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小蝙蝠的滿足

連祁的态度和行為,會讓看到他的人非常的……糾結。

他如果是一臉同情、感同身受的沉重樣,然後再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還算正常,或者像他現在這種漫不經心樣,然後站在一邊看熱鬧。

偏偏他一方面坦坦蕩蕩的表現出了自己的不關心,另一方面又給予了及時的幫助,順便還提出他能夠治療好小女孩,這種反差讓人實在是捉摸不清。

而且,面對着一只毫無征兆出現的妖魔,楊嘯難免會警惕起來。

只是……他看了看懷中面色蒼白的女兒,就像溺水之人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一塊浮木,哪怕是和妖魔的交易,他也會不顧一切的去完成的。

他臉上的警惕逐漸化成了一抹苦澀。

連祁見狀,笑容不由得加深了幾分。

他眯起眼睛的樣子比平日裏在謝澤家中懶散的時候多了些妖異,哪怕是普通人見了,也能感覺到幾絲和平常人類不同的地方,更何況是現場幾位還沒有弄清狀況的獵人。

除了楊嘯已經孤注一擲之外,原桦暗地裏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而賀臨,他咬緊了牙齒,面露警惕,但是眼中還是透出了一種面對着妖魔的輕視。

楊嘯深吸了一口氣:“請問這位——”他盡量用上了禮貌的口吻,獵人與妖魔的關系本就微妙,他害怕惹惱了眼前這個性格詭異的妖魔,而害的自己的女兒得不到救治而死亡。

連祁揚了揚嘴角,正打算說些什麽,謝澤卻從身後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帶着一絲絲的寵溺的無奈。

站在一邊的原桦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這鬧的是哪一出!?

“他是連祁,”謝澤對上了連祁眨巴眨巴的眼睛,忍住了掐一把他的臉蛋的沖動,對着屋內的幾人說道,“是我的使魔,受到謝家的保護。”

獵人有使魔并不罕見,罕見的是謝澤和連祁之間相處時的氣氛,獵人與使魔總體來說是上下級的關系,而且由于種族差異,許多使魔在面對獵人的時候,會不自覺的受到氣息的壓制而處于下風。

但是看謝澤這溫和的動作,還有連祁這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态度,原桦還注意到了他們倆微妙的眼神接觸,當下覺得心口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這哪裏是獵人和使魔,這是戀人和使魔吧!?

他就說為什麽前幾天謝家突然出面發布了一個連祁死亡的消息,怎麽看他們也扯不到一起去,原桦心裏本來就納悶得很,只不過一時沒抽出時間去問,現在一看,這明明就是謝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勾搭上了連祁,說不定還來了個金屋藏嬌!

呸呸呸什麽金屋藏嬌,明明是金屋藏妖,連祁還不是一般的妖魔,氣息隐藏能力一流,在他面前晃悠了那麽久他愣是沒有發現連祁的真實身份!

一想到這個妖魔說不定會在事後嘲笑獵人的愚蠢,原桦就面無表情的想要以頭搶地。

“謝先生,”楊嘯很快反應了過來,臉色也好了很多,“實在是非常感謝,如果您能救活我的女兒,無論——”

“停停停,”連祁微笑着打斷了他的話,擋在了謝澤面前,俯下身,強調了一遍,“将要救活你女兒的人是我,你要感謝也要感謝我,知道嗎?我和謝澤之間不過是簡單的我幫他打架而已,治療可不算在我們的契約之內,如果我不樂意的話,謝澤可沒有辦法治好你的女兒哦。”

開玩笑,這一個個要是都去感謝謝澤去了,他還治什麽治,又不是真的閑的沒事幹。

連祁這一番話如果放在平常的獵人與使魔之間,那可算是相當的不尊敬,楊嘯當下愕然的看向了謝澤,然後更為愕然的發現後者居然點了點頭,一點也沒有不悅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的手在抖了,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那……那這位連先生,”楊嘯定了定神,為了女兒,不管是妖魔還是其他的什麽都沒有關系,他願意付出一切,“你……怎樣才願意為小女治療?只要在楊某的能力範圍之內,無論是什麽事情——”

