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想必他既是貴客又是熟客，來為他們服務的是茶館的經理，先是照例問候了一番，然後便問是不是還是照舊。

此次來是為說事，費遠山自是利落點頭，然後揮手讓人出去。

只怕茶館在費遠山定下包廂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等他點頭後，就立即有人端了茶具上來。

費遠山顯然是不想當別人的面說，等泡茶的人将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他便出聲說：“你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好，沒有吩咐別讓人來打擾。”

“好。”那人停下手上動作，悄然的退了出去，轉而門外是連腳步聲都不敢有了。

茶葉自是費遠山最愛的雨前龍井，若說他是愛品茶，但這一番看來，倒不如說是更沉醉于泡茶間就蔓延出來的茶香，而後再品上一口就覺心滿意足。

他不開口說正事，陸悠韻也懶得問，穩穩的接過他遞過來的溫茶，只淺抿了一口，入口略苦随即

舌尖齒縫就有清甜散開。

“你跟仲軒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費遠山冷不丁的開口，将近六十的人卻不顯半絲老态，沉穩的如四十不到的中年人。

陸悠韻不知他說得是什麽事，更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沉吟了片刻才問：“父親的意思是？”

費遠山放下茶杯，拿過毛巾細細擦淨水漬，而後才說：“早前讓他挑個人結婚的時候，他的人選是齊曉霏，可曉霏比他大，家世也有些不幹淨，如畫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對他施加了一些壓力後，他便把你帶到了我們面前。你身世清白，勉強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三年來也算得上是本本分分無功無過，又見你口口聲聲說願意為了仲軒退圈，想說這麽單純以後要是出事也好用錢打發，我和如畫便退一步答應了。”

“你自殺的事，仲軒以為可以瞞着，卻不知我跟如畫都心知肚明。”費遠山笑了笑，接着說：“那時候我才知道，你這小姑娘的性子竟是這麽烈。其實你們年輕人的情情愛愛我們這些老人家都能體諒，但那樣極端的愛可維持一家老小一輩子嗎？正當我們覺着你大概會知難而退，仲軒也會聽話的挑個門當戶對的媳婦的時候，你卻像是變了個人似得帶着手腕上的傷坦然出現。”

陸悠韻依舊默默不語，她還未揣測到費遠山究竟想要說什麽，此時無論怎樣搭話都不妥。

“之後你的表現也是讓我們驚訝，如畫本是想找些借口讓你們兩個分開，卻不料你性子雖烈，但小小年紀的定力倒是不小。”費遠山這一開口可算是說足了好幾天的話，喝了口茶後又繼續：“仲軒找我商量你複出的事，再往細裏想想也能大概知道是你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

“可是我跟如畫都不明白，既然你已跟仲軒說破，為何不幹脆要錢而是重回這大染缸，你究竟在想些什麽呢？”費遠山說着說着又自顧笑了，搖搖頭說：“如畫着實氣得不輕，你都闖了禍了，仲軒卻還是不惜一切的保你，你也跟個沒事人樣的這邊就跟公司續簽合同。”

“我……”陸悠韻張了張嘴，卻仍舊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全盤托出？沒跟費仲軒商量等于是把他給賣了，雖然她對費仲軒的行為多半是不滿的，但也不代表她會見風就倒。

費遠山擺了擺手，一臉了然的說：“我也不是逼你做什麽選擇，只是想問清楚，你留在我費家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将心比心，換做你是我，大概也不想繼續這樣不明不白。而如果我要做什麽的話，也不必特意叫你過來說這麽一番話，該是會直接讓人去查，再想方設法斷了你的退路。”

陸悠韻無奈了，這麽些天來，她一直避而不想的問題也是這個。

“如果我說沒有目的，您會不會信呢？”陸悠韻嘆了嘆氣：“起初是怕真的沒有半點退路，才會妥協嫁給仲軒，會以複出做籌碼，也只不過是因為我熱愛演戲，我只會演戲。我今年才二十二，要有錢也是得由自己去賺，而不是拿着一份嗟來之食揮霍光陰。”

費遠山略一挑眉：“只是這樣？我們為什麽要逼着仲軒成婚你應該不會不清楚其中道理吧，還是說你可以犧牲到為我們生個孫兒？”

說到最後，還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陸悠韻淡定回望：“只怕就算我肯犧牲，也不能如你們所願。”

