挪得遠遠的。
其實也沒那麽難受,但他故意龇牙咧嘴了一樣,還側着腦袋,就是想引起身後那人的注意。
只是身後那人一直沒有動靜,甚至連呼吸都很輕,好像完全無動于衷。
陳熠安一招不成,再施下一招,他拿出迷你手機支架,調出《蠟筆小新》,在老師看不見的右耳帶上藍牙耳機,也不做筆記,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管我呀,快來管我。
其實他一句動畫片臺詞都沒聽進去,每一秒都在關注身後的動靜。
只是一集過半,沒等到梁懷的反應,他自己先被愧疚心吞噬,沒勁地關上手機,收起耳機,老老實實地把剛才漏掉的筆記補上。
改邪歸正太徹底了,一會兒不聽講就覺得天都要塌了。
上半節課毫無進展,陳熠安有些頹喪,以前學長管自己的時候,他還會覺得唠叨,可現在學長當真不管自己了,他又覺得胸口悶得不行。
但他沒有就此一蹶不振,下半節課鈴聲一響,他立馬拿起書包,帶着小碎步跑到梁懷身後的座位。
全班再一次對陳熠安行注目禮。
陳熠安趁老師沒看到這邊的時候,伸出食指在梁懷背後點了一下,梁懷輕微一震,接着仿佛什麽也沒有感受到,繼續聽講。
隔了一會兒,陳熠安在他背後畫圈圈,從小到大,畫得很認真。
連侯果都注意到了,梁懷卻跟沒事人一樣。
以前梁懷挺怕癢的,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就仿佛打算無視陳熠安到底一樣。陳熠安望着他的後腦勺好一會兒,然後在他背後寫下:
“我”
“好”
“想”
“你”
“啊”
梁懷終是放下手中的筆,他閉目片刻,然後回頭,聲音沒有任何感情,“同學,你能不能先聽講。”
陳熠安懸在半空的手猛地頓住。
梁懷剛才叫他什麽?
同學?
他從來沒有叫過自己同學。
靜靜竟然喚他同學。
陳熠安眼底有些發熱,收回手,緊緊握着拳頭。
他再沒有其他的動作,努力讓自己聽講,或者玩手機,企圖轉開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要深想梁懷剛才的話。
他安慰自己,梁懷肯定就是還在氣頭上才這樣說的,他都那樣騙梁懷了,梁懷叫他一句同學又怎麽了。
下課鈴聲一響,侯果受不了這尴尬氣氛了,剛想回頭和陳熠安說兩句話,結果陳熠安是全班第一個起身的人,埋着頭就往外跑。
梁懷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聲不吭。
侯果撇撇嘴,“阿懷,你剛才也是太兇了。”別說陳學弟了,他剛才都有點怵。
梁懷的眉頭微蹙,“他不該兇嗎?那麽冰的水往嘴裏送。”
侯果心想,敢情還是關心人家。
梁懷把課本往包裏塞,“而且剛才老師都看到他了,我只是提醒他。”
侯果:你那提醒還不如不提醒,被老師抓住可能都沒你那一句話難過。
“你不去看看?”他朝陳熠安離開的方向努努嘴。
那頭,陳熠安滿肚子委屈跑出教室,忽然又覺得肚子有點疼,定是剛剛喝冰水鬧的。
他往廁所跑去,蹲在馬桶上,給彭于超發短信:
“來一樓洗手間找我。”
彭彭今早也有課,也是在這棟樓,只要老師不拖堂,大家就是同一時間下課。
彭于超回得很快:“ok”
不過陳熠安只是單純的肚子疼,蹲了一下稍微好了一點。這時洗手間有人走了進來,站到他所在隔間的門口。
彭于超來得還挺快,陳熠安這樣想着,他揉揉肚子,自顧自說道:
“彭彭,我怎麽辦?”
“學長是不是煩我了,我聽你說的,今天很主動地靠近他,可是他都不理我。”
“我知道我不該委屈,我有什麽好委屈的,明明是我做錯了事。”
“他不理我,我可以忍的,不理我證明他還在乎我對不對。”
“可是……我剛剛看他微信資料,我發現他把第一條朋友圈删掉了。”
雖然他微信是被梁懷删了,但梁懷的朋友圈狀态一直都是“允許陌生人查看十條朋友圈”的,可現在梁懷的朋友圈是光禿禿的。
“他明明說過,第一條朋友圈是永遠留給我的。”
陳熠安吸吸鼻子,“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等了一會兒,彭于超都沒有回他,但門外分明有陰影,分明是站了人了。
他覺得奇怪:
“彭彭?”
“你怎麽不說話?”
陳熠安開始系褲子,門外那個陰影好像動了起來,腳步聲逐漸遠去,聽上去對方很快地走出洗手間。
等陳熠安打開隔間門的時候,自是誰都沒見着,他莫名其妙地去池子洗手。
這時候彭于超才來到洗手間,嘴裏抱怨着:
“我們那個老師啊,真的很拖拉,下課了才點名,耽誤大家時間。”
陳熠安更疑惑了,那剛才門外是誰?
他想不明白,被彭于超拉走了。
良久,陳熠安剛才待過的隔間,其隔壁隔間的門被打開。許東星從裏面走了出來,邊洗手,邊看着鏡子,表情玩味,語調上揚,“這是要分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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