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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早就失去了出府的新鮮感,這一路上她索性靠在馬車的引枕上閉目養神,心中思索着宮中的情形。

宮中除了自己小姑姑從潛邸時就嫁給皇上,宮中位份高的舊人還有張貴妃、柔妃、慧妃。念善沒少在定王府住,對于她們都不陌生。

因着皇上看重嫡妻的緣故,哪怕小姑姑性子柔,她們面上都是敬着小姑姑的。

這兩年來先帝駕崩和太後薨逝差不多連上了,宮中還沒有正式選秀,進宮的新人也不多,且近來沒有傳出哪位娘娘格外得寵。

當今皇上宋骁已經二十七,将近而立之年卻依舊膝下空虛。在他為親王時曾經有過兩個小郡主,可惜都先後夭折了,無子便成了宋骁登基以來極不順心的一事。

若是自己争來的皇位,最後還要落到不如他的兄弟之子手中……這讓他怎麽能甘心?

故此哪位娘娘能先生下皇長子,便是看在皇子的份上,生母也會有極高的地位,後宮的局勢會發生變化。

中宮無子亦是一件極大的憾事。祖母曾經給小姑姑送了兩個身家清白的貌美女子入宮,意圖幫着她固寵,若是有子就抱到皇後身邊養。

小姑姑倒是收下了,只是此後便沒了動靜,也不知小姑姑是否用了她們。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在宮門前,江皇後身邊的掌事姑姑蘭心已經在候着念善了。

“蘭心姑姑。”念善收回心思笑盈盈的打過招呼,蘭心忙給念善見禮。

蘭心是從侯府就服侍江皇後的,念善走近了才發現她的臉上有掩不住的憂色,心中不好預感更強烈了些。礙于身邊一衆侍從在,兩人誰都沒有開口。

當走在宮中的甬路上,蘭心終于忍不住道:“五姑娘,您可來了!”

“聽祖母說皇後娘娘是染了風寒。”念善低聲問:“如今娘娘的病情如何?”

蘭心搖搖頭,見前後跟着的內侍、宮女都識趣的與她們隔開了距離,方才道:“娘娘這些日子不大好。”

“從正月十五看完花燈後,娘娘便有些着涼發熱,起初也沒當什麽大病。”蘭心見念善來,宛如見了主心骨般,如實道:“後來便一直咳嗽反複,總不見好。”

江皇後自從四年前小産後便虧了身子,縱然宮中的太醫輪流都給江皇後瞧過病、無數珍貴的藥材流水似的用了,身子卻始終都有些虛弱,不複先前康健。

若是再添了別的病症久久不能治愈,怕是會折損她的壽數。

念善不自覺攥緊了手中的帕子,步子也走得快了些。

等到了鳳儀宮時,見到了在鳳榻上的江皇後,縱然念善心裏有了準備,還是吃了一驚。

難怪蘭心姑姑如此焦心。

統共才兩個月不見,小姑姑清減了許多,整張臉愈發顯得瘦削。即便是塗了脂粉掩飾,面上的憔悴之色還是分明可見。

念善不由紅了眼圈。

“善善來了?”江皇後唇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她朝着念善招招手,柔聲道:“到本宮這兒來。”

鳳儀宮中仍舊燒着地龍,念善穿着春衣待了片刻都覺得熱,江皇後卻還蓋着厚厚的被子。

“小姑姑。”念善眨了眨眼,很快把淚忍了下去。她走到塌邊,早有宮人端來了繡墩擺好,請她坐下。

才說了這兩句話,江皇後便又咳嗽起來。念善忙接過宮女手中端着的粉彩茶碗,送了溫水到江皇後手上。很快她又取過帕子,遞了上去。

這套照顧人的動作念善做得行雲流水,一看便是做熟了的。

江皇後看着她,恍惚間又回到了在王府時,雖是差了一輩,善善卻像是她的妹妹一般。才十一歲的她就乖巧懂事的照顧自己,替自己分憂。

從那時起,善善就成了她最親的人。

“你別擔心,本宮不過是風寒罷了,喝幾日藥就能好。”江皇後喉嚨舒服了些,反而開口安慰念善。

對上她虛弱的精神,這話着實沒有說服力。可念善并沒點破,只是淺笑道:“從今日起我看着姑姑好生吃藥,您的病一定很快就能好。”

江皇後點點頭,“你祖母身子可好?姐妹們都好?”

原本念善心裏有太多話想說,見到小姑姑這幅病容只能不急于一時,順着她的意思說起了家中的情形。

“祖母身體康健,您且放心。”念善的聲音很柔,如同春風拂面,讓人覺得很舒服。“我悄悄給您透個信兒,姐妹們都在給您準備生辰賀禮,連素日裏不愛動針線的六妹,都找了繡娘在學呢!”

