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男怕女纏
單是喝酒着實無趣,鳳驚瀾便提議切磋一下棋藝。原本在玄機山上時,兩人就是平分秋色,下棋多半都是平局,而贏局和輸局偏偏兩人都有。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的鳳驚瀾都一次碰到對手,難免會執着于此。即便是輸,他也要輸得明明白白。因為只有知道自己不夠強大,他才有動力去變得更加強大。
帝凰羽從書房中取來棋盤和一副玉棋。這副玉棋是帝凰羽弱冠之時璇玑子送給她的,白玉墨玉所制,天下獨此一副。哪怕是各國皇室都沒有此等棋子,畢竟是璇玑子的心愛之物。
這棋鳳驚瀾自是見過的,更是知道這棋也是璇玑子從不離身的。無論原本在國師府還是游歷在外,璇玑子都會把這棋帶在身邊解悶。拿過墨玉所制的黑子,他捏着一顆在指尖,那冰涼順滑的觸感十分令人享受。摩挲而過,他輕笑道,“璇玑子還真是疼愛你啊,這棋我父皇想求都被璇玑子拒絕了,沒想到轉眼給了你。”
帝凰羽把裝有白子的玉盅拿到自己面前,白皙纖長的手指捏起一顆,笑,“這世間萬物的命數不過是天道布的一道棋局,看破棋局便是超脫俗世。”說着,帝凰羽将白子落在了棋盤之上。
鳳驚瀾随之跟着落下一子,“那你可有看破?”
帝凰羽輕笑一聲,“本就是局內人,何來看破一詞?”那聲輕笑壓抑着滿滿的諷刺和無力,甚至一些怨憤,落在鳳驚瀾耳中,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心湖,泛起了陣陣漣漪。
他頗有些詫異地看着帝凰羽,卻瞧不出哪裏不對,“這可真不像你。”凡事都要贏的他,怎麽今日居然說看不破?若是以往的他,怕是會舉劍指天,勢要破了這天不可。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猶如霧中霧一般,誰看得透,看得明白?”帝凰羽搖頭一笑,落下一子,“扪心自問,何人能舍得了這凡間一切?只要有執念,就永遠走不出去。”無心無情,無牽無挂,凡是追求仙道的人,哪個不是如此?
“哦?”鳳驚瀾眉梢一挑,捏子,朝棋局看去,“那又是何事何人讓你牽腸挂肚,不肯脫離這塵世?”
何事何人……在鳳驚瀾低頭的那刻,帝凰羽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簾,輕輕笑了一下,卻不在執着這個問題,“不說這個了,倒是耀王殿下你,偏讓在下拿了白子,不怕自己輸麽?”
“韶千,這些年,進步的可不止你一個。”鳳驚瀾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來,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笑意,像是要吃了對方一樣。不過這樣也算正常,面前人可是他承認的對手,他怎麽甘心居于他下?
“我的師父可是璇玑子。”帝凰羽眉梢輕挑,天下第一名士,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權貴之間的勾心鬥角,那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本王的師父也不差。”鳳驚瀾笑得洋洋得意,“我父皇可是文武雙全,樣樣精通,你敢說我父皇比璇玑子差?”
帝凰羽搖頭一笑。鳳帝差麽?比起璇玑子的确是差了點,但卻也是當代少有的明君。更何況,鳳帝的名望可是和她父王肩并肩的,只不過一個是戰神,一個是明帝。
兩人來來往往,慢慢的,棋盤上布滿了兩人交錯的棋子。黑白子相互交融,卻也厮殺得厲害,難解難分地糾纏下,卻是個死局。
鳳驚瀾捏着棋子,過了半晌,又放下了手。垂眼看着面前的棋子,他嘆了口氣,“真可怕,幸虧你不是我的敵人。”從開始到結束,一個局接連一個局,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即便是他都被算計了進去。這樣的心思若是用在行軍打仗上,恐怕還真沒有多少個人會避免中招。只能說……璇玑子傾盡了自己一切智慧,教出了個怪物!