她和費仲軒同床共枕也有段時間了，如果真能出事早就出了，而且很可能她一挨上去下一秒就會被費仲軒給推下床。

費遠山語塞，再一聯想到費仲軒的性格，便自覺不想認同都不行。

“咳咳……”費遠山借由咳嗽掩蓋住之前的尴尬，随即說：“總之你們兩個好自為之，仲靖這兩年若還不成婚，承擔這個責任的必是你們。”

陸悠韻欣然點頭：“我明白……這一點想必仲軒他定有思量。”

一場會面不算是不歡而散，但也不算稱心如意。

陸悠韻被高音一通電話召回公司，費遠山則自行回費宅。

來過兩趟公司，陸悠韻記得最牢的就是高音的辦公室，熟門熟路的過去再敲門進去，就好像她一直都是那個陸悠韻一樣。

高音剛好挂斷一通電話，見她來了，就匆忙起身拿上包拉上她再出門，一邊走一邊語速飛快的說

：“晚上有個通告，本來是安排方月靈作為神秘嘉賓和淩秋喻一塊上，結果剛剛她的經紀人才打電話來說方月靈發高燒來不了，讓我們另外找人頂替。柯總就說剛好你在，又正值複出的點可以借這個機會露一下臉，然後就讓我找你過來。怎麽樣，你沒問題吧？”

就算她有問題好像現在也沒法拒絕吧？陸悠韻苦笑着說：“沒有，具體什麽通告，我沒準備也可以嗎？”

“所以我們現在就要提前趕過去做準備。”高音回答完，電梯就已到了負一樓。兩人匆匆上車，陸悠韻甚至還沒來得及系安全帶，司機就踩下油門沖了出去。

高音探過身來幫她系好，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沒完沒了的打電話做安排。

本來方月靈來的話，那邊會自帶化妝師和服裝，但這臨時一取消，就要通通再另外準備。

陸悠韻之前只是個小角色，除了配了個在公司還有實職的高音和小可這個小助理，其他一切福利都沒有。就連她們現在坐得這輛車，都是高音臨時借的公司另一個藝人的保姆車，更別說化妝師。

見高音不停的聯系這個聯系那個，陸悠韻不由搖了搖頭，旋即按住她想繼續撥號的手：“直接回費家，化妝我自己來，你給我挑衣服。”

高音愣了愣：“這樣行麽？”

陸悠韻收回手安然坐好：“怎麽不行？幾點開始？具體是什麽通告？”

“七點要入場，八點開始。是一個化妝品的頒獎，本來是想讓淩秋喻和方月靈以情侶檔過去做個噱頭，所以只說是淩秋喻攜神秘人一同參與。”高音說完又愁了：“化妝倒是可以你自己來，那發型呢，怎麽辦？”

但凡在娛樂圈中浸淫了十幾年的人，都有着自己應急的一套方法。

陸悠韻依舊淡定：“放心吧，不會有差錯。”

抵達費宅的時候已是五點半，還有一個半小時，陸悠韻自覺綽綽有餘，一向沉穩的高音卻是不免亂了陣腳，慌慌張張的險些絆倒。

沈如畫已然出發去了巴黎，費仲昊和費仲智一般不會膩在家裏，都各有各的交際和打發時間的方法，陸悠韻只擔心會撞上費遠山。

于是羅媽出來迎她的時候，她特地問：“父親在麽？”

羅媽點點頭：“在的，正在小花園中看書。”

“哦，那我就不去打擾了。”陸悠韻拉上高音上樓，走了幾步又回頭說：“晚上不必準備我的晚飯。”

“好的，少夫人。”羅媽恭敬應下。

回到房間裏便直奔更衣室，高音見她徑自坐到鏡前開始着手上妝，頓了頓還是忍不住的說：“盡量淡些，柯總說過，這次露面還是低調些，讓那些媒體去高調宣傳就好。”

她最擅長的也不過就是淡妝罷了，陸悠韻淡笑應下：“我知道。”

已經到這邊來了，并且時間緊迫也沒法再找別人，高音只有定下心神走到禮服區挑選。

陸悠韻心知這次雖然是要低調出現，但卻是需要素出特色來。畢竟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她正式複出後接的第一個通告。而娛樂圈便是這樣，一步踏錯，往後就算是用十步百步來填，都可能遮掩不過去。

而她既然曾被稱作花瓶，自是也不能丢下這麽一個中肯的評價。

看着鏡中的自己，陸悠韻眼中不由閃着奇異的光芒。

這一次，她是真正的回來了，真正的找回了自己該站的位置。

最淡不過裸妝。

沒有多餘的痕跡，卻是能夠讓妝容精致。

琳琅滿目的化妝品被陸悠韻抽空分類放好，這回要化只需直接拿過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