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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敲着劇本,推測地說,“想要打響名號的話,拍攝的第一部電影恐怕不會是常規套路。”

厲铮略微點了下頭,算是同意了蘇言的說法,“是部同志片。”

蘇言敲打劇本的動作一頓,他心裏隐隐浮出了個十分荒謬的猜測。這念頭剛一浮現,便來勢洶洶地霸占住了蘇言所有的思緒,以至于他不得不半真半假地調笑一句,“厲總,該不會你和我是男主吧?”

蘇言說完,又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堂堂工作室的總裁,難道會閑到和一個三線男星拍同性電影?

出乎蘇言意料的是,厲铮竟然毫不含糊地承認了:“嗯,我上午和越肖山商量過了,打算用謝斐爆出來的那張吻照做宣傳海報。”

“你不是擔心吻照的事情壓不下去?”厲铮伸手撩了把蘇言額前有些過長的碎發,“頭發別剪了,留到及肩,正好符合人設。”

被厲铮溫柔撥動頭發的蘇言卻猛地探手一把扣住了厲铮的手腕,他擡起頭,目光不偏不倚地對上了厲铮的眼睛:“厲總,有件事,我想問很久了。”

大概因為工作進程順利的緣故,厲铮心情似乎還不錯,被蘇言近乎冒犯地鎖住了手腕,也不見生氣,低沉的嗓音甚至還帶了點淺淡的笑意:“你問。”

蘇言凝視着厲铮幽深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想問,厲總究竟從哪裏知道我小名的?”

清澈的目光被盛在眼尾有些細長的眼睛裏,厲铮輕而易舉地從那雙漆黑的瞳孔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厲铮擡手,溫熱的指腹輕輕地沿着形狀優美的眼睛摩挲了一圈。緊接着,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厲铮手掌微微顫抖起來。

蘇言的眼神很幹淨,幹淨得除了疑問,什麽都沒有。

“他還是沒有記起來。”厲铮垂下眼皮,冷靜又漠然地想。剎那間他産生了一種很深的疲憊,好像一個在沙漠裏踽踽獨行很久的旅人,好不容易看見一汪湖水,走近了卻發現是海市蜃樓。

對于厲铮而言,蘇言說厲铮是自己男友這句話,不亞于沙漠中的旅人發現了湖水。驚喜來得又快又突然,以至于厲铮情難自持,脫口而出了蘇言的小名。

而方才蘇言的疑問,卻是當頭棒喝,将沉浸在海市蜃樓裏的厲铮敲醒。

十數年前的匆匆一遇,到頭來,只有厲铮自己記憶尤深,日日夜夜,莫敢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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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別人說的,”厲铮道,“等你想起來,你就知道了。”

說完,厲铮動作飛快地從蘇言手中抽出手,連腳步都帶了那麽點慌急的意味。

“我還有事要處理,你要是不想待在餘燼,可以讓錢多送你回別墅。”

話尾的餘音和冷淡的香氣漂浮在空氣中,蘇言望着緊閉的房門,陷入了沉思。

至于厲铮,他剛從休息室出來,就接到了來自厲鈞的電話。

“越肖山給我打了個電話,”厲鈞深吸兩口氣,像是勉強壓住了即将要爆發的情緒,“你打算去演同志片?”

相對于快要炸毛的厲鈞,厲铮則顯得平靜許多,他惜字如金地應了一聲:“嗯。”

“你是不是瘋了?”厲鈞在電話那頭壓低聲音咆哮道,“你要害我被老頭子削死是不是?我跟你說吻照那事根本不算什麽,時間一久沒誰會記得,當年那些影帝影後的爆料難道少嗎?你看現在有幾個人提?”

“團團只是個明星!但是你不一樣,你的一舉一動不僅僅代表着你個人,還代表着老頭子!作為一把手的子女,你已經是歷代當中最出格的一個了!”

