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早, 9點整。

沈墨意驀地從床上坐起，面上不帶感情色彩，耷拉着一雙因為睡得有點久而變得厚重的眼皮, 直勾勾盯着正前方的一角。

強行運轉大腦, 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

昨天……

“杭舒在我飲料裏做手腳, 把我帶去酒店還是哪兒，獻祭給她金主爸爸的生意夥伴，關鍵時刻君白出現，救了我，還把我送回家——是這樣嗎？”她自言自語的捋着事情發展順序。

完了，垂頭看自己周身。

穿的還是在公司試的最後一身LOOK，連脖子上的choker都沒摘下來。

摸摸臉，因為帶妝睡了一宿, 更沒做皮膚護理，感覺能搓出粉泥兒來……

眼睛也很幹, 睫毛膏塗太猛了，一根根硬得紮手。

“答應我, 如果還有來生，不要再做女明星了。”沈墨意自嘲的調侃了一句，翻身下床, 鑽進衛生間洗漱。

卸妝, 貼補水面膜, 把自己泡進溫度适中的浴池裏，放松身心。

經歷過種種科學不能解釋的匪夷所思, 沈墨意長了見識，有了膽量，相較最開始發現異常時的驚悚與害怕, 此時已經能坦然消化，進而接受。

得到神明庇佑的她，是有那麽一點兒有恃無恐的。

但不表示接下來她就敢為所欲為了。

本質上，沈墨意仍舊是個力求各方面穩妥的小慫包。

對于君白昨晚仗義相助，她打心底感激。

泡澡的時候就在冷靜琢磨了，該怎麽報答他呢？

既是神明，動動心思就能辦到絕大多數人辦不到的事，她只能在自己限度範圍內為他做點兒什麽。

比如：用心布置林間小屋。

洗完澡，換上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沈墨意來到客廳，一眼望見那只放在沙發裏的蔬菜玩偶。

她走過去，拎起來上下打量，大約有1米3那麽長，腦袋頂有幾撮綠色的粗毛線，其中一根吊着游樂場的标識牌，頭部摁裏兩粒黑豆般的小眼睛，勉強算做正臉，軟乎乎的手感，當抱枕還不錯。

結論：是根體形豐滿的胡蘿蔔。

沈墨意表情正常的看了會兒，噗地笑出聲：“我們君白昨天去了游樂場啊，還給我帶禮物，這麽客氣的。”

忽然覺得神明好萌！

腦子裏不自覺浮現出君白的模樣，最開始是腦袋大大身體小小的Q版紙片人，沒過幾天便完全舒展開，長成劍眉星目的古風美男子，着一身廣袖雲袍，定格不動都是一副仙氣飄飄的畫卷。

好看得她心神恍惚。

後知後覺，這才是神明本該有的模樣。

沈墨意放下胡蘿蔔，走到長沙發那邊坐下，從包裏翻出手機，登入游戲——

畫面還卡在‘林中小屋’場景，背景是陰天，好像剛下過一場大雨，群山濃霧缭繞，聽不見鳥叫，屋前的水流更加湍急。

屏幕右上角，閃爍着郵件标識。

君白回信了！

沈墨意黑瞳裏溢出些許激動，點擊‘閱讀’前，先做了個深呼吸。

君白言簡意赅的回答了她昨天的提問：【看得到】

三個字，連标點符號都沒有。

“看得到裝修過程，滿意嗎？對我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多說兩句不會怎麽樣的……”沈墨意替這位寡言的神明感到遺憾。

只當游戲玩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君白真的是很深沉的一個……神。

打發時間的方式無非：看書、作畫、下棋、做數獨。

也不知道昨天在游樂場玩得怎麽樣。

在沈墨意的個人視角裏，獨自去游樂場是不亞于獨自吃火鍋的頂級孤獨體驗。

好在現在有她了，今後一定好好和他相處，讓他變得比從前開朗！

默默下着‘絕不讓神明自閉’的決心，沈墨意在信箋裏輸入，F感謝君白昨晚的搭救S，順便吹了兩句标準的彩虹屁。

她還想問，後事如何？

殘留的意識裏，君白将她帶走時，杭舒正去給一個誰開門。

他們看到他了嗎？

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是什麽反映？

還是說君白像電視裏演的那樣，直接抹去他們的記憶？

誰知道信息根本發送不出去，系統總會提示：【請不要拿無關林中小屋的事宜叨擾神明。】

“都給了我交流的權利，扯點兒別的有什麽嘛……”沈墨意撇着嘴不滿，靈機一動，壞笑着對信息做修改。

片刻，身在附近網吧的君白收到一則信息：【地板顏色喜歡嗎？（昨天謝謝你，哐哐哐！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杭舒他們會怎麽樣嗎？再度感謝，哐哐哐orz！）】

君白：“……”

