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承景對行風的內丹還是不死心,無論雲容怎麽說都說不通,兩人只好又跑了一趟落雪崖,只是這次無論承景還是雲容都沒能穿過落雪崖的結界。

承景有些氣急敗壞,前前後後他已經來落雪崖三次了!為的就是能拿到行風的內丹讓謝賜成功結丹,可現在到手的肥肉就這麽飛了,再有此等機會還要等上千年,那是凡人的壽命根本等不起的!

雲容雖不贊同這種做法,但也深知承景冒着生命危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此時看他煩躁不已的模樣,便拉住承景的手緊了緊,“師兄,好事多磨。”

雲容淺淺的笑容就像天邊一掠而過的飛鳥,穿過彩霞,美豔驚鴻。

好事多磨。

承景在心中默念着這四個字,竟真的鎮定了下來。

也對,行風畢竟是神獸,他的內丹對尚且是煉氣期的謝賜來說未必是大補之藥,左右三年後的幽譚秘境還有長生丹,十年後的烈焰沙漠還有妖獸九頭鳥,他總能為謝賜找到續命的法子,這行風的內丹拿不到就罷了!

不過承景好不容易忘了這事,轉而就對雲容身上的傷上了心,非要去雲容的“家”看一看,為他出一口惡氣。

雲容心中叫苦不疊,可偏偏攔不住他,勸了兩次都無果,怕再勸下去會讓承景疑心,便應下來,選中了東沂鎮的謝家。

神劍宗除了會接受一些主動要求拜入山門的弟子外,每三年會派人下山尋找有靈根的弟子,這東沂鎮就在其中。謝家是東沂鎮的大戶人家,人丁興旺,完全符合雲容的要求。最重要的是,這謝家家主的哥哥當年便拜入了他們魔宗,知根知底的,好控制。

到了東沂鎮,雲容也沒忙着把承景往謝家領,而是先去打聽了一番。

這一打聽就有些發愁了,謝家家主謝蘊為人寬厚慈悲,在東沂鎮頗受百姓愛戴。而在東沂鎮的姑娘們眼裏,謝蘊又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家境富裕後還不忘糟糠之妻,多年來只在父母逼迫下納過一房側室,但謝蘊與正妻情比金堅,那側室進門後一直無所出,最後郁郁而終。

謝蘊膝下三子兄友弟恭,感情好得羨煞旁人。而且,謝家家教嚴明,便是謝蘊本人對下人也都和藹可氣,從沒出過打罵下人的醜事。

那人把謝蘊誇得天花亂墜,雲容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到最後連他都覺得謝蘊品格高尚了。可這樣他的計劃就行不通了,先不說雲容身上的七十二刀沒人能嫁禍,這謝家子嗣屈指可數,壓根就沒他這個位置啊!

雲容坐在桌前獨自發愁,店小二見那人走了便偷偷摸摸地湊到雲容桌前,“謝家也未必就如剛剛那位客官說的那麽父慈子孝恩愛和睦。”

雲容眯了眯眼,他不喜歡這種在背後嚼舌根的人,“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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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裝作認真擦桌子的樣子,低聲答道,“人人都說謝家夫妻舉案齊眉,令人羨豔,但其實,謝家西苑還養着一位公子。不過十|八|九,唇紅齒白,柳眉細腰,連謝家的下人都不知道他叫什麽。”

雲容只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沒有接話。他自己便是斷袖,自然不喜歡這種暗示性頗強的侮辱。況且剛剛那人對謝蘊誇誇其談,幾桌的客人都聽到了,也沒有哪一個出來反對,反倒是這店小二,鬼鬼祟祟,讓人好不痛快。

那小二也感覺到雲容的目光冷了幾分,但他面不改色地說,“您不信也罷,這東沂鎮的百姓也沒幾個信的。每年年末謝家總會開倉放糧,以前都有五百旦,去年卻只給了三百旦,今年估計更少,整個東沂鎮的人都當謝蘊是菩薩轉世,這還不夠奇怪?”