“停停停。”連祁又一次的打斷了他的話,在确認楊嘯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之後,他露出了一個可以稱之為“你猜猜我在想什麽”的笑容。

“我沒有什麽需要的,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說回報多傷感情,大家都是在為人類的和平與穩定而奮鬥,我們可是站在統一戰線上的同事啊,”連祁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如果真的想要做些什麽來感謝我的話,那就牢牢地記住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吧。”

“能夠在人類的心中留下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也算是我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意義之一了。”

呵呵。

原桦木着一張臉,心中被一片“卧槽”和“呵呵”瘋狂的刷了屏。

連妖魔都學會這樣睜着眼睛說瞎話了,真是世風日下世道不古,妖魔與獵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碎成渣渣了。

楊嘯明顯被連祁這一番“大義凜然”的話給弄得一愣,他的臉色變換了好幾次,像是霓虹燈一樣色彩燦爛,最後定格在了一抹頗為艱難擠出的微笑之上:“那實在是——太感謝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中是懷疑多于相信,但是連祁之前露出的一手展現出了治療的實力,而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連祁了。

妖魔和獵人雖說不是水火不容,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一句“為了人類的和平和穩定而奮鬥”從一只妖魔的口中說出,讓在場的獵人有種非常微妙的感覺。

微妙歸微妙,既然謝澤承認了連祁的身份,有謝家的保證,他們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哪怕這只妖魔的身份再怎麽令人懷疑,到時候真出事了也和他們沒有關系。

“沒事沒事,我經常助人為樂的,都習慣了,”連祁笑眯眯的回道,“而且你的女兒年紀才這麽小,保護幼崽也是我們的原則嘛。”

說完他蹲下身,手指按在小女孩的眉心,像是拉絲一樣的往上輕輕的勾出了一縷淺淡的魔氣,這一絲魔氣纏繞在連祁的指尖,溫順的像小綿羊一樣,乖乖的開放出了自己全部的信息,任由連祁來探取。

這哪裏是什麽妖魔寄生,根本就是人類自己生出的心魔。

獵人的體內大都有一絲異族的血脈,純種的人類很難開發出自己的能力,而獵人體內其他的血脈種類繁雜,有些血脈特殊,如果不好好引導的話,很容易釀出大禍。

楊嘯的女兒繼承了楊嘯一半的血脈,雖然由于她母親的血脈混入而使得異族之血單薄了許多,但是她之前受到的精神創傷宛如一個成長的溫床,讓那絲血脈終于有了可乘之機。

妖魔的事情,還是同屬黑暗的他更為熟悉,人類和妖魔之間的差異可以說是蓋了草的海底溝,看似相似,實則千差萬別,妖魔的想法,人類永遠都別想猜透。

連祁信手拈來的動作讓楊嘯的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稍稍往下放了一點,他屏住了呼吸,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

然而,連祁卻悠悠然的收了手,然後裝模作樣的在口袋裏掏了一陣,掏出了一個精致的玻璃小瓶子,真·小瓶子,不過小拇指大小,裏面裝着可憐巴巴的一點透明的液體。

連祁旋開了瓶蓋,一縷淡淡的香味飄了出來,這股香氣仿佛實質化了一樣,肉眼可見的白色煙氣在空中旋轉,而小女孩眉心在白色煙氣的吸引之下,居然飄出了一縷黑氣。

楊嘯提了一口氣,動都不敢動。

連祁下一刻擰緊了瓶蓋,然後把漫不經心的把小瓶子在手中抛來抛去,看着楊嘯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

楊嘯實在忍不住開口:“請問這是——”