厲铮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但是他不高興,我不想讓他為難。”

厲鈞好懸沒被弟弟氣死,他倒吸一口涼氣,終于沒忍住破口大罵道:“不忍心他為難,為難我就可以是嗎?!”

厲铮沒說話。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厲鈞連聲數落了厲铮幾句,結果越數落怒火越盛,最終不經大腦說出了那句忌諱:“我看你當年根本不是PTSD,而是故意折騰!”

厲铮啪地把電話挂了。

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忙音,厲鈞被怒火侵占的理智終于回爐,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再打過去時,厲铮的電話已經變成了關機。

釀下大禍的厲少将暴躁地捋了把頭發,猶如困獸般在原地轉了兩個圈,最終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給自家老頭子打電話:“喂爸,那個,我把厲铮惹生氣了……”

在心上人那裏吃了癟,又被親生哥哥數落了一頓的厲铮,先是聽了吳痕的彙報,确認網友的注意力都黏在孟昭平出軌小姨和雙影帝出櫃的事情上,暫時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後,又招來安妮,神色平靜地讓秘書推掉了晚上的工作安排。

之後,厲铮才撈起大衣出了門。

從餘燼出來,厲铮攔了輛出租車,去了一家大型超市。半小時後,拎着大包小包的厲铮,重新搭的士到了郊外的一家孤兒院。

星星孤兒院是一家有些年頭的孤兒院,盡管樓房設施都是新建的,豎在鐵牆外的路标卻早就露出了歲月侵蝕的痕跡。

厲铮剛從車上下來,就有眼尖的熊孩子看見了,立馬大呼小叫起來:“厲哥哥來了!是厲哥哥!”

三五成群攀着欄杆玩耍的熊孩子當即抛下同夥,屁颠屁颠地朝厲铮跑了過來。到了厲铮跟前,一邊脆生生問好,一邊拿眼睛去瞟厲铮手裏的東西,

問詢趕來的院長朝厲铮打了個招呼:“來了啊?”

厲铮應了聲,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她。

“又買了這麽多玩具?”院長打開袋子看了一眼,語氣頗為嗔怪道:“他們都要讓你慣壞了,上次龍城小學給捐獻的舊玩具,他們看都不看。”

說完,又向一直往她身邊擠的熊孩子揮了揮手,“去去去,排隊去,每個人只能領一個,尤其是你啊,小硯,”院長指着特別皮的一個熊孩子說,“你再拿兩個,下次就沒有了。”

聽到名字,厲铮不禁向前微微傾了下身體,“他也叫小言?”

“是硯臺的硯,不是語言的言。”院長頭也不回地說,等囑咐好了生活老師,她這才回頭看了形影單只的厲铮一眼,“這麽多年,人還是沒想起你吶?”

被一語戳中心事的厲铮嗯了一聲,他神色平和地看着那群吵吵囔囔争着玩具的熊孩子,目光仿佛透過了他們,透過了經年的歲月,投到了那個尤其瘦弱的小孩子身上。

“我叫蘇言,你叫什麽呢?”瘦弱的小孩子擡起頭,用又大又圓的眼睛望着厲铮。

厲铮看見當年的自己,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甚至在小蘇言企圖伸手拉自己的時候,突然出手推了他。

那時候孤兒院還沒有全都鋪上塑膠跑道,又是夏天,小蘇言跌在地上,立即被一粒尖銳的石子刺進了胳膊,鮮血當場就流了下來。

這連番舉動在旁邊小朋友的哭叫下,終于驚動了大人。院長急忙跑過來,還沒登頂的老頭子拉着小厲铮,連聲給小蘇言道歉:“不好意思小朋友,小哥哥有點過激,你原諒他好不好?”

