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小蝙蝠的早晨

連祁醒來的時候，覺得身上壓着什麽東西。

不重，軟軟的，帶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他抖了抖小耳朵，睜開了和人形時一樣鮮紅的雙眸。

以蝙蝠眼睛的大小來看，更像是兩顆晶瑩剔透的紅色小珠子。

昏迷之前的記憶逐漸回籠。

他在去對付一只傷了秦從彥的妖魔時，意外遇到了謝家的人。

先是被打了個半死不活的謝璟，說起來謝璟還算是他救的，然後正打算弄點謝家的血來嘗嘗味道，旁邊就多了個謝晴，他還沒迷惑謝晴自己先離開，謝澤就緊接着出現了。

一個連着一個，陰魂不散的謝家人。

謝澤……

這是連祁第二次和謝澤正面戰鬥，終于将第一次戰鬥時所察覺到的異常給挖掘了出來。

他從之前那個倒黴獵人的記憶中知道了些和妖魔有關的事情，或許是那個獵人本身知識的偏向性，他所讀取到的記憶之中，有特別多和夢魇這種生物相關的知識。

之後，連祁來了點興趣，也嘗試過用自己的力量和血液引誘過夢魇，後來也陸陸續續做過些嘗試，畢竟這種游離在空間之中的東西或許會對他回到原來的世界有所幫助。

在感覺到謝澤周身的氣息随着他所釋放出的魔氣而變得暴虐雜亂，似乎隐隐的已經脫離了控制時，連祁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的猜測。

直到謝澤主動出手，紅刃刺穿他的心口，但是在最後的那一刻，連祁發覺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掙紮和緊緊握住刀柄的手。

甚至于，他的眼中出現了一抹紅色，那是具有特殊血脈獵人在情緒波動過大之時，引出了血脈印在本體中的樣子。

連祁深知他打不過這種不要命的狀态下的謝澤，而考慮到謝家和謝澤本人，他先是收斂了自身的氣息，然後直接說出謝澤受到夢魇的影響，用這種消息來刺激他恢複一絲意識的清明，然後再趁機以交換為契約的本體內容，來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這一系列的步驟下來，消耗了他大量的心神，以至于精神和身體為了自我保護而幻化成拟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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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沒有什麽本體，拟态不過是選擇他們最為熟悉的，連祁養了一堆的小蝙蝠挂在自家客廳之上，自然也就變成了蝙蝠的樣子。

回憶完畢。

連祁動了動翅膀，把壓在身上的東西給拍到了一邊，然後一個骨碌滾了起來。

讓他意外的是，化成的蝙蝠居然意外的小，而且意外的圓潤，看上去就像一個黑色的毛球。

連祁艱難的操縱着圓滾的身軀往前邁了一步。

啪嗒一下。

他大頭朝下撲在了床鋪之上。

對于一個體型嬌小的小蝙蝠來說，這一床柔軟的被褥簡直可以把他給淹了。

連祁撲閃了兩下翅膀，把自己從床海之中給拔了出來，感覺到身下的“大地”似乎在做着有規律的起伏震動。

他扭過頭，紅通通的小眼睛看到了身旁的這個男人。

變成蝙蝠之後視線低了，敏銳度下降了，一時間居然沒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人。

連祁極少化成蝙蝠的模樣，對這樣圓滾嬌小的身體還缺少些控制力，此刻他下意識的像人形一樣往後退去，結果左爪絆右爪，整只蝙蝠往後滾了一圈。

謝澤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在連祁扭過頭看過來的時候及時的收回了笑容，但是眼中還未散去的笑意赤裸裸的暴露了他看好戲的意圖。

連祁不明顯的翻了一個白眼，蹬了蹬爪子想把自己從四腳朝天的狀态變成正立态。

等到他好不容易抖抖爪子站直了，正打算扇兩下翅膀飛起來，有一只萬惡的大手突然伸過來揉了揉他的腦袋。

連祁前後晃悠了兩下，差點不穩又摔倒，揮了兩下翅膀直接把那只手給扇了回去。

“不好意思，”謝澤收回了被小蝙蝠無情的扇了一翅膀的手，“你——”

他突然卡殼了，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一黑一紅的兩雙眼睛大眼瞪小眼，一人一蝙蝠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連祁斜了他一眼，雖然這個動作在蝙蝠的臉上看不怎麽出來，然後他适應了一下翅膀，撲騰幾下飛了起來，落在了床頭的燈罩上。

謝澤從床上下來，轉過身從衣櫃裏拿了幾件衣服出來，然後絲毫沒有避諱後面還有一個人變成的小蝙蝠，就這樣換起了衣服。

他的身材很好，獵人常年的鍛煉使得他身上肌肉線條流暢，後背上有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疤。

連祁看了一眼，覺得莫名有些發熱，便秉着非禮勿視的原則，用翅膀蓋住了眼睛。

謝澤這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

連祁心裏直泛着嘀咕。

畢竟他當時是使了點手段。趁着謝澤心神不穩強行契約，還故意聲稱契約只有在雙方自願的情況下才能成立，後來他當然也因為這樣昏迷了，昏迷之前他都已經做好醒來之後大撕一場的準備——