雲容勾了勾嘴角,反問道,“往年的五百旦你分到幾斤?去年的三百旦可有拿夠數?”

那小二看了他一眼,抓起抹布就走了。

雲容繼續悠哉哉地喝茶,似乎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這小二雖然心術不正,但倒是給他提了醒,如果謝家西苑真有這麽一位神秘的公子,那自己的身份也就可以随便解釋了。

謝蘊沐浴時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說他叫謝賜,要認自己當爹。

謝蘊坐在木桶裏,雙目囧囧有神,半響指了指男人身後的衣架,“要不……我先穿上衣服再談?”

承景被領到謝家大門前時氣得手心直冒火,自己是想為他報仇才要來他家的,結果他帶自己來謝府是什麽意思?還真當他姓謝嗎?

承景對上輩子的愛人深信不疑,兩相比較總覺得莫盞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剛開始對這事十分不滿。可後來想想他們今生畢竟才剛認識不久,莫盞提防他也情有可原。

可現在他們不是已經兩情相悅了嗎?還用個假名字欺騙他有意思嗎?

雲容也察覺到承景的怒火了,他只以為對方是在為自己抱不平,在心裏為謝家默哀的同時連忙安撫道,“師弟身上的傷其實也不要緊了,師兄不必因這些人動怒,氣壞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承景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走遠了。雲容摸了摸鼻子,半響沒搞明白關自己什麽事。

謝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兒子,除了謝蘊本人其他人都十分驚訝,謝家三個兒子大眼瞪小眼,謝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唯獨謝蘊還算鎮定。

他起初似乎根本就不認得謝賜這個人,後來經對方頻頻提醒就一副恍然想起來了的模樣。承景要被這群人氣炸了,一個個戲這麽足,幹脆一把火把謝府都燒光好了!

“其實小少爺是之前後院洗衣服的丫鬟翠蘭所出,翠蘭知道那日是老爺喝多了才會出此意外,又知道老爺和夫人向來情比金堅,不忍破壞,但也不忍讓孩子胎死腹中,便私自生下了小少爺。可翠蘭命薄,臨産當日便去了,小少爺是被我們這些下人拉扯大的,請老爺贖罪!”這位是謝蘊叫來的後房管家,此刻跪在地上講得聲淚俱下。

雲容的嘴角有些抽搐,他突然有些後悔了,感覺父母的在天之靈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在這作孽,什麽後院洗衣的翠蘭,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身份給他了嗎?謝蘊這麽敷衍真當他昨晚的話是耳旁風?

承景顯然也不相信這管家的鬼話,事實上這一屋子人,除了一臉鎮定的謝蘊,壓根就沒有第二個人相信。別的不說,就看那謝賜坐在那雙手微扣,氣質斯文淡雅,連喝茶的姿勢都美得像幅畫,簡直比他們還要優雅好嗎?這樣的人要是下人拉扯大的,那他們這麽多年算怎麽長大的?

雲容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最好收斂一點,可是他莫名地做不到,尤其是總覺得天上有眼睛在盯着他看,讓他更忍不住表現出自己的良好家教。

謝家三兄弟默默地移開眼,這人亮得都要發光了。

承景很生氣,他自認對謝賜坦誠相待,為什麽謝賜對自己卻總是遮遮掩掩,甚至不惜安排這些人來欺騙他?

承景一擡眼,怒道,“既然謝賜是你們謝家的人,那他身上的傷是誰弄的?”

謝蘊疑惑問,“身上的傷?”

承景抓住雲容的手擡起來,衣袖下滑露出手臂上一道道血痕,一屋子人倒吸一口涼氣。

謝蘊看上去鎮定,背在身後的手卻有些發抖,他瞪着雲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昨天晚上你可沒提這件事啊!這人明顯是為你尋仇來的,你這不是拉謝家老小給你賠命呢嗎?

雲容不緊不慢地看了那管家一眼,暗示道,“趙姨娘可在?”