小蘇言疼得眉頭都皺起來了,卻在聽到道歉的時候擡頭看了看院長的臉色,而後抿了抿唇,故作大方地說:“那好吧,我原諒你。”

雪白精致的小臉上還沾了幾道灰塵,卻努力裝作穩重的模樣。

小厲铮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被什麽東西輕輕撓了一下,看着小蘇言被帶下去處理傷口,他下意識跟着踏出了一步。有了這步以後,一切都仿佛變得順遂起來。他亦步亦趨地跟着小蘇言,在傷口被塗抹酒精消毒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地摸上了小蘇言皺着的眉頭,笨拙地安慰:“不疼,不疼的,很快就好了。”

到底是小孩子,記仇不過三分鐘就忘了。包紮好傷口的小蘇言拉着小厲铮的手,兩個人躲在樹蔭下,準備偷偷分吃一顆果凍。

“這是最後一個了。”小蘇言道,“吃完這個就沒有了。”

“我再給你買。”

小蘇言搖了搖頭,攥緊了手中的果凍,“不一樣的,這是媽媽給我買的。”

“那你媽媽呢?”

“他們說我媽媽死了,和爸爸一起出車禍死了。”小蘇言仰頭望着頭頂濃密的枝葉,苦惱又不解地說,“死了,就是到很遠的地方去了,遠到我再也看不見他們了。”

“這個給你吃吧。”小蘇言突然把手裏的果凍遞了過來。

小厲铮遲鈍地指了指自己,“給我?”

“給你,”小蘇言用力點了下頭,“不過你要當着我的面吃掉。”

畢竟年紀還小,小蘇言給了,小厲铮就吃了。撕開包裝的時候,小厲铮雖然發現小蘇言直直地盯着自己,卻還是一言不發地把果凍吃掉了。

“好吃嗎?”

小厲铮點了點頭,覺得剛剛吃下去的果凍無比的甜。

“那你現在開心點沒有?”

“嗯。”

“我以前不開心的時候,媽媽總說吃個果凍就好了,結果害我長了蛀牙。”小蘇言似模似樣地抱怨道,“後來去拔牙,我怕痛,就一直哭。媽媽就說團團啊……”

“團團是誰?”

“團團是我的小名,你呢?你難道沒有小名嗎?”

“我有。”

“叫什麽?我告訴了你,你也應該告訴我才對。”

“我的小名叫……”

沉浸在回憶中的厲铮感覺被人拉了拉衣角,他回過神,發現是那個叫小硯的孩子。

“厲哥哥,院長讓我來喊你吃飯啦。”

厲铮伸手揉了把小硯的腦袋,“不用了,你告訴院長,我改天再來看你們。”

離開星星孤兒院後,心情好上許多的厲铮終于将手機開了機,無數個未接來電提醒和孤零零的一條短信占據了通知面板。

厲铮打開短信,發現是蘇言發來的。

團團:回家吧,梨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點小細節,不妨礙閱讀~

PTSD,是指創傷後應激障礙。和厲铮小時候的一段經歷有關=-=

厲鈞:不能怪我生氣,你們不知道從小到大每次厲铮做錯了事,老頭子都只削我,說我這個當哥沒做好榜樣!明明我只是早出生幾分鐘,為什麽要承擔這麽重的擔子ε(┬┬﹏┬┬)3

☆、chapter 28

蘇言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後背抵着沙發背,平時總顯得懶洋洋的坐姿難得端正起來。他垂下眼皮,斜挑入鬓的長眉微攏,水晶吊燈折射出來的暖黃色光線自頭頂均勻灑落,從挺直的鼻梁上一刀斬過,将弧線完美的側臉分成明暗兩半。

半個小時前,蘇言在洗澡的時候摸到了右胳膊上被厲鈞咬出來的傷口。齊整的一圈牙印,圍住了一個小到的快要被蘇言遺忘的疤痕。

站在水汽氤氲的浴室裏,蘇言花了半分鐘,終于想起了疤痕的由來。

上下兩輩子加在一起,蘇言總共經歷過三次車禍。

第一次是六歲那年,下着瓢潑大雨,蘇言父母從少年宮接回蘇言。在回家路上,正當母親一邊溫言軟語詢問着蘇言新學到的知識,一邊替他撕開果凍包裝時,一位疲勞駕駛的客車司機誤将油門當剎車,一腳下去,釀成了連環車禍。