剛才的情景很明顯的證明了連祁手中這瓶藥劑的作用,但是他現在的态度卻讓人一下子提起了心,就怕又出什麽幺蛾子。

“急什麽呀,”連祁笑眯眯,“用前搖一搖,更均勻。”

原桦:“……”

确實是要搖一搖,這種藥劑本來就容易沉澱,為了讓效果更好,在使用前搖勻是非常有必要的。

就在連祁抛抛樂的過程中,身後很久都沒有存在感的賀臨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突然上前一把将藥劑搶了過去。

他的動作哪裏能騙得過連祁,不過連祁也就任他搶了過去,挑了挑眉,想看看這個人類還想玩什麽花樣。

“小心點,別灑了,這種藥劑對分量的要求非常嚴格,少那麽一點點都可能出問題。”連祁涼涼的提醒了一句,賀臨伸手想要開瓶蓋的動作一僵,臉頓時漲得通紅。

他緊緊的捏着藥劑,指尖青白,卻故意的咳了兩聲,眼中帶着毫不掩飾的貪婪:“楊先生既然請求的是我們賀家的幫助,而我們賀家也是一向專注于精神方面的治療,這種藥劑還是等我們檢查了過後再使用比較好。”

“嗯?為什麽要檢查?”連祁眨了眨眼睛。

“來路不明的藥劑貿然給人類服下,想必楊先生自己也不會放心,”賀臨故作正經,不過他那點小心思哪裏能騙得過在場的幾個獵人,說到底還是年輕氣盛,“還是經過我們賀家的檢查過後再來使用比較好,畢竟妖魔和人類不同,有些事情還是小心點為好。”

他這話一出,最先黑了臉的是謝澤。

連祁倒是沒關注謝澤怎麽樣,他看了看楊嘯,發現他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便揚了揚嘴角。

有了對比,情緒才會更加濃厚。

賀臨還真是不錯,不枉他放出一縷魔氣誘出他心中的黑暗,這麽簡單就上鈎了,實在是太配合了。

“是啊,賀家的藥劑真好,一用就讓人家小女孩的生命力嘩啦啦的流逝,都不用動刀子,真是殺人不見血,”連祁目光輕輕的在賀臨身上掃過,沒等他反駁,便悠悠道,“賀家的小天才,你來說說,這藥劑你們檢查過後,準備怎麽用?”

“怎、怎麽用?”賀臨一愣,“藥劑不就是服下去……”

“啊,服用,可以的,”連祁故作沉痛的點了點頭,輕輕的一招手,藥劑便飛回了他的手中,“我算是對獵人的治療水平有了一個了解了,想必有你們這樣的家族在,獵人的更新換代一定加快了不少。”

賀臨被激得頭腦發熱,居然抽出了腰間的武器想要動手,結果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令人窒息的壓力,謝澤冷冷的看着他,賀臨腿一軟,差點沒有跪下。

這邊,連祁輕輕地旋開了瓶蓋,然後之間将藥劑傾倒在了半空之中。

藥劑仿佛輕飄飄的沒有重量,在空中悠悠的漂浮着,在連祁手指輕輕地劃動之下化成了一縷一縷的白煙。

白煙在小女孩的周圍緩緩流動,像是有着什麽特殊的吸引力一樣,一縷一縷的黑氣緩緩的融入了白氣之中,像是被中和了一樣,白煙逐漸變淡,然後慢慢的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對于心魔,需要的是淨化,而不是驅逐與治療。

連祁随後将手中的玻璃瓶收了回去,然後輕輕的點了點小女孩的眉心。

随着一聲弱不可聞的呻吟聲,小女孩像是從綿長的夢境之中緩緩蘇醒一樣,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中還帶着一絲昏迷蘇醒後的茫然,但是在看到了身旁的楊嘯之後,她還是迷迷糊糊的喊了一聲“爸爸”。