那管家機靈得很,連忙磕了個頭,“禀告老爺,小少爺雖然是我們瞞着拉扯大的,但趙夫人不知從何得知,三不五時地叫小少爺過去……”

“放肆!”謝蘊一拍桌子,怒道,“趙夫人屍骨未寒,你們怎麽能把過錯都推到她身上?罷了!這件事不得再提!”

雲容淺笑着,深深地看了謝蘊一眼。這趙夫人便是謝蘊那房倒黴的側室,謝蘊的确是正人君子,便是毫無感情的側室也不忍看別人栽贓陷害,甚至是在自己用兄長的消息威逼利誘之後,都不肯讓步。

承景聽到這話氣得真氣化形,謝賜竟然和這群人合起夥來騙自己,還說的如此不靠譜,真當他是傻子嗎?他就不明白,謝賜究竟有什麽可騙他的!承景起身大步離開了堂廳,而他坐過的那把椅子已經被火焰包裹,燒成了灰燼。

兩人當晚在謝府住下,謝蘊為他們準備了兩間客房,承景也沒提要跟雲容一起住,這可讓雲容有些擔心了。他和承景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進展,若是因他一時大意就打回原形可如何是好?

可雲容左思右想,天都黑了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惹承景不滿意,但這麽耗下去他總是不安心,便推開門朝承景的房間走去。

路上他還在想,這陣子發生的事就像做夢一樣,他之前從未得到過承景的珍視,根本無法想象有一天會因為這點小事坐立難安。

雲容敲了敲便推門進去,承景坐在床邊看見他立刻冷哼一聲撇過頭。修真之人耳聰目明,屋內便沒有點燈,雲容只看見承景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移開了,那樣子有些幼稚好笑。

雲容走到承景面前蹲下身,揉着他的大腿問道,“還在生氣?”

雲容的聲音就像和煦的風、香甜的蜜,聽了便覺得耳根子發軟,讓人頓時沒了脾氣。

承景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輕易便會對他心軟,上輩子也每每如此,讓他覺得自己的喜怒哀樂總是掌握在別人手中。

雲容見他不說話,想了想又靠近幾分,“白日師兄一走,我便覺得心中難安,師兄平日待我極好,謝賜心中歡喜,只怕師兄生了我的氣。”

承景低頭就看見雲容微微彎着的眼睛,如同這世間最順滑的絲綢,溫潤動人,他看了一會,還是堅定地讓自己別開頭。

如果今天不讓謝賜跟自己坦白,他這頓氣就算白生了!而且謝賜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好聽,好像在時刻提醒着他自己被愛人欺騙着一樣。

雲容也看出承景的軟化,他咬牙想了想,露出一臉哀傷的表情,聲音也變得低沉暗啞。

“我知道了,師兄本就是謝賜高不可攀之人,雖然相識只有兩個月,但師兄待我溫柔體貼,謝賜都看在眼裏,感激在心裏。只是我與師兄畢竟雲泥之別,謝賜戰戰兢兢,終日擔心惹師兄不快,讓這份情誼早早走向盡頭。師兄惱我也是應該的,師兄早些休息,謝賜……不打擾了!”

雲容起身便往門口走,因為屋內太黑,走到桌前便被椅子絆了一跤,身子一傾往地上撲去。

承景忍不住了,一個瞬步沖過去攔腰抱住他。雲容回過頭,一雙笑眯眯的眼睛亮晶晶的,絲毫沒有受到半點驚吓。

承景咬牙,“你故意的?”

雲容臉色微紅,快速地瞥了眼窗外,然後隔着面紗在承景的唇上親了一下,親完又是彎着眼睛,完全沒有一絲悔過的意思。

他倒說的振振有詞,“師兄一直生氣不肯理我,若是哄不好,今晚我怎麽睡得着?”

承景頓時一點脾氣都沒有了,而且心情好得不得了,“那你犧牲得也太少了吧?”

承景扯掉他的面紗,把他壓在桌上,俯身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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