翻滾的客車砸在蘇言父親駕駛的轎車上,蘇言父親當場死亡,母親重傷不治,于擡上救護車的半途中撒手人寰,唯獨被母親牢牢護在懷裏的蘇言毫發無傷。

警笛和救護車的尖鳴聲,在濕重的雨幕裏混攪成一團。六歲的蘇言,站在黃‖色的警戒線外,站在一群同樣是受害者的家屬中間,悲痛欲絕的哭聲幾乎将他一個還沒來得及抽條的小孩子淹沒。大雨把他整個人都淋濕透了,雨水順着濕漉漉的頭發從腦門滑落,滴進眼睛裏,于是整只眼眶都開始疼痛。

蘇言擡起胳膊蹭了蹭眼睛,手裏緊緊抓着車禍發生前,母親遞過來的軟皮塑料小桶,裏面裝着滿滿的顏色各異的果凍。

現站在一群大人中,不及成年人腰高的蘇言踮起腳,使勁地伸長了脖子,企圖從匆忙奔走的護士身影縫隙裏,看清父母親被擡向了哪裏。

接到電話匆匆趕來的蘇言爺爺看到獨孫的模樣,當場老淚縱橫。幾乎是顫抖着雙手,才将獨孫摟進了懷裏。

年近七十的爺爺帶着蘇言才料理完兒子兒媳的後事,肇事司機的妻子攜着一家老小上了門。才會咿呀學語的嬰兒,蹒跚學步的幼兒,白發蒼蒼的兩位老人,挺着大肚子的孕婦,齊整整地跪在了蘇言家門口。

賠不起賠償費,走投無路的肇事司機妻子将頭磕地砰砰作響。

而那位蘇言出生起就沒見過幾次的大伯,聽聞弟弟家裏出了事,可以得到大筆賠償費,也在此時興沖沖地回了老家A市。結果剛上樓梯,就看見了這麽一出,吓得拎起輕若無物的節禮,奪路而逃。

送走司機一家子人,勉力支撐的爺爺終于病倒,沒能挨到春天,就過世了。

至此,一場車禍,将蘇言無憂無慮的童年,以及所有親人,全部葬送。

蘇言被送到孤兒院,開始了他漫長的人生。

細瘦修長的手指疊放在大腿上,連同露出衣袖的小半截手腕一起,泛着大病初愈的蒼白。蘇言微垂着頭,淡色薄唇抿成一線,尖削繃緊的下巴收進衣領陰影內,好像把六歲那個暗無天日的雨天也收了進去。

六歲的蘇言,來到星星孤兒院半年後,遇到了跟随父親一同來慰問孤兒的厲铮。

蘇言緩緩擡起手,指節分明的手指在空中遲疑地停頓了會兒,才落在胳膊上的牙印位置。

牙印中間的疤痕實在太小,小到即使是重生前的蘇言,也不怎麽有印象。畢竟男孩子摔打慣了,身上有幾個傷疤很正常,沒誰會特地去記憶哪兒哪兒有塊疤,頂多也就是知道個大概位置。

但是厲铮偏偏知道,不僅知道,他還一清二楚。一清二楚到留下來的牙印剛好把疤痕圈在正中間,精确地一毫米都不曾偏離。

記憶實在是很有趣的東西,從來有跡可循。哪怕是塵封已久的,也能根據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端倪,順藤摸瓜,牽扯出一把前因後果來。

蘇言記起疤痕是因為小時候摔了一跤,肉裏紮進了一粒小石子才留下來的。而之所以摔跤,又是因為有人推了他……以此類推,蘇言終于想起了幼年時曾經匆匆見過一面的人。

槐樹蔭下,瘦弱的小孩子側過頭,問身邊的半大的少年:“團團是我的小名,你呢?你難道沒有小名嗎?”