楊嘯當場便紅了眼眶,緊緊地抱着小女孩,像是找回了丢失的珍寶一樣,一刻也不敢松手。

小女孩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情況,但是她還是像平常一樣也伸出了短短的小胳膊抱住了楊嘯的脖子,露出了一個有些傻乎乎的笑容。

小女孩的母親似乎有着心靈感應一樣出現在了門口,她捂着嘴巴,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下一秒,她跑到了小女孩的面前,顫抖着雙手觸摸着小女孩的臉頰,生怕這是一場夢。

連祁對于人類這種場景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在從小女孩的母親和楊嘯的身上傳來了濃郁的感激之情,他也就露出了一個笑容,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作為父母,想必這兩人對他的感激是不相上下的,但是楊嘯作為獵人,本身實力強大,他給予的感激之情仿佛帶了一種特殊的加成,最後到了封印這裏,要多出不少。

這讓連祁決定了要将之後的重點目标放在獵人身上。

做完這些之後,看楊嘯一家三口還沉溺與失而複得的喜悅之中無法自拔,連祁便伸了一個懶腰,走到了謝澤的身邊,笑嘻嘻的說道:“我們走吧。”

一邊做了好久背景板的原桦驚訝的湊了過來:“你就這樣走了?”

要知道,他們在場的幾個獵人都在等着連祁提出要求呢。

“任務都完成了,不走還在這裏幹什麽,都晚飯的點了,各回各家吃飯去,”連祁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從原桦的表情中品味出了什麽,“做好事不留名,你們人類不是有這種說法嗎?為了構建妖魔和人類和諧相處的美好世界,我們還需要多多努力啊。”

感激之情都已經收到了,他還要什麽?人類的那點東西他也看不上,不過如果謝澤願意把時溯給他……算了吧,血族和聖器天生不搭,他倒是願意把時溯毀了,以絕後患。

連祁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原桦的肩膀,然後和謝澤一起離開了,留下一個懵逼的原桦看着他們倆的背影,久久的沒有反應過來。

夭壽啦!

妖魔居然想要建立友好和諧社會!

###

回去的路上,連祁還是保持着人形,他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謝澤沉靜的側臉,本着不搞事不舒服的心态,故意問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有什麽目的?”

連祁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真實情緒,他對人類一向漠然,生不出同情,也不會毫無目的的去幫助,他把最惡劣的一面展示了出來,引得獵人們來猜忌來警惕,而自己卻以他們的行為舉動為樂,就仿佛在看一群小醜演戲一樣。

這是一只站在高處閑得無聊以人類取樂的妖魔,謝澤對此非常清楚,但是他卻沒有去制止,反而多了一種莫名的縱容。

或許是因為,連祁并沒有對人類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謝澤忍不住這樣反問自己,但是越思考,他的心中就越亂,有什麽奇怪的情緒掙紮着想要破土而出,卻在醞釀之時就已經展現出了它的威力。

“怎麽了?”

見謝澤久久沒有回應,連祁又問了一句。

“你很擅長治療?”謝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問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

“嗯?算是很擅長吧,”連祁想了想,答道,他畢竟活了那麽久,對藥劑的鑽研可不是獵人能夠比得上的,“你們獵人受的傷害大多來自于妖魔,力量屬性相同,我也更了解些。”

“其實,目前在獵人裏有很多重症無法痊愈的病人,因為各種原因,連擅長治療的賀家都找不出治療的方法。”謝澤對上了連祁的雙眼,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

“你的意思是?”連祁眼睛亮了亮。

“賀臨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是他帶來的藥劑确實是賀家的精品,而你的實力并不在賀家的精英之下,”謝澤扭過頭似乎專心開車,“你要不要找個時間去看看?”

連祁有他的目的,而謝澤覺得自己似乎有一種……想要滿足他的願望的想法。

聽到了謝澤說的話,連祁笑着點了點頭:“好啊。”

哎呀,這個獵人實在是太配合了,他還沒主動提出呢,居然就把這樣的機會送到他的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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