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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善遲疑了一下。
那些說給自己娘親的理由,在小姑姑面前竟難以說出口。
她已經許久沒在小姑姑眼中見過這樣的光彩。
見念善沒有開口,江皇後很有耐心的望着她,又柔聲道:“姑姑知道你是個周全的孩子,可嫁人這件事,姑姑想要你遵從自己的本心。”
“要嫁個自己喜歡的人。”
本來對自己這次被召進宮還有疑問的念善,對上江皇後那雙含笑的眸子時,福至心靈的明白了自己姑姑的苦心。
“我、我不知道!”念善難得的磕絆了一下,面上也浮出可疑的緋色。
她沒有騙小姑姑。
若是她沒想過自己的親事是假的,可她始終思索的都是合适與否。
江皇後見念善于感情上的青澀,驀地又添了些心疼。
“罷了,你這次多留些時日,總有時間慢慢想。”江皇後沒有逼她,神色溫柔道:“也不是非要嫁給他,姑姑這兒也還有別的人選,不着急。”
念善紅着臉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會兒家常,眼看便到了午時,禦膳房把午膳送了過來,念善留下陪江皇後用午膳。
滿桌子的豐盛菜品,江皇後自己只略動了兩筷子,就專心吃她的藥膳,間隙還一直忙活着給念善布菜。
念善沒敢貿然勸自己小姑姑多吃,想來小姑姑必是這些時日脾胃弱,不能胡亂吃東西。
“晚上我給您做個莼菜羹可好?”念善知道鳳儀宮有小廚房,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只是我許久沒做,生疏了小姑姑也不許嫌棄。”
江皇後笑着點了點頭。
等用過午膳,念善見小姑姑面露疲憊之色,同蘭心等人服侍着小姑姑歇下後,這才準備離開。
在江皇後提出讓蘭心送她回院子時,念善順水推舟的應了。
念善來了這半日,覺得這絕不是簡單的風寒。等到了廊庑下,她才問出了口:“往日裏小姑姑午膳也用得這樣少麽?”
蘭心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今日皇後娘娘還是看來五姑娘在跟前湊趣的份上,才肯多吃些,平日裏吃得更少。
難怪小姑姑瘦得這樣厲害!
念善心中被一團陰霾籠罩,低聲問道:“蘭心姑姑,小姑姑究竟是什麽病症?”
“五姑娘,不是奴婢有意遮掩。”蘭心嘆氣道:“連太醫也說不清病症,這太醫院裏的太醫們幾乎都給娘娘瞧過了,卻也沒能人能切中要害。”
“無非是說娘娘身子本就虛,又因上次寒氣入體,加上前些日子宮務繁忙,娘娘勞累着了……您別太擔心,太醫們說了,娘娘好生将養些日子,總能恢複的。”
“奴婢鬥膽,求五姑娘勸着些娘娘。”蘭心把心一橫,低聲對念善道:“奴婢說句僭越的話,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
念善心中悚然一驚,面上卻是沉着的點點頭。
小姑姑真的病到如此地步了?
“我會的。”
****
等蘭心回去,本已阖上眼休息的江皇後正毫無睡意的等着她回來。
“善善問你本宮的病了?”江皇後雖是問她,語氣卻很篤定。
蘭心咬了咬下唇,還是應了。
“善善這孩子自小就思慮重,你不該吓她的。”江皇後嘆道:“她小時候過得苦,後來跟着本宮在王府又過了好一陣提心吊膽的日子,本宮只盼着她能過得輕松舒心。”
在王府中,兩人曾經渡過了一段最艱難的日子。
那時風頭正盛的端王宋馭參了定王宋骁投敵,宋骁在邊關已經十數日沒了消息送回來,當時先帝幾乎信了宋馭的話。定王府被端王的人帶着羽林衛圍住,曾經有數次江皇後都覺得王府的女眷們會被宋馭斬草除根。
連自己的親哥哥、如今的靖安侯江行遠都盤算着是不是要想向端王示好,唯有善善沒有離開,堅定的陪她留守王府。
“善善有顧慮,本宮清楚。不過是個院子罷了,本宮指給了善善,吳氏就頗有微詞。”江皇後溫婉的面龐上一抹冷笑,她歇了片刻,又道:“她們怎麽都忘了,當初肯去定王府的,就只有善善而已!”