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半大少年,反應卻好像有點遲緩,他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着小孩看了好一會兒,才點了下頭,“我有。”

“叫什麽?我告訴了你,你也應該告訴我才對。”

大概是長年累月地面無表情久了,少年艱難地動了動嘴角,露出個勉強算是狡黠的笑容:“我的小名叫厲哥哥。”

“梨哥哥?”小孩像是沒聽清似的重複了一遍,他皺了皺鼻子,喃喃自語地說:“好奇怪的小名哦。”

現在仔細一想,恐怕厲铮當初說的,根本不是什麽梨哥哥,而是厲哥哥。

正當蘇言沉浸在回憶裏時,咔噠一聲輕響,門軸轉動的聲音落進了他耳朵裏。蘇言像是被驚動到了,猛地扭過頭去,恰好對上厲铮擡頭望過來的目光。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好像彼此都不願意率先打破沉默。蘇言看着厲铮像往常一樣,脫下大衣交給王媽,而後謝絕了楊叔喝碗熱湯祛祛寒氣的提議。

長腿邁動,膝蓋牽動熨燙筆挺的西裝褲,拉出一道又一道印子。厲铮的步子很穩,明明走地不緊不慢,卻好像每一步都帶着重若千鈞的力量。硬質鞋底磕上實木地板的聲音如同潮水一般,頃刻之間,将蘇言困在了單人沙發的這片小天地裏。

“跟我來。”厲铮在蘇言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道。

蘇言把手搭進厲铮的掌心,起身的時候聽見自己肩背脆響了一聲。保持一個坐姿太久,身體總會有些抗議。

厲铮牽着蘇言上了二樓。

二樓左邊有厲铮的書房,小型健身室,被改建的影音室,以及一間始終都上鎖的房間。

蘇言從來沒見房間的門打開過,連王媽打掃,都會自動略過它,仿佛別墅裏的幾個人都當它不存在。這種無聲勝有聲的禁令,讓蘇言下意識地把那個房間當成了禁區,從未靠近過,也從未跟厲铮打聽過。

因而當那扇門在蘇言面前打開時,很難形容那一瞬間他是什麽感受。

屋子裏,牆壁上挂着的,都是同一個人的照片。從左至右,從兒童到長大成人。有蘇言對着一對中年男女搖頭;有蘇言和一群孩子站在孤兒院門口等校車;有蘇言第一次被授予少先隊長,高年級的師兄替他戴紅領巾;有蘇言第一次上寄宿,背着偌大的背包戳在校門口,使勁地朝一輛漸行漸遠的公共汽車揮手;有蘇言……

每一張照片都是同一位主人公,每一張照片下面都附有一張便條。

便條上面的字密密麻麻,恪盡職守地寫着照片拍攝的時間地點,以及發生的事。字跡也都是同一個人的,像照片裏的主人公一樣,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從稚嫩走向成熟。

