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小蝙蝠的主意

當然，謝澤最終沒有同意連祁趴在他的頭發上。

他倒不是有什麽“頭可斷發型不能亂”這種想法，只不過頭部的形狀确實不怎麽适合一只蝙蝠趴在上面。

而且如果那只小蝙蝠一時沒站穩想要找個着力點……絕對可以扯下一大縷頭發。

那場景想想就十分的美妙。

而且現在是冬天，天冷得很，風也很大，頭發能有什麽保暖效果，連祁絕對會陷入要麽被帽子捂住要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兩難選擇之中。

他之所以不想蹲口袋裏，就是覺得不透氣，而且視線受到了嚴重的阻礙。

這可是正大光明的跟在一個獵人的身邊正大光明的去偷聽獵人們的談話的機會，無論如何也得弄一個最佳視野才行。

連祁放棄了謝澤頭頂這個位置一流的頭等席，轉而求其次，将目光往下移了移，瞄準了肩膀的位置。

他扇着小翅膀飛了過去，穩穩的落在了謝澤的肩膀上。

兩只小爪子勾住了他的衣服，翅膀收攏，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個黑色的毛絨球黏在那裏一樣。

“你這樣就帶我一起沒關系？”連祁通常都喜歡把對方會說的話先給堵了，“不怕洩露了你們什麽機密嗎？”

謝澤走到了門邊，從門口的衣架上取下來了一條灰色的長圍巾。

“真正的機密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洩露的。”他擡起胳膊把圍巾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後用手指輕輕的點了點小蝙蝠的腦袋。

連祁不想動彈：“幹什麽？”

“爪子松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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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祁愣愣的松了爪，然後發現自己被一只大手捧了起來，他趴在謝澤的手心，看看到底想要幹什麽。

謝澤把圍巾的一個小角墊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後把球狀小蝙蝠放了上去，之後圍巾在連祁的身體周圍松松的繞了兩圈，像是一件蝙蝠牌的毛絨大衣。

最後，圍巾多出來的部分被謝澤圍上了自己的脖子。

“外面冷，風大。”謝澤解釋了一句。

還沒說出口的一句是，你這麽小一團，別被風給吹跑了。

連祁對這種新式保暖的方法倒是挺滿意的。

圍巾團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不會顯得太擠，但是又足夠小，這讓天生缺乏安全感的血族有一種縮在自己小床中的感覺。

勉勉強強，還不錯吧。

他放松了身體，整只蝙蝠縮在了毛絨絨的圍巾床中，舒服的打了一個哈欠。

最近幾天天氣尤其的冷，雪已經下過了，氣溫卻是一天比一天的低。

南方溫度雖然看上去沒有北方的低，但是空氣潮濕，寒意刺骨，一層一層的往身體裏面鑽。

連祁對于溫度本身就敏感，旁邊又有一個人形魔氣感應機，他也沒法用力量來維持溫暖，只好整個身體都藏進了圍巾中，仰面望着天空。

謝澤加快了腳步，進了車中，凜冽的寒風被擋在了外面。

連祁這才冒出了一個小頭，目光炯炯的盯着謝澤的動作。

他懶洋洋的趴在謝澤肩膀上不想動，謝澤也就沒取下圍巾，保持着這樣的狀态去了獵人工會那裏。

連祁也趁這個機會知道了獵人工會的入口。

入口之一。

這樣的天氣本來不适合出行，但是年關臨近，路上返鄉的人很多，謝澤似乎是哪條路少就往哪裏開，看上去似乎沒個确切的目的地。

後來他也不知道從哪條路繞到了市中的一條街道上，周圍似乎都是些賣各種小吃的，看上去像是小吃一條街一樣的地方。

謝澤找個地方停了車，進了其中一家賣糖葫蘆的地方。

進去後裏面沒什麽人，店老板年齡挺大，坐在門口的櫃臺後面，捧着一本厚重的書，駕着老花鏡。

聽到有人來了，他擡起了眼皮，渾濁的眼神中透着一絲精光。

謝澤釋放出了一絲獵人的靈氣。

店老板又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書上，他推了推眼鏡，坐着的老式搖椅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會碎成幾片。

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從屋內走了出來，他的手中端出了一大盤新鮮做好的糖葫蘆，甜膩的糖香飄了過來。