帝凰羽端起茶盞喝了兩口酒釀,頓時感覺發寒的胃泛上了一層暖意。修煉《寒冰訣》之後,即便練就了玄寒之體不懼嚴寒,但身子卻是常年處在一個冰寒的狀态。雖造不成什麽影響,但卻覺得身子冷得有些空虛。
“我不會是你的敵人。”帝凰羽淡淡道。
鳳驚瀾眨了一下眼,瞳孔微微一縮,但卻被他掩飾掉了心中那猛然地一悸,哈哈一笑,“真是難得從你嘴裏說出一句溫情的話來,我自然是信你的,不然你以為你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裏?”
“耀王殿下,你似乎忘了,雖然在下打不過你,但在下若是要逃跑,你也攔不住。”帝凰羽語氣平緩,眼底卻帶着點嘲弄的笑意。
鳳驚瀾看得十分清楚,冷哼一聲,“有本事你別跑啊。”誰知道這小子是什麽構造,輕功簡直是為他度身打造的,身姿輕盈不說,就連速度都是無人匹敵。在他看來,這天下第一輕功雲鴻在他面前都要低頭。
“打不過不跑,難道站那裏挨打麽?”帝凰羽心裏可沒有那麽些寧死不能屈的高尚品質,她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果她活下來了,那她就算拼死也得把這仇報了,讓敵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鳳驚瀾:“……”這話說得好有道理,他真的一點都反駁不了。
兩人拾着棋盤上各自的棋子,準備再厮殺一局,然而棋子還未撿完,帝凰羽就被揚聲而來的人給驚得手一顫,愣是把捏到手心的棋子掉在了地上。
鳳驚瀾見她這麽大的反應,不由眉頭一挑,朝來人看去。女子的美貌驚為天人,即便是見慣了美色的鳳驚瀾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風姿卓越,即便是京都大家小姐都鮮有匹敵的。心中一笑,他大概猜到了來人的身份,臉色一正,他掩唇一咳,故意朝帝凰羽問,“韶千,這位小姐是……?”
帝凰羽暗暗咬牙,卻把那些被江欣夢激起的煩躁死死壓在心底。深吸一口氣,帝凰羽重新低下頭,沒想理會那不請自來的人,“武城城主的千金,江大小姐。”
“原來是江小姐啊,在下有禮了。”說着,鳳驚瀾起身朝江欣夢抱了抱拳,架勢頗有江湖氣概。見他沒有自稱本王,也沒有暴露身份的意思,帝凰羽也沒有戳穿他的意思,顯然是持放任态度。
鳳驚瀾也是難得的美男子一枚,身上更是帶着無與倫比的尊貴氣勢,但江欣夢卻對此人只有欣賞,并無心動。因為她總感覺對方身上有若隐若現的血腥之氣,她并不喜歡那些打打殺殺的莽士。
若是讓鳳驚瀾知道江欣夢心中所想,恐怕又是一陣郁悶。他堂堂一軍之首怎麽就是莽士了?難道韶千就是雅士了麽?那分明是個心黑手狠的主,比莽士還要可怕的存在!這姑娘眼瞎了吧。
江欣夢擡手抱拳還了對方一禮,“江欣夢見過公子。”直起身,她将視線投到了帝凰羽身上,見對方不看她,她不由地嘟起嘴,露出了一分小女兒的姿态來,“韶千,你為何不理我?我都兩天沒來了,你就不怕我出什麽事麽?”美眸中就算是飽含幽怨也頗為引人沉淪,甚至更加能夠激起人的保護欲。
帝凰羽強忍着身上冒氣的雞皮疙瘩,清冷道,“江大小姐言重了。城主府能人異士齊聚,江大小姐身邊又有侍衛保護,怎麽會出事呢?”
鳳驚瀾站在一旁看戲,也沒有為其解圍的打算。聽着兩人的對話,他眉梢挑的更高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韶千對這女人真是沒半點旖旎心思啊。
江欣夢跺了跺腳,“你怎麽這樣!當日你既是贏了比武招親,就該娶我為妻,你怎麽可以出爾反爾!”還有爹爹,為何回去要和她說當日比武招親不算?若是不算,她怎麽能夠嫁給他呢!