蘇言一路看下去,發現照片斷在了2010年5月21日。

和每年這個日子都有的大蛋糕大笑臉不同,預留給2010年的位置上,只有一片空白,下方的便條也只潦草淩亂地寫了個日期。

蘇言伸手摸了摸劃破紙頁的字跡,隔着一年的時光,都仿佛感受到了字跡主人力透紙背的苦悶。

2010年5月21日,正是去年蘇言借生日,酒醉告白林楠的日子。

蘇言收回手,目光依次從房間裏的照片上一一滑過。望着大小不一的照片,蘇言剎那之間,突然醍醐灌頂般明白了過來。

上輩子的蘇言,在22歲生日前,一直都過得非常順遂,哪怕童年經歷過喪父失母這樣的慘事。

從來沒有人欺侮過蘇言,沒有人因為年幼無知,對他無父無母的異常進行嘲笑。蘇言看到的,都是這個世界最和善最溫暖的一面。

自小對蘇言照顧有加的院長,異常關心他的任課老師,團結友愛的同學……連路上随便遇到一個人,都不吝于向蘇言展露微笑。

除此之外,在孤兒院的時候,一直有人試圖收養蘇言。

按道理說,一般來領養的夫妻,都不會選擇已經有了自己記憶的孩子,但偏偏蘇言意外好運。幾乎每隔三個月,就會有人來孤兒院,有時候是年輕的夫妻,有時候是年過半百的伉俪,全都毫無意外地一眼相中蘇言。

只不過這些好心,都讓蘇言拒絕了。

後來上了小學,初中,初升高的時候,蘇言在中考前因為感冒,考的其實并不太好。但盡管如此,蘇言依然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A市排名前幾的高中錄取通知書。當時蘇言不敢置信,以為弄錯了,還特地跑去問了院長,院長給的托辭是孤兒有加分政策。

還有學費。

政府撥給孤兒院的資金并不多,甚至十分少,院裏常年過得緊巴巴的。唯有蘇言,因為有不知名的好心人資助,順順利利地念完了大學。

甚至于大四那年,蘇言經由選秀節目開始展露頭角,在沒拿到冠軍前,就已經很順當地和原本的經紀公司簽了約。

而22歲生日過後,蘇言的好運似乎用完了,一切都開始走下坡路。

這些,蘇言以前還和林楠說過,只不過說的人沒太在意,聽的人也沒往心裏去。

腰上圈過來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随即後背貼上了溫熱的軀體。被厲铮摟進懷裏的蘇言,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個哆嗦。

那些蘇言以為是運氣的遭遇,到頭來才恍然驚覺,所有一切不過是一個愛他入骨的人,在背後默不作聲地替他周全。

難怪厲均說在一起了就好,難怪王媽楊叔對蘇言态度熟稔又自然,難怪初次見面越肖山神色微妙……

也難怪,蘇言第一次提出權‖色交易的時候,厲铮說不要他的身體,而要他的心。

被厲铮從背後抱着,蘇言看不清他的表情,無從猜測,也不敢猜測暗戀一個人那麽久,最後眼睜睜看着他投入別人懷抱是什麽感受。

過了許久,蘇言啞聲問厲铮:“你看了我多少年?”

厲铮摟着蘇言的手緊了緊,輕描淡寫道:“十六年。”

蘇言側了下頭,耳邊是厲铮平淡無波的聲音。

“十六年前,在星星孤兒院,我第一次遇見你。那時候你還很小,又瘦弱,看起來完全不像快七歲的孩子。你好心和我說話,我卻推了你一把,這裏,”厲铮火燙的掌心沿着蘇言手臂,摩挲着往上摸去,精準無誤地摸到了疤痕的位置,“是因為我才留下來的。”

“你明明很疼,卻沒有哭,只是皺着張小臉。在老頭子要你原諒我的時候,還故作大方的點了點頭。”

厲铮笑了笑,低沉的嗓音一字不落地蕩進蘇言耳蝸。

情窦初開,才懵懂知曉愛情的少年,無人引導,也無人教習,卻從一個努力隐忍的孩子那裏,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憐惜。

蘇言阖上眼睛,心中滋味難以言喻。

乍然之間,毫無預料地被厲铮迎面扔了份至情至深的感情,以至于蘇言明白個中關節的第一時間,竟然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茫然地捧着這份沉甸甸的感情,仿佛又回到了六歲的那個雨天,親眼目睹父母被擡走,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而厲铮還在繼續陳訴:“……我答應下次再來看你,可惜食言了。不久後,老頭子進了中央,我們搬離了A市。等我再出現在你面前時,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關于這段往事,我并非故意隐瞞不說。團團,你很聰明,我也從來沒想過要瞞你。只是比起直接告訴你我是誰,我更希望你能記起我。”

厲铮頓了頓,仿佛有未蔔先知的本事似的,伸手推開蘇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皺在一起的眉頭,“別皺眉,我見不得你皺眉。”

“我……”蘇言踟蹰地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煩躁又狠厲地抿了抿唇,只覺得心裏一團亂麻。

等了許久還是沒等到蘇言說話,厲铮別開眼,勉強牽了牽唇角。

“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沒我,但是沒關系,十六年我都過來了,難道還會怕了這幾年嗎?”