江皇後認真聽她說話,唇畔的笑意始終未散。

“皇上來了。”還不等念善再說兩件趣事逗江皇後開心,便聽到外頭傳來通傳聲。

宮人們忙圍了上來服侍。

念善也在一旁幫忙,她扶着江皇後從榻上坐起來,跟蘭心一起在她身後放好大迎枕後,便侍立在一旁。

很快門前的蜀錦簾子被掀起,映出一道挺拔如松的颀長身影。

年輕的天子身着玄色的帝王常服,更襯得他氣度冷峻,威儀不凡。

宋骁未及弱冠便在邊關歷練,軍功俱是自己在沙場中領兵厮殺掙出來的。雖是登基後那股子殺伐之氣內斂了許多,卻仍是讓人心懷敬畏。

“妾身見過皇上。”江皇後掙紮着要起來,宋骁快走了兩步扶住了她。

“你還病着,不必在乎這些虛禮。”宋骁對待皇後向來敬重優容,嗓音較之平日也輕緩了許多。“今日可好些了?”

江皇後柔聲應道:“勞皇上挂心,妾身覺得精神好多了。”

宋骁順勢在塌邊坐下,念善感覺到那雙銳利的墨色眸子淡淡在自己身上掃過,不過一瞬就移開。

她暗自定了定神,神情溫順的垂着眸子,蹲下身子行禮。

“臣女見過皇上。”

雖然今上是自己小姑父,可江皇後的嫡親侄女江念儀尚且不能叫一聲“姑父”,念善自是不敢僭越。

“五姑娘到了?”宋骁對她點點頭,免了她的禮,甚至把對江皇後的溫和恩澤了些到她身上:“你來了,你姑姑的病也就能好一半了。”

這話雖是說給念善聽,宋骁卻是帶了些笑意看着江皇後說的。

江皇後在宋骁面前也沒掩飾,含笑道:“皇上又打趣妾身,不過妾身确實多疼善善些。”

見帝後二人仍舊關系融洽,念善在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

昭陽宮。

身着明藍色宮裝的麗人正在由宮人們服侍着梳妝,鏡中的人肌膚如雪、唇色嫣紅,漆黑的長發如瀑,端得是美豔得咄咄逼人。

她滿意的點點頭,從宮人捧着的妝奁匣子裏挑了兩支素雅的發簪,交給她們。

忽然簾子微動,她擡頭,看到了鏡中映出大宮女香莞的身影。

“貴妃娘娘,靖安侯府的五姑娘入宮了。”香莞快步走進來,低聲通禀。

香莞說話時恰逢她已經梳妝好,從妝鏡臺前站了起來。

這明豔的美人正是宮中地位僅次于皇後的張貴妃。

“看來皇後娘娘的身子是真的不怎樣了。”張貴妃微微蹙了眉,扶着香莞的手走到了窗邊。

僅比江皇後晚入府一年的張貴妃,自認為很了解江皇後。

江皇後自是寬懷大度又溫柔賢淑,可心機手段卻是差了些。先前能坐穩王妃的位置、如今能坐穩後位,除了皇上替她撐腰,江念善也功不可沒。

原本自己在王府時處處壓正妃江氏一頭,待到江念善來到王府後,局面竟在不知不覺間變了……

“皇上也在鳳儀宮中,您是否過去瞧瞧?”見自家主子似是陷入沉思,香莞小聲提醒道。

縱然江皇後無子且柔弱,可皇上看重元配。曾有新進宮的宮妃仗着有寵對皇後輕慢不敬,傳到皇上耳中,皇上為全皇後賢良之名雖然責罰不重,從此卻再未召幸過她,往日熱鬧煊赫一時的宮殿宛如冷宮。

經過此事,宮妃們都樂意在皇後面前表現得溫婉柔順,以讨皇上歡心。

這些日子皇後病重,皇上雖是不留宿鳳儀宮,卻經常去探望。

張貴妃的目光落在時辰鐘上,似笑非笑道:“這還沒到時辰,等等罷。”

她的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面響起通傳聲,說是柔妃和慧妃到了。

“請她們進來罷。”張貴妃收回了心思,面上換了種親切的笑意。

很快兩位宮裝麗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妾身見過貴妃娘娘。”兩人齊齊下拜行禮,張貴妃含笑道:“在本宮這昭陽宮還在乎這些虛禮做什麽,素絹給兩位娘娘看座。”

柔妃和慧妃謝過恩後,在繡墩上坐下了。

“妾身聽說五姑娘入宮,便叫了柔妃姐姐一起來。”慧妃先開口道:“想來咱們今日去給皇後娘娘請安時,必能見皇後娘娘好了不少。”

張貴妃微微一笑。

如今後宮有品級的大多是潛邸舊人,她們三人跟念善都稱得上熟悉,念善曾經幫着江皇後做過的種種,她們俱是心知肚明。

其餘兩人還顧忌着要含蓄,慧妃是皇上表妹,自覺身份不同,說話也大膽些。

“還未到巳時,怕是會擾了娘娘休息。”柔妃心知肚明這些日子皇上甚少寵幸後宮,慧妃是借着給皇後請安之際在皇上面前露臉。

縱然江皇後已是不中用,眼下還是她們要敬着的中宮之主。

慧妃笑了笑,眼底飛快閃過一抹輕蔑。

皇上的封號沒給錯,柔妃膽子也太小了,也難怪她在皇上身邊不鹹不淡的待了這麽些年,未有子嗣也不甚得寵。

三人各懷心思的在一處說了會兒話,眼看時辰鐘的指針離巳時還有一刻鐘,張貴妃款款起身。

“咱們去給皇後娘娘請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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