連祁又冒出了一個腦袋，吸了吸鼻子。

挺香的。

小蝙蝠矜持的朝着糖葫蘆投去了感興趣的目光。

可惜他的“坐騎”謝澤并沒有接受到他的腦電波，也沒能揣測出肩膀上的小蝙蝠內心起起伏伏的波動。

謝澤徑直向前走，然後拐了幾個彎，這家店從外面看上去不大，倒是有種內藏乾坤的感覺，繞了幾圈之後，他打開了邊角處的一扇門，走了進去。

周圍瞬間一片漆黑。

随後傳來了輕微的眩暈和失重感，漆黑在片刻之後便褪去了，面前出現了一條走廊，走到盡頭後往右拐了個彎，出現了一個頗為寬闊的大廳。

右手邊是一個類似于前臺的地方，有兩三個獵人在那裏，低頭處理着什麽文件。

……什麽嘛。

想看一場好戲的連祁興致缺缺的縮了回去。

定點的空間傳送，倒是一個防止獵人工會的真實位置被洩露的好辦法。

只不過這種方式在血族已經實行了挺長的一段時間，連祁本來想看看獵人們有沒有什麽有意思的方法，看來對于力量的使用，不同的種族最終的運用方法也都是大同小異的。

可惜了他的糖葫蘆。

要是知道沒什麽好看的，當時他就應該飛過去叼一根過來。

連祁懶洋洋的躺在溫暖的圍巾中，謝澤走路的時候，圍巾難免晃晃悠悠，就像一個搖床一樣，搖得連祁牌小蝙蝠昏昏欲睡。

他感覺到謝澤好像停了下來，在和其他的獵人說着些什麽，這個獵人的聲音有點熟悉，氣息也有點熟悉。

這樣想着，連祁慢吞吞的冒出了一個小腦袋，還沒看清和謝澤談話的獵人的模樣，就被一陣甜膩膩的聲音弄的渾身一抖。

“哎呀哎呀，謝澤你這是——”原桦金燦燦的腦袋湊了過來，一臉的驚訝，“養了一只……老鼠？”

他好奇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想要戳戳連祁的腦袋，還沒等連祁扇這人一翅膀，謝澤就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連祁磨了磨牙。

“不是老鼠。”謝澤本來懶得去搭理原桦，但是一看連祁咬着他的圍巾磨牙的樣子，還是解釋了一句。

原桦眨了眨眼睛，不死心的還想伸手去摸摸連祁，結果被謝澤冷冷的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收回了手，站在幾米遠的地方伸長脖子觀察着。

“原來是蝙蝠啊，”原桦看見了連祁收起來的翅膀，恍然大悟，“紅色眼睛的蝙蝠哎，這是什麽品種，在哪買的？它吃什麽？昆蟲嗎？哦對了，蝙蝠需不需要打疫苗？毛茸茸的一團好可愛，我也挺想養一只……”

周圍的氣壓越來越低，原桦摸了摸鼻子，識趣的閉了嘴。

“那這件事情就先這樣了，”謝澤不想再去跟他廢話，原桦這人要是搭理一句，他完全可以自導自演的說上一天，“有什麽特殊情況再通知我。”

“好的。”原桦點了點頭，轉身就離開了。

這時，謝澤口袋裏的手機又叫了起來。

不過這次是短信，只叫了一聲就停了，連祁趴在圍巾的邊上，探出腦袋想要看看是什麽東西。

謝澤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見肩膀上的小蝙蝠睜着紅紅的眼睛朝這邊望，圍巾團成的小床搖搖欲墜。

他把手機屏幕放到了連祁的面前，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等會我要去一趟醫院。”

“嗯……謝璟醒來了啊。”連祁看完了信息，“你們獵人的身體素質還不錯，他那個時候像個沙袋樣被打了那麽久，這麽幾天就恢複過來了。”

謝澤的腳步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瞬：“送進醫院的時候傷得挺重，不過好在及時，沒有留下後遺症。”

連祁抖了抖耳朵：“你去看他，要不要帶點東西？”

“帶什麽？”