也不知道是厲铮這句話太過于一筆帶過,還是話裏不容置疑的堅決觸動了蘇言心防,經歷過戀人和好友的雙重背叛,原本死寂的心竟然好像活過來似的,重重跳動了一下。

“人能有幾個十六年呢?”蘇言心不在焉地想,“我這輩子才二十三,為什麽不去試一試呢?就算,就算結果真的不盡如人意,也就權當是賠了他的十六年。”

厲铮指節輕輕觸了觸蘇言臉側,心裏翻湧攪動的不甘,在竭力壓制下,慢慢回歸于平靜。他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忽然轉身的人大力推到了牆上。

“厲铮你要是敢負我,我就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蘇言:你的小名叫什麽呀?

小厲铮靈機一動:叫厲哥哥。

小蘇言皺起鼻子:梨哥哥?

小厲铮眉開眼笑:哎——

湊不表臉占人家便宜←

這個感情戲卡了爛作者好久……

☆、chapter 29

聽到蘇言話的瞬間,厲铮當場當機。他愣了好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似的笑了一下,接着重複了一遍蘇言的話:“好,我要是負了你,你就殺了我。”

蘇言發瘋,厲铮也陪着胡鬧。他說話時的神情坦然又認真,好像他和蘇言兩個人讨論的根本不是什麽違法犯罪的生死大事。

蘇言擡頭,對上厲铮深邃不見底的眼睛。幽黑的瞳仁裏似乎隐藏着漩渦,叫人望一眼都要被吸附進去。

伸手遮住那雙眼尾有些過于鋒利的眼睛,蘇言微微踮起腳,湊了過去。

柔軟的唇肉相觸,蘇言先是淺嘗辄止地碰了碰,而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沿着厲铮唇線利落的嘴唇舔了一圈。舌頭才溜進溫熱的口腔,就立馬被忍耐到了極限的厲铮纏住了。

主動位置颠倒,厲铮扣住蘇言後腦勺,将人往懷裏一帶,緊接着頗有技術地撬開了蘇言牙關,開始攻城略地。

暧昧的吸吮聲響起,在安靜的房間尤其讓人燥熱。蘇言難耐地呻‖吟一聲,按在厲铮肩膀上的手放松了力道,轉而攀着勾住了厲铮的脖頸。

體溫漸漸上升,外套被首先脫了下來,直接扔到了地上。之後是價值不菲的領帶,然後是襯衫,皮帶和褲子。坦誠相見的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汗水從蘇言玉石般的肌膚上滑落,跌進深深凹陷的後腰處。

蘇言仰直了脖頸,重重喘息起來。他在跌宕起伏中,無意間瞥見厲铮額頭上青筋疊起,忍不住俯下身體,結果簡單的動作導致厲铮進入地更深。

蘇言發出一聲壓抑又急促的尖叫,不得不放棄了原本的打算,他喘息着,斷斷續續地将一句話說了出來:“不要……忍耐……不用……不用管我……”

當晚,蘇言為這句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被厲铮煎魚似的翻來覆去中,他終于深刻地認識到,以前那麽多次,原來都是厲铮隐忍克制後,才有的結果。