“當日不過是幫江城主一個忙罷了。”帝凰羽面色微冷,對于對方的胡攪蠻纏終究是沒了耐心,身上更是隐隐向外散發着寒氣,“再者,當日幫忙也是有約在前,如果江城主言而無信,那在下也不介意做出一些小人行徑。”
“小人行徑?”江欣夢都沒聽明白帝凰羽話中的意思,只是用一雙蒙着霧氣的眸子望着她,隐隐帶着些委屈。
“江小姐,你要知道,對于殺手來說,殺個人很容易。”帝凰羽緩緩站起身,冰冷銳利地眸子直直盯着江欣夢瞬間蒼白的臉。
也沒見她動,只是在她話落之時,一道銳利的劍風襲來,江欣夢只覺得脖頸上一涼,抵上了一個冰冷的劍鋒。
景天站在江欣夢身後,眸中有些無奈,“江大小姐,請不要再逼公子了。”為了報仇,殿下連兒女情長都放下了,若是在這麽執着下去,他都怕江欣夢把自己送上絕路。殿下的手段,從來都是斬草除根式的狠辣。
江欣夢身子輕輕顫抖着,袖中的手微微收緊,又緩緩放開。忽然,她把手放到了景天的劍上,看着帝凰羽平靜的眸子,“韶千,你是不是不信我喜歡你?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信了?”
帝凰羽眸子一縮,眨眼間射出的內力把景天的佩劍打開,但即便如此,江欣夢的脖頸上還是留些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江欣夢微微笑着,拿她的命來賭韶千對自己有沒有那一絲情誼,雖然可能會死,但事實證明,她賭對了。韶千其實是舍不得她死的,也許這一切不是出于情感,但起碼他放不下她不是麽?只要有可能,她遲早找機會把這份感情加深成愛。
“你鬧夠了沒有?!”帝凰羽咬着牙,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點值得被江欣夢放在心尖上,竟然值得江欣夢如此冒險!
被帝凰羽一吼,江欣夢委屈地紅了眸子,卻是一聲不吭地看着她。
帝凰羽輕緩地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下心中的怒火,又恢複了一身清冷,“玄衣,送江小姐回去,以後我這院子,不歡迎江小姐。”
江欣夢也沒想到自己以命相逼會适得其反,當即急得伸手朝帝凰羽的衣袖抓去,“韶千,你不能……”
帝凰羽甩開她的手,眸子帶着深深的寒意,顯然心情已經十分糟糕,“我最恨有人威脅我!江欣夢,如果江澤不是你爹,你爹不是我師父的朋友,你以為你還能毫發無損地站在這裏麽?”不理會江欣夢受傷的表情,帝凰羽回到房間就把門關上了,也沒注意到自己那副棋還在外面。
鳳驚瀾聳了聳肩,一邊收拾殘棋,一邊感嘆道,“喜歡上誰不好,偏喜歡上這麽個沒心冷情的家夥。不過,你沒缺胳膊短腿已經很好了。記得珍惜生命,你若是再有下次,免不了那家夥動刀子了。”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鳳驚瀾故意恐吓道。韶千那個性子,若不是真心相待誰都從他那讨不了好處,這女人偏偏采取了最激進的方法,難免那家夥會動氣。
聽着鳳驚瀾的風涼話,景天不由擡眼朝他看去,心裏更加的無語。誰說他們殿下沒心冷情的,分明是她把唯一的感情給你你小子!該死的,這臭小子還在這裏幸災樂禍!
“他才不是沒心!”江欣夢縱然遭到如此對待,卻仍然維護着帝凰羽,“他只是心裏還沒我,母親說了,男怕女纏,我總有一天會讓他喜歡上我!”話罷,她走上前踹了幸災樂禍的鳳驚瀾一腳,氣惱地離開了院子。
鳳驚瀾也沒料到這女人性子這麽烈,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自己被踹了。反應過來後爆了句粗口,又引來景天詭異的一眼,他不由氣道,“本王被踹了就不能爆句粗口啊!這女人有沒有教養啊,本王是她能踹的麽!”他長這麽大從來都是踹別人,還真沒被人踹過,除了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凰!
這時,帝凰羽聽見江欣夢離開的動靜走出了房門,聽見鳳驚瀾氣急敗壞的話,露出了一個淺薄的笑意來,紅唇一張,吐出兩個冷漠的字眼,“活該。”
鳳驚瀾:“……”還能不能做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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