“水果啊，吃的啊……”從獵人工會裏面出來後，又是那家糖葫蘆點，店員小哥又端出了一大盤新鮮出爐的糖葫蘆，甜香味一個勁的往連祁的鼻子裏面鑽。

連祁突然不說話了，轉而用爪子扯了扯圍巾，圍巾的另一端繞在謝澤的脖子上，謝澤肯定是有感覺的。

謝澤果然停住了腳步。

下一秒，一串晶瑩誘人的糖葫蘆出現在了連祁的頭頂上，一顆顆山楂飽滿，外面包裹着的糖漿氣息甜膩。

身後的店老板和店員小哥自然都是獵人工會裏的人，對于謝澤也有所耳聞。

他們倆看着傳聞中脾氣暴戾，戰鬥血腥的獵人舉着一串糖葫蘆，轉頭在跟肩上的什麽東西在說着話的樣子，目瞪口呆。

謝澤比對了一下糖葫蘆和連祁的身形大小。

“你這能吃的起來嗎？”一顆糖葫蘆都有他的頭那麽大了，“要不先包起來，回去切着吃？”

連祁想了想，覺得捧着一個那麽大的糖葫蘆确實不好啃，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謝澤就找後面傻愣愣的兩個人要了一個保鮮袋，然後把那串糖葫蘆仔細的包好，在連祁灼灼的目光之中，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醫院不遠，也在差不多這一片區域裏，不過帶着動物進醫院不太好，連祁就勉為其難的跳進了放糖葫蘆的口袋之中。

謝澤也就沒有再戴圍巾了，他把圍巾放在了車裏，然後進了醫院，徑直走到了謝璟的病房之中。

謝璟渾身包的像一個大白粽子一樣，手上還在挂着水，因為傷到了頭部，而且傷口位置還跳躍的很，所以就被剃了一個大光頭。

他的頭上也包着層層紗布，謝澤進來的時候，他用尚且完好的一只手拿着手機，用一個無比艱難的姿态在刷着微博。

一看到謝澤，他便迅速的把手機塞到了被子底下。

“感覺怎麽樣？”謝澤拿起了床頭的病歷，翻了幾頁。

“就是疼了點，沒有傷到要害，醫生說再住個幾天就可以出院了，”謝璟悄悄的把手從被子地下抽了出來，“不過頭發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長出來了……”

謝澤的目光在他的大光頭上停留了幾秒。

他的口袋抖了抖，連祁縮在裏面毫無形象的四腳朝天，抖着翅膀不客氣的對謝璟的新發型做出了赤裸裸的嘲笑。

“沒事就好，”謝澤換了個角度，擋住了那個“花枝亂顫”的口袋，“後面的任務不用急着趕，等到完全恢複了再回去，也順便把之前的舊傷好好養養。”

謝璟一邊“嗯嗯”一邊點着頭，表現出了絕對的誠懇和虛心接受的認真，期間手機在被子底下震動了一番，吓得他挪了挪身體，把手機壓在了身下。

等到謝澤囑咐完之後，謝璟猶豫了片刻，觀察了一下謝澤的表情，這才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大哥，連祁他……怎麽樣了？”

他醒來之後有問過其他獵人這次戰鬥的情況，聽他們說其中的一只妖魔逃走了，他猜測應該就是連祁，因為之前那只已經被連祁給滅掉了。

可是他聽說最後收尾的是他大哥，以謝澤的性格，他覺得連祁就算逃走了，恐怕也是……

謝澤擡了擡眼：“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有點擔心。”謝璟用那只完好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頭，他本來想抓頭發的，可惜條件不允許。

“我昏迷之前，是連祁他救了我，不然的話我恐怕早就已經死了，”他輕聲道，“雖然連祁是妖魔，但是……妖魔和獵人不一定非要是針鋒相對的關系……”

“大哥你對妖魔一向都是毫不手軟，這次連祁雖然能逃走，但是我知道他的情況一定不好，說不定還會……”謝璟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如果連祁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們獵人做事也太絕了……”

“放心，”謝澤輕輕的把連祁從口袋裏冒出來的腦袋給按了下去，被連祁在手指上咬了一口，“連祁他現在是安全的。”

“真的？”謝璟猛地擡起了頭。

“真的，不過有些事情不能多說，”謝澤堵住了謝璟後面的話，“你好好休息，我先離開了。”

“……好的，那大哥再見。”

謝璟也明白這個道理，獵人和妖魔之間的關系本來就處于一個微妙的平衡點，這種事情多說無益。

不過知道連祁沒事，他也就稍稍放寬了心，

一出醫院，連祁就探出了頭，爪子勾着謝澤的衣服一路爬到了肩膀的地方，覺得太冷，風呼呼地刮着，幹脆往謝澤的頸窩裏一鑽。

謝澤被毛茸茸的連祁弄得有點癢，他側了側頭，給連祁留了足夠的空間出來。

連祁從頸窩處滑到了胸前，然後爪子勾住了謝澤的衣領，頭從領口探了出來。

“還有事？”連祁問了一句。

“沒什麽事情了，”謝澤上車扣好了安全帶，把圍巾丢到了副駕駛座上，“等會去一趟超市，買點東西，順便買點菜。”