結果謝澤像一個沒事人一樣，該幹什麽幹什麽，和他這樣一個“危險分子”同床共枕一天多。

還敢摸他。

真當他是普通蝙蝠嗎！

捂着眼睛思考人生的連祁聽到有腳步聲接近，警惕的撲騰翅膀往後飛了一小段。

謝澤今天換上了一身白色的風衣，看的連祁有種晃花眼的感覺。

謝澤看連祁小蝙蝠睜着紅紅的眼睛遠離了他，心中有些失落。

他在離連祁好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卻頓了頓，似乎在思考着措辭。

連祁抖了抖翅膀，集中了精神。

終于要開始說正事了嗎？

“連祁。”謝澤聲音低沉，帶着一絲起床後的沙啞，他很少這樣完整的叫連祁的名字，覺得有點不太習慣。

“要……”他的目光落在了小蝙蝠炯炯有神的小紅眼睛上，“要吃早飯嗎？”

連祁：……

面前爪子扣在燈罩邊緣的小蝙蝠一個爪抖，差點從燈罩上掉了下來。

謝澤看着心也跟着一抖。

他差點就想上前接住搖搖欲墜的小蝙蝠，但是連祁非常堅強的挂在了燈罩上，像個鐘擺一樣甩來甩去。

他一個用力飛了起來，橫穿房間，輕飄飄的落在了門口的櫃子上。

“吃，”一天多沒進食，加上本來消耗就挺大，連祁本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我想吃……有小籠包嗎？”

雖然是蝙蝠形态，不過他也不是和蝙蝠的身體構造一模一樣，說人話還是可以的。

謝澤走過來開了門：“沒有小籠包，不過有餃子，還剩一點面包。”

連祁跟在他身後飛着，覺得現在的氣氛真是微妙。

“餃子是什麽陷的？”

“有白菜肉餡和韭菜肉餡。”

“那……白菜肉餡，”連祁不太喜歡味道重的素菜，“謝謝。”

謝澤：“不客氣。”

一人一蝙蝠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謝澤不主動提起那些話題，他也不好主動說。

畢竟之前兩次差點被砍死的人是他，雖然鍋不能完全往他身上扣，但是誰也沒法說是紅刃自己動的手。

算了，不急。

連祁慢吞吞的在一樓餐桌上落了爪，看見謝澤進了廚房。

廚房裏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冰箱被打開了，一股食物混雜的氣息飄了出來。

謝澤熟練的往鍋裏放水，擰開火，等水開了之後下餃子，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白胖胖的餃子在沸水中上上下下，然後被漏勺給送進了盤子裏。

連祁覺得蝙蝠的形态站着有點累，他幹脆找了個茶杯靠了上去，看着一盤香噴噴的餃子被端到了桌上。

謝澤拿了一個迷你的小盤子，然後舀了幾個餃子進去，推到了連祁的面前，想了想，問道：“需要切塊嗎？”

連祁比對了一下餃子的大小和他自己的大小，然後又模拟了一下一只嬌小的蝙蝠啃着一只巨大的餃子的場景。

連祁牌小蝙蝠嚴肅的點了點頭。

謝澤折回廚房拿了一把鋒利的小刀過來，将盤裏的每個餃子切成了四塊，還特地注意到了餃皮和餃肉的均勻分布，讓一個大餃子變成了四塊只有上面和下面的小餃子。

切塊完畢之後，謝澤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吃早餐。

連祁瞅了他兩眼，看他專心致志的對付着面前的事務，幹脆也低下頭，用尖尖的小牙齒一口一口的啃着餃子。

不得不說，這種形态之下吃餃子的感覺還是挺特別的。

蝙蝠的身體終歸是沒有人類的靈活，連祁臉上的毛毛沾到了點湯汁，甚至還有湯汁濺到了他腦袋上的毛，這讓一向愛幹淨的血族感覺到有點不舒服。

他要找個東西擦擦。

連祁覺得蝙蝠的構造像貓咪一樣自己舔毛估計有點困難，他低頭看了看桌上鋪着的桌布，覺得要不在桌布上蹭蹭……

他腦中構想了一下一只圓滾滾的蝙蝠貼着桌布摩擦的畫面，心中一陣惡寒。

實在是太毀形象了！

連祁牌蝙蝠靠在茶杯上，頂着臉上大大小小的幾滴水珠，抖了抖毛，結果水珠變成了無數的小水珠，直接糊了一臉。

他以頭撞杯，心中的憂傷幾乎要從蝙蝠臉上溢出來了。

這時，一張手帕紙飄到了他的臉上。

謝澤輕輕的拿了張紙蘸去小蝙蝠臉上細細密密的水珠，眼前的東西實在是太小了，他也不敢用力擦，只是輕輕的拂過。

連祁聳了聳鼻子，被紙巾刺激的打了個噴嚏。

“我們來談談吧。”

一人一蝙蝠吃飽喝足收拾幹淨之後，謝澤和連祁之間無言的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謝澤先開了口。

連祁懶洋洋的靠在茶杯邊，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他們之間本來就需要好好談談，畢竟以一場慘烈的戰鬥開場，加上中間各種的試探，最後的結尾也頗為慘烈。

哪怕是現在，也不過是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罷了。

謝澤平日裏極少和人這樣坐下來面對面的談話，他一般會穿梭于戰場之中，或者多是和獵人談些工作中的事情，一下子置身于這樣一種氣氛之中，他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心中的疑問肯定是有的，但是無論是妖魔還是人類，都有欲望，如果不是需要的話，他通常不會去探查他人私密性的事情。

而連祁目前又是這樣一幅狀态，之前他們又經歷了那樣一系列的事情，這讓謝澤一時間大腦有些卡殼。

他沉默了片刻。

頂着面前小蝙蝠越發不耐煩的神色，謝澤這才問道：“你成年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連祁：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謝澤：你成年了嗎？

連祁：……

謝澤：我們來做一些成年後才能做的事情……（大霧）

于是，連祁一翅膀扇了過去。

小劇場純屬娛樂，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