涉及皇後的娘家,蘭心不好接話,低聲勸江皇後不要動氣。“五姑娘心思細,思慮又周全,自是以大局為重。”
“這次英國公府的親事,若是善善執意不肯也就罷了。”江皇後神色冰冷,淡淡的道:“若善善肯松動,本宮必會求得皇上賜婚。”
“英國公夫人雖不怎麽樣,可霍治臻是個好的。”江皇後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說話也斷斷續續的:“以、以善善的聰慧,定能、能把日子過好。”
蘭蕙忙端了水來,扶着江皇後起身潤了潤喉。
“娘娘您情緒不宜激動,您說的是。若咱們五姑娘真的嫁到英國公府,有您給她撐腰,便是英國公夫人也不敢亂來。”蘭蕙忙在旁邊附和道。
江皇後伏在大迎枕上歇了片刻,唇邊才露出淺淺的笑容來。“沒錯,本宮再撐上兩年,等善善嫁人,生了嫡子,能坐穩主母的位置,本宮自是可放心了。”
聽她這話不好,蘭心和蘭蕙都紅了眼圈。本想再勸上兩句,卻見江皇後閉了上眼,似是有要睡着的意思。
兩人不敢說話,輕手輕腳的替江皇後蓋上被子,小心的守在一旁。
****
念善午膳後回去時,意溪她們早就把院子收拾好了。
躺着床上,念善盯着帳頂出神。她想着今日入宮後的種種情形,沒有半分睡意。
“意溪,留意着些皇後寝殿的動靜。”她索性起身,對意溪道:“若是太醫來給小姑姑診脈,立刻來告訴我。”
平日裏知道小姑姑身子不好,祖母私下裏也沒少請醫問藥,每次入宮都會給小姑姑帶各種方子和藥材補品。這次也不例外,念善看着意溪她們整理出來的藥材,都是些稀罕的。
“姑娘,這是碧雲姐姐在您臨上馬車前送來的東西,說是您知道的。”銀星捧着另外一個黑漆的匣子過來,遞到了念善面前。
念善半是疑惑的打開了匣子,只見裏頭放着厚厚一沓子黃色符紙。
在最上面一張對折的紙上,寫着在如何方位送祟、時辰、間隔、送祟的人的屬相、周圍要什麽樣的環境雲雲,格外詳細。
她想起早些日子祖母确實跟她提過,說是京中前兩年來的一位雲游道長,在京中各世家中很有名氣,驅邪化災很是靈驗。
若放到平常,念善是不大相信的。可此時她覺得,只要多個法子,有再微弱的可能也要試試!
只是……念善瞧着紙上寫着的種種要求有些犯愁,附和所有條件的地方不好找,據她的了解在鳳儀宮是沒有的。
還要跟小姑姑先商量,不知小姑姑會不會覺得這樣做是病急亂投醫。
“晚膳時我要給小姑姑做兩道菜,等會兒知會小廚房一聲。”念善心事重重的合上了匣子,交給銀星仔細收好不能讓人發現。
等了大半個下午,沒見小姑姑叫她過去,也沒有太醫過來,正當念善坐立不安時,忽然聽到意溪急匆匆的跑進來,“姑娘,您快去看看,皇後娘娘似乎發病了。”
念善立刻起身往外走。
等她過去時,江皇後正劇烈的咳嗽着。先前用胭脂也遮不住的蒼白臉色,此時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念善來不及說話,看到蘭心托着的帕子上,已經有一處殷紅。
“小姑姑!”念善還鮮少見江皇後如此狼狽虛弱,頓時心急如焚,忙去旁邊幫忙。
江皇後看到她急得掉下淚來,想哄她兩句,卻發現自己連說話都很艱難。
這時念善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小姑姑病得有多重。
她更加确信了先前的想法,小姑姑讓她進宮,着急安排她的親事,是怕自己但凡有個意外,侯府再沒人能給她撐腰!
想到這兒,念善背過身去,淚水撲簌簌的落。
可她不能讓小姑姑擔心,只得匆匆抹去淚水,佯裝沒看到帶血的帕子。待到小姑姑咳嗽得緩和了些,适時送上了漱口的水。
“吓到你了罷?”江皇後看着念善,平複了喘息後微微笑道:“你別害怕,宮中太醫俱是萬裏挑一杏林聖手,這難不倒他們。”
念善胡亂點點頭。
她驀地想起了祖母交給她的符紙,恨不得即刻就去燒,看會不會靈驗。
“小姑姑,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
****
禦書房。
傍晚時宋骁看完了邊關送來的折子,原本皺緊的眉頭漸漸舒展了些。
見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身邊的內侍總管衛吉勝才上前禀報道:“皇上,慧妃娘娘知您勞累,特意命人送了親手做的補湯來。”
除了皇後,後妃無召不得來禦書房,縱然慧妃有皇上表妹這個身份,也不敢僭越。
宋骁聞言挑了挑眉,點了頭。
送來的不僅是補湯,還有數碟子精致糕點。宋骁沒去理會補湯,只拿起一塊龍須酥瞧了瞧,複又放了下去。
慧妃就是過得太順了,才一直沒有長進。送些他母後在時說過他喜歡的點心,就以為能比別人占得先機了?
“你們拿去分了罷。”宋骁淡淡的道。
若說喜歡,也是彼時三四歲的小孩子,并不是如今的他。
宮妃們的殷切他都看在眼中。身居妃位的三人之中,就數慧妃最沉不住氣。
“今日不翻牌子。”宋骁起身,預備回福寧殿。
如今皇後病重,卻也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巨石。
江氏出身世家,在他失意時嫁進王府。雖是秉性柔弱了些,難以撐起皇後責任,可她賢淑又心地善良,在王府危難時的堅韌也令他動容。
縱然太醫曾診斷她可能再無子嗣,靈活機變、八面玲珑且家世比江氏還好些的張氏更适宜當皇後,他還是堅持立江氏為後。
江氏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病不好,才匆匆把她最疼愛的侄女接進宮,想安排她的婚事。
想起今日在鳳儀宮見到江念善,宋骁皺了皺眉。
雖說江念善這些年陪在江氏身邊,亦是有功勞的,可他卻不大喜歡這個聰慧通透的五姑娘。
江念善是如何回到侯府的他命人調查過,江念善在王府時曾經給江氏出過什麽主意,他也都清楚。若設身處地,他覺得自己大概也會那樣做,可能也不會比她做得更好。
然而換了當時僅有十來歲的江念善去做,他覺得她過于聰明和果決。
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心機,大抵是自己不喜的緣故罷!
“皇上,鳳儀宮傳了太醫,皇後娘娘又發病了。”宋骁在出神想事,忽然聽到小內侍的傳話,心中陡然一驚。
“去鳳儀宮。”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是個雙标的大豬蹄子我先替善善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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