這個哐哐哐，還有這個orz，何意？

君白握着手機，俊容寫滿了無解。

服務員小哥奉命為他送來冰飲，彎身跟他打商量：“哥，看前臺那邊，中間那位是我們老板，長得漂亮吧？請你喝飲料，能不能給交換個微信啊？”

凡人總會對他的皮相産生極大興趣，類似的事情，在過往漫長歲月裏發生了無數次。

唯一的不同只是時代賦予的五花八門的搭讪方式……

換做從前，君白定會毫不猶豫回絕。

然而今天，此時。

“你能先幫我解一惑嗎？”君白将手機屏幕展現給服務員小哥看，“這、還有這，是何意？”

小哥探長脖子一望，眼色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再看君白無比正色的臉皮。

這張年輕英俊的臉容，還有身上的潮流耐克裝，完全不像山裏剛通網的樣子嘛……

礙于老板在遠處不斷發起眼神威壓，小哥只好耐下性子解釋：“這個‘哐哐哐’呢，是磕頭的聲音，‘orz’是磕頭的姿勢，哥你看啊，搭配起來是不是很形象？”

君白聽罷，也是一副‘好的我知道自己沒見過世面’的臉色。

小哥面露苦笑：“微信？QQ？電話號碼？”

又見他面前電腦屏幕上，偌大的注冊QQ頁面，個人信息一片空白。

好的嘛，還真是個村網通體驗派啊！

君白不能完全搞懂這些現代通訊，卻輕而易舉從小哥的表情讀懂其內心活動，長眸淺垂，淡聲：“沒事了，謝謝你們的招待，我不需要。”

小哥就跟中了失魂咒一般，拿起飲料，走回前臺。

等在那兒的女老板剛問出‘怎麽回事’，突兀的啞然下來，坐回自己的位置，該幹嘛幹嘛。

之前對長得好看的客人臨時起意的搭讪，就這樣從他們的記憶裏消失了，連‘遇見’都一并抹除。

君白重獲安寧，再望手機裏那則信息。

哐哐哐，orz？

沈墨意這家夥……

11點05分，沈墨意自制了一碗藍莓牛奶麥片，正坐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地板上享受遲到的早餐，順便把‘林中小屋’的廚房布置起來。

君白回信：【還可。不會怎樣。】

閱讀擴展理解：神明覺得木地板的顏色還可。以及，他沒有把杭舒怎麽樣。

沈墨意呆了呆，幹巴巴的笑道：“這個‘不會怎樣’聽着有點危險呢……”

看來這種蹩腳的交流方式可行！

她順手又輸入：【我在弄廚房，兩套方案：A.橙色系馬賽克小方磚拼貼廚具+中歐輕奢瓷器。2.淺灰綠漸變廚具+中式簡約瓷器（請問我是不是要把‘林中小屋’全部布置好，才能回虛無之境？）】

大約五分鐘後，君白回複：【選2。不一定。】

其實沈墨意問的時候，心裏就打定主意選2。

真好呢，神明和我一樣有品味！

那麽他那句‘不一定’是什麽意思？

“就算我裝好林中小屋，你也不一定給我回虛無之境權限？為什麽？！”沈墨意百思不得其解。

神明對我還沒放下戒備，碗裏的牛奶麥片瞬間都不香了！

她孜孜不倦的輸入文字，這次拿廚房料理臺當借口，單刀直入的問：【你讨厭我？】

君白秒回，這次內容意料之外的長：【廚房你自己看着辦。不讨厭，也說不上喜歡。放你回虛無之境，你會從成活動跡裏窺視我，這不好。】

沈墨意小腦筋轉得飛快，“也就是說，因為某種原因，他不能單方面把‘活動軌跡’關掉？”

往更深的層面想，此時的君白或許還不是完全的神明體，不然也不會依附在手機游戲這樣一個獨立存在的空間裏了。

他對她的态度，不讨厭，但也說不上喜歡。

“就很普通？”沈墨意對‘普通’一詞太熟悉了，她就是平平無奇的标準體！

普通……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再普通的人也會有閃光點，哪怕，一輩子只有一次那樣的機會？”她又盲目樂觀了，笑呵呵的說罷，覺得自己不小心把自己治愈了！

普通的我得到神明的眷顧、庇護。

已經打敗地球上絕大多數厲害的人啦！

沈墨意懷着好心情吃完麥片，端正的坐在沙發上給神明回信息。

正午時分，在位于公寓樓不遠的一家網咖內，君白手握鼠标，全神貫注的望着屏幕上的內容——2015-2020網絡流行語大全。

旁邊，那只沒有網絡更沒有連接任何信號的手機收到如下內容：【你對二樓有什麽想法？（我保證回到虛無之境場景，沒有你的允許絕不從軌跡裏看你的動向。雖然以前說過，但情況不一樣，還是想再說一遍：世界上的最後一位神明，從今天開始請多指教！哐哐哐）】

君白：“……”

去掉‘哐哐哐’，或許還能……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