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獨處一夜

布置下了命令後,江澤轉過頭看向帝凰羽,“依公子之鑒,行盜竊之事者是何許人?”他看着自己亂糟糟的書房,對賊人的痛恨更上一層。能沖着他書房來的,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武林秘籍!

“這……”帝凰羽微微皺眉,想了一下,說,“江城主,此事暫不明了,在下也不确定賊人是否是為《佛手印》而入室行竊。現在只有兩點比較明确,一,賊人來此只是為了偷竊某物,依照他偷走了江家秘籍來看,他很有可能是名武者,而且準确找到書房,也是他對城主府較為熟悉。二,因為今晚城主府設宴,府內的護力布置嚴謹,想要避開侍衛的耳目,要麽武功高強,要麽他就在城主府中,且是受邀而來之人。”

“也就是說,這個賊可能是參加高手排名賽的其中一人,而且很可能就是住在城主府中。”鳳驚瀾說。

因為武林大會的原因,客棧都已經滿員,有遲來的武林高手都無處可去,只能暫住在城主府中,靜待武林大會結束離去。

只是,井尹并不在其中。

“那就重點搜查城主府中的賓客!”江澤氣得一拍桌子,他江澤待人和善,也從未虧待過入府的客人。若真的有人起了歹心,那也是他江澤慧眼不識,白瞎了這雙眼睛!

幫江澤處理完書房失竊一事後,已經過了子時。夜已深,但城主府因為失竊的事卻毫無睡意。帝凰羽和鳳驚瀾暫時被安排在了一間客房中,畢竟這個時間時間回去,客棧也關了,府邸也過了門禁時間,他們二人就是回去也不過被據之門外。雖然也有翻牆一說,但兩人也都不想跑那麽遠回去,平白耽誤了休息時間。

看着只有一張床的房間,帝凰羽有些尴尬,朝一旁的婢女道,“沒有另外的房間了麽?”跟鳳驚瀾住在一起,睡一張床,想想她就渾身不舒服。

“回公子,城主府內就剩這一件客房了。”婢女抱歉地笑笑,繼而不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兩位公子若是準備歇息,可需要奴婢燒些熱水來給您二人洗漱?”

洗漱?就算帝凰羽想洗,但鳳驚瀾跟自己身處一屋,她也不敢洗。輕輕搖了搖頭,“不必了,你下去吧。”

鳳驚瀾似乎并不詫異帝凰羽的決定,他只是笑着瞥了她一眼,說,“你端一盆熱水過來吧,本王想洗把臉。”說着,揮退了婢女。

忙了一天,帝凰羽其實也有些累了,只是那張床她是實在不敢睡。從櫃子中翻出一床薄被和一個軟枕,走到窗邊的軟塌邊。看了眼盯着自己的鳳驚瀾,帝凰羽有些不自在,咳嗽一聲,她說,“你睡床,我睡這裏。”

“都是男人,睡一張床也沒什麽。”鳳驚瀾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這麽一說,便瞧見帝凰羽的耳尖泛起了粉紅色。他好笑地眯起了眸子,韶千這小子果然還是個小孩,這麽容易害羞。

“耀王殿下,在下不習慣身旁有人。”帝凰羽咬咬牙,擠出了這麽一句話,便坐在榻邊,脫了靴子,背對着鳳驚瀾躺下。臉上的面具因為側着身而有些硌得慌,那抹不舒适的感覺,不僅讓帝凰羽側了側臉。

似乎看出了她的異樣,鳳驚瀾走到她身邊,低頭看着她,笑着道,“你把面具取下來吧,這樣睡不舒服。”見她無動于衷,鳳驚瀾又道,“放心,我不偷看。”

帝凰羽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果真見到他轉身出了內室。暗暗松了口氣,帝凰羽伸手摸向腦後的絲帶,輕輕一拉,把活結打開,取下了面具。看着手中的面具,帝凰羽的指腹輕輕地摩挲着表面。原來不過這一層面具,戴上它便是韶千,取下便是帝凰羽。而如今,兩層面具,取下一層,她又是誰?不由覺得心累,帝凰羽把臉邁進了枕頭裏,拉起薄被,蓋在了腦袋上。

鳳驚瀾端着溫水回到內室的時候,便瞧見了軟榻上那白色的一團。不禁好笑,走了過去,把熱水放到一邊,伸手推了推她,“韶千,起來擦把臉再睡。”

“不了。”帝凰羽可不想洗把臉把臉上那層僅剩的面具給洗掉,于是果斷拒絕。

看着帝凰羽蓋着臉發出悶聲,鳳驚瀾實在按耐不住心下的笑意。笑出了聲,伸手去扯帝凰羽的被子,“出來,別悶壞了。”

一次沒扯開,鳳驚瀾再接再厲,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她的被子扯下來。帝凰羽被他扯了有些煩了,從被下探出只手,拍在鳳驚瀾的臉上,“你趕緊洗洗睡吧,別擾人清夢。”

鳳驚瀾拿下她的手,看着被子撇了撇嘴。不再理會鑽在被子裏的帝凰羽,自顧自地洗了把臉,脫下外袍靴子,去床上躺着睡覺了。虧得帝凰羽選擇了在軟塌上睡覺,不然以鳳驚瀾的個子,睡在軟榻上定是要縮着身子的。

鳳驚瀾睡得很熟,而帝凰羽卻是一夜未睡。過了卯時,接近辰時,帝凰羽看着天色已亮,便小心地掀開了被子,看了眼對面仍在熟睡中的鳳驚瀾,穿上靴子準備離開。跟他待在一間屋子實在太折磨人了,就算她還是帝凰羽的時候,也沒有這般親近過。臉上莫名有些發熱,帝凰羽狠狠甩了甩頭,将面具覆到臉上。

“韶千?”