第二天,中午才醒的蘇言扶着老腰,目光如有實質般地掠過了罪魁禍首的下半身。

“罪魁禍首”厲铮毫無所覺,他輕手輕腳地扶着蘇言斜靠在自己懷裏,之後溫暖的手掌摸進了随便攏着的浴袍底下,沿着線條起伏的凹陷,來到了後腰處。

“可能會有點痛。”厲铮道。

溫熱的掌心嚴絲合縫地貼合陷下去的腰部,厲铮力道拿捏恰好地揉按起來。

蘇言舒服地眯起眼睛,結果過了不到三分鐘,厲铮不知道是按到了什麽地方,蘇言整個人猛地往上一竄,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

于是,原本簡單又純潔的按摩活動,漸漸帶上了旖旎色彩。

“不能做。”厲铮眸光沉了沉,一把攥住了蘇言煽風點火的手指,“你身體受不住。”

醒來就在忍受煎熬的蘇言被抓住了手指,也不惱。畢竟除了手指,他還有別的。

蘇言仰起頭,牙齒輕輕地含住了厲铮的風紀扣,舌頭靈巧地一撥一挑,在濡濕衣領前,已經利落地解開了扣子。

光是這樣,蘇言還嫌不夠。

蘇言故意将濕熱的呼吸吐進厲铮衣領裏,邊用舌頭解扣子,邊用哭了半宿的沙啞嗓音說話。

“每次看到你衣冠整齊地樣子,我都想把你的衣服扒掉。”

解開三粒扣子之後,蘇言總算停止了動作。他撩起眼皮,望着厲铮如刀削斧鑿的下颚,聲音吐地又輕又黏膩。

“你呢?你難道不想,也這麽對我麽?”

厲铮無動于衷。

蘇言垂下眼睛,掙紮着要從厲铮懷裏出來。結果下一刻,他就被厲铮輕輕地掀翻在了床上。

費盡心思,極盡手段的蘇言終于如願以償,被厲铮按在床上狠狠教訓了一頓。

事後,厲铮打橫抱起蘇言進了浴室,親力親為地為他清理個人衛生問題。

蘇言懶散地靠在厲铮懷裏,半眯着眼睛,任由厲铮輕手輕腳地擦拭着頭發上的水滴。

門外,失寵了一整晚的狗剩在不屈不撓地撓門。

“好了。”厲铮随手把毛巾扔進髒衣籃子裏,右手橫過蘇言單薄的後背,左手穿過膝蓋彎,輕松地将人打橫抱起。

蘇言挂在厲铮身上,搭手擰開了門把。

好不容易觑到時機的狗剩,立刻如同炮彈一般順着厲铮的褲腿爬了上來。在即将伸出貓爪碰觸蘇言的時候,被厲铮一個眼神定地了當地。

狗剩收回爪子,敏捷地扭身做了個高難度的空中旋轉360度動作,試圖輕巧地落在厲铮左肩上。

不料估算錯誤,左後腿不小心踩到蘇言膝蓋,當下三魂吓丢了兩魂,連忙扒拉着爬到厲铮左肩膀上,先讨好的對蘇言甜美細膩地喵了一聲,而後才轉動它的小腦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厲铮脖子。

圍觀了狗剩行雲流水般動作的蘇言輕笑了一聲,“狗剩都要成精了。”

厲铮抱着蘇言,端着貓,依然步伐穩當。聽了蘇言的打趣,随口接了句:“建國以後不許成精。”

“嗯?”蘇言詫異地微微直起身,“你還知道這句話?”

厲铮邊下樓梯邊應了聲,“跟厲鈞學的。”

與此同時,接到新的委任通知的厲少将,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他握着那薄薄一張紙,心裏充滿了不可言說的絕望。

“我就知道倒黴的肯定是我。”厲少将面無表情地想。

他動作飛快地點開了隐藏在重重文件工作夾裏的游戲圖标,麻利地輸入密碼登錄游戲後,給列表唯一一個仇人寄了封信。

做完這些,厲少将正了正軍帽,準備去檢驗一下新兵蛋子訓練成果。

時間在蘇言對厲铮的撩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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