連祁：“中午你做飯？”

“你要是想吃外賣也可以，”謝澤打着方向盤拐了一個彎，“或者出去吃。”

謝家的常住的三個人平時有工作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外面吃，所以家裏也沒有請保姆，如果休假在家，要麽自己做，要麽叫外賣。

連祁認真思考了一會：“你先做一頓試試看吧，不好吃的話再叫外賣。”

謝澤：“……行”

他把車停進了超市地下的停車庫，然後還是把圍巾給圍了上去，松松的擋住了領口處的小蝙蝠，不至于被人看到，也不會讓連祁悶得慌。

謝澤一邊往二樓生鮮區走，一邊低聲問道：“你要吃些什麽？”

連祁伸出了一個小爪子，扣住圍巾邊緣，冒出了一個頭來。

他同樣壓低了聲音：“葷的。”

謝澤：“……”

他心中糾結了一瞬，還是放棄了糾正連祁不健康食譜的想法。

妖魔的食譜千奇百怪，他猜測連祁應該是以血液為食，或許也有吸收能量和吞噬其他妖魔的能力，吃人類的食物可能只是為了口腹之欲。

想到連祁看着糖葫蘆亮閃閃的紅眼睛，覺得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種柔軟的情緒。

雖然他清楚這個精致可愛的外表之後隐藏着一個絕對危險的妖魔的靈魂，但是在面對連祁的時候，他偶爾還是會放下心中的戒備和警惕。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情況。

謝澤沉默的在超市中穿梭，覺得自己心跳的速度似乎有點快。

連祁一爪子拍在了他的下巴上，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走過了！肉食區在那邊！”

謝澤腳步一頓，低頭看着縮在他領口裏作威作福的小蝙蝠，連祁紅紅的眼睛不感興趣的瞥了他一眼。

某位脾氣暴戾·不好相處·獵人轉身折返回了肉食區，看着冰櫃中一排排的肉，低頭問道：“想吃哪種？”

連祁把頭探了出來，瞅着一塊塊肉邊上的标簽，有點茫然。

“豬肉牛肉雞肉羊肉……咦還分這麽多嗎？”血族從來只有口味的區別，他收了收爪，又縮了回去。

“算了，你随便選吧。”

謝澤把被連祁勾亂了的圍巾收攏好，然後挑了幾塊放進了購物籃中，又到隔壁貨架那裏選了點蔬菜水果，到一樓挑了些日用品，這才結賬離開。

他們回到家後，謝澤去廚房把東西都放進了冰箱，連祁則是從領口處竄了出來，扇着翅膀在屋內盤旋了幾圈，這才落在了電視機前的茶幾上。

他跳到了遙控器上，擡爪按了幾個鍵，也不知道按到了哪個頻道，電視上居然開始播放電影“神明”的片段。

連祁蹲在遙控器旁邊，似乎想起了什麽，陷入了沉思之中。

等到謝澤出來後，就看見小蝙蝠沖着他揮了揮翅膀，蹦蹦跳跳的在茶幾上竄來竄去。

“怎麽了？”謝澤有點疑惑。

“你知道，其實我在人類那邊還算是個演員對吧？”連祁指了指電視屏幕，“你看我現在這個狀态，一時半會也沒法繼續工作了。”

“而且，你們獵人都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之後我估計也不會當演員了。”

謝澤一看連祁這架勢，就知道又有事情了，他故意沉了沉臉，卻發現連祁蹦蹦跳跳的落到了他的膝蓋上，爪子扯了扯他的衣服。

一向瞪一眼就能吓哭小朋友的某個獵人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最近是不是太過于和顏悅色了。

雖然對着連祁，他幾乎就沒有兇神惡煞過。

“我想讓你幫我放出一個消息，也算是為我在人類的第一份工作收一個尾了。”連祁道。

謝澤沒把話答應的太滿：“你先說說看。”

連祁眯了眯眼，聲音聽上去很愉悅。

“我想讓你放出一個，演員“連祁”意外身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