不知怎麽回事,鳳驚瀾突然醒了,吓得帝凰羽手腕一抖,差點把面具扔到地上。看着已經坐起身,朝自己微笑的鳳驚瀾,帝凰羽不禁有些懊惱。抿了抿唇,系好面具,站起身,“耀王殿下醒的挺早。”其實可以再晚一點醒的。

“我若不醒得早,韶千豈不是打算不告而別。”鳳驚瀾飽含深意地看着恢複平靜的帝凰羽,心中卻是奇怪。他自問自己也是一個風流倜傥,不吃人肉的美男子,怎麽偏偏把韶千吓成這幅樣子?想要偷偷離開就算了,他怎麽還覺得韶千一夜未睡?

不得不說,鳳驚瀾的直覺還是很敏銳的,帝凰羽的确一夜未睡。

帝凰羽掩唇一咳,有些不自然,“耀王殿下此言差矣,只是在下見殿下還在熟睡中,自然不敢多加打擾。”如果不是鳳驚瀾醒得早,她這會兒怕已經出了屋子了。

鳳驚瀾微微眯起眸子,似乎并不相信帝凰羽的說辭,但他卻什麽也沒說。起身下床,穿上外袍,系上衣帶,“走吧,叨擾了城主一夜,也該回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房間,鳳驚瀾瞥着走在自己身後,死活不肯上前的帝凰羽,心底莫名多了些惱怒。冷冷一哼,他步子漸快,飛速地和帝凰羽拉開了距離。

帝凰羽一陣愕然,不知道鳳驚瀾又抽了哪門子瘋。眼看着鳳驚瀾離自己越來越遠,帝凰羽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停下了腳步,就這麽遠遠地望着,眸中帶着失神的色彩。

簡直就像是七年前……城門一別時候的場景……帝凰羽捏緊了衣袖,慢慢地在路上走着,而鳳驚瀾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帝凰羽以為他已經走了,哪知鳳驚瀾卻站在大門外,見到她來,視線便朝她掃了過來。他臉上沒有笑意,卻帶着點淡淡的惱怒,帝凰羽卻不知道他在惱怒些什麽,“我說,你能不慢吞吞的麽?”

帝凰羽有些呆愣,“你不是走了麽?”走得那麽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趕時間呢。

鳳驚瀾簡直要被帝凰羽氣瘋了,惡狠狠地走上前,死死盯着帝凰羽的眼睛,“本王早膳未用,難道不應該趕回去用膳麽?!你倒好,我走的快,你不會追麽?!”

真是孩童心性。帝凰羽心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這突然來的執拗從何而來,“是的殿下,以後在下會注意的。”

“你還想有以後?”鳳驚瀾嫌棄地瞥了她一眼,頓時讓帝凰羽有些無語,卻只能改口道,“是的殿下,不會再有下次。”

難伺候的男人!

傲嬌地哼了一聲,鳳驚瀾瞥着帝凰羽,準确來說,是帝凰羽臉上的面具。這張面具,真是越看越礙眼了。不悅地撇了一下唇角,鳳驚瀾轉身上了昨晚便一直等候自己的馬車。帝凰羽瞥了眼一夜未睡,眼底帶着青黑的馬夫,忽然有些同情。雖然她也一夜未睡,但終歸沒有露宿街邊。

“你還不上來?”鳳驚瀾等了半晌沒見人,皺着沒掀開窗簾喊了一聲。見帝凰羽愣愣地看着他,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不上來,難不成走回去?玄門的府邸距離城主府不近吧。”

“多謝殿下。”帝凰羽也沒矯情,進了馬車,便在一旁坐了下來。

馬車緩緩駛動,帝凰羽沉默地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視,也難讓鳳驚瀾猜出她心裏想的什麽。

鳳驚瀾望着帝凰羽,問,“韶千,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信過我?”他若是相信,豈會以被掩面,縱然他已經說了他不會看其真容;他若是相信,又怎麽會趁着他熟睡就走,警惕着他這又是何苦?

帝凰羽微微一愣,抿緊了唇瓣。若是帝凰羽,她自然信他,因為他不會讓帝凰羽受半點傷害,可是如今,她是韶千。一個依附皇族,又被皇族所警惕的人,她又怎麽能信他呢?

“殿下。”帝凰羽張了張嘴,“信與不信,在下不都是鳳天的人麽?”既然結局無法改變,她也只能盡忠的話,那信任被臣服的羁絆所束縛,也不過是場空話。

鳳驚瀾因為帝凰羽的話有些郁悶,“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拿你當臣子。”若是真的只是普通君臣,他何必找他喝酒,何必擔心他的安危,何必不因他無禮的話而惱怒?

“殿下,不是在下不信你,只是……”帝凰羽輕笑了一聲,“我已經無法完全信任任何人了。”因為信任賊人,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她已經失去的太多了。縱然有血緣關系,縱然感情至深,她也不可能付出十分的信任。至多,信七分,疑三分。

鳳驚瀾盯着帝凰羽唇邊那抹薄涼的弧度,心中不由得一梗,有些難受。他愰神地注視着帝凰羽,心底隐隐有個念頭,“韶千,你最大的期望是什麽?”

“沒有物是人非,家在人在。”帝凰羽瞥了眼鳳驚瀾,緩緩說道。她覺得鳳驚瀾是看出了什麽,但又好像不是那樣。她的回答雖和從前不同,但卻是最應當下的,也是她如今最深的執念。

“是麽。”鳳驚瀾瞧了眼帝凰羽,旋即垂下了眼簾,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緊張得不行。不可能,韶千怎麽會是小凰?他們明明不一樣,小凰絕對不會對他如此冷淡。可是,有些方面,實在太過相似了。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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