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冬長青是上午八點半起床的, 按照他那不正常的作息時間，應該是晚上八點半入睡。

可今天，大約是走了太多的路，大約是動了太多的腦子, 大約是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很好聞，太陽西下, 天際上鋪滿紅霞時, 冬長青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入睡前，冬長青還在想，他不能這樣的, 這樣和乞丐有什麽區別呢, 他就是在這休息會, 休息夠了，就找一個更好的去處, 不管去哪, 他也不回去找修覺。

可他等他睡醒的時候, 堅定的信念便動搖了。

晚上八點鐘，天已經徹底暗了, 月亮被烏雲遮掩着, 郊區的公園裏黑漆漆一片，比起傍晚時偶爾有人在周圍散步，這個時間，連個人影都沒有。

如此的黑暗和孤寂，讓冬長青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驚憂谷, 他陷入沉睡之前，一直，一直都在這無邊的黑暗裏。

冬長青很不喜歡這樣，他現在想回家了，他想舒舒服服的洗個澡，換上那件寶藍色的睡衣，躺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蓋着他的羊毛毯子。

真是令人苦惱。

冬長青盤腿坐在地上，杵着下巴考慮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

他心裏清楚，只要自己和修覺老老實實的承認錯誤，修覺一定不會再趕他走了。

不過……他走的時候那麽硬氣，如果這樣回去，也太丢臉了吧。

糾結了半天，冬長青還是決定不回去找修覺。

畢竟修覺把他趕出去的這件事，真是讓他傷心了……

那種不痛快的感覺，比修覺讓他寫整整一百到數學題還要嚴重，所以，他沒辦法再繼續忍辱負重了。

打定主意後，冬長青穿好挂在腳上的拖鞋，慢吞吞的往有人氣的地方走。

身上髒髒的，頭發亂糟糟，鞋還不跟腳，冬長青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乞丐了。

Advertisement

然而事情很快就出現了轉機。

冬長青剛走到馬路上，一輛黑色的車停到了他跟前，駕駛座上是一個約莫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模樣端正，說不上美醜，就是一種很善良的長相，他這個人也很善良，笑眯眯的問冬長青，“小夥子錯過末班車了？”

冬長青知道什麽是末班車，就是公交車的最後一班，郊區這邊末班車時間是晚上八點。

這些都是王姨說的。

他想王姨了。

冬長青看着他，蔫蔫的點了點頭，“嗯。”

“你是不是要回市區啊？這邊不好打車，你到哪，我捎你一段。”

這會只要是個人冬長青就跟他走，別管去哪，“嗯！”

冬長青告訴中年男子，自己要去商場，因為除了那，他也不知道別的什麽地方。

他剛說完地址，中年男子便道，“行，正好我也去那邊，你給我三十就行。”

“啊？”冬長青怔住，摸了摸比臉都幹淨的褲兜，“我沒錢……”

“沒錢？”中年男子轉過頭，表情立馬變得兇巴巴的，“沒錢做什麽車，下去下去。”

冬長青可不能下去，他緊握着安全帶，搖了搖頭，“我不下。”

“你這人……啧，那這樣吧，正好我這邊有點活需要人手，你到了以後幫我幹兩個小時的活，就當是抵車費。”

冬長青一口答應，“好，好的。”

前往商場的路上，冬長青得知，中年男子姓馬，是一家咖啡店的老板，他的店就在商場附近，這兩天在做活動，要在商場和廣場裏大量的發傳單，可現在不是暑假，招不到那麽多年輕活躍的傳單工，因此才會提出讓冬長青打工抵車費的主意。

“沒什麽難的，一會你穿上我們店宣傳的服裝，到廣場裏去發傳單就行，晚上八點到十點是廣場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你就發到十點，能發多少算多少。”

就是把紙給別人呀……

本來打算下車就跑的冬長青改了主意。

車開的很快，八點半就到了馬老板的咖啡廳，冬長青下車後東張西望的看了半天，總覺得這個地方特別眼熟。

欸？對面那棟大樓上寫的什麽？

修仁地産。

嗯……

“過來啊！”馬老板的态度可壞極了，一點都不像是剛剛笑眯眯的問他要不要搭車的那個人。

“來了……”

咖啡廳的宣傳服裝是一套非常厚重的皮卡丘人偶服，冬長青的身高剛剛好能穿進去，“唔——太黑了，我什麽都看不到呀。”

馬老板偷樂一下，一巴掌打在皮卡丘尖尖的長耳朵上，“可不看不見！你頭帶反了！”

“哦……”冬長青扶着自己沉重的大腦袋，透過皮卡丘的嘴巴往外看，窄小的視野裏有一面鏡子，鏡子裏是一個矮矮胖胖的皮卡丘，臉蛋通紅，有點小可愛。

冬長青晃了晃腰，鏡子裏的皮卡丘也跟着晃。

“嘿嘿，這是什麽動畫片？”

“我哪知道，把這個帶上。”馬老板拿出一條非常大的紅色圍裙，系在了皮卡丘的身上，又在口袋裏面裝了一厚摞的傳單，“行了。”

這個圍裙一看就是自己做的，不是那麽美觀，冬長青想了想，對馬老板說道，“我覺得，機器貓比較好。”

“……出去吧你！別說話啊。”

冬長青被推出了門，前面不遠處就是人滿為患的廣場，他晃悠着身體，略微艱難的往前走。

穿着這種人偶服是非常熱的，冬長青雖然不知道痛，對冷熱也不是很敏感，但溫度是否适宜，他還是有感受的。

“呼……”

早知道不坐車了。

“媽媽，皮卡丘耶！”一個五歲的小孩一看到冬長青，便拉着媽媽的手跑了過來，皮卡丘的手是無法拿起傳單的，他挺着肚子往小孩那湊，希望他能自動自覺的拿一張傳單。

然而小孩的個子實在太矮了，他一跑到冬長青跟前，冬長青就看不到他了，一挺肚子，正好就把小男孩撞了個大屁蹲。

“哎哎哎！”看冬長青還要往前走，當媽媽的急忙攔住他，“撞着孩子了不知道啊！”

又被兇了。

冬長青有點委屈。

他不知道啊，他又沒看見。

“寶寶快起來，摔着哪沒？”

這種說話的方式讓冬長青不由想到了電視劇裏面的碰瓷。

咦，不是要訛他吧！他哪有錢的！

此地不宜久留這句話猛地冒了出來，冬長青抓着自己的腦袋拔腿就跑。

事實上，小孩什麽事都沒有，看見皮卡丘跑了，咯咯一笑，跟着他的屁股後面跑。

小孩媽媽生怕孩子在摔倒，連忙喊，“別跑！站住！”

冬長青以為是在喊他，嘴巴都撅了起來，跑的更歡了。

于是廣場上出現了非常滑稽的一幕，圓滾滾的皮卡丘被一米出頭的五歲小男孩追的落荒而逃。

“哈哈哈，你看那皮卡丘。”

“好可愛啊！”

“走，我們去看看。”

冬長青跑了半天實在是跑不動了，他停下腳步，靠在了廣場的柱子上，小孩終于抓到了他，笑的開心不已，“媽媽！皮卡丘被抓到了！”

“嗯，我們家寶貝真厲害。”小男孩的媽媽看孩子開心，自然跟着開心，她彎下腰，将小男孩抱在懷裏，溫柔的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珠，“明天再來玩好不好？很晚了，要回家睡覺覺了。”

“好~”

“寶貝真乖。”

看着母子倆的背影，冬長青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澀。

他也很想回家睡覺覺的……

“嗨，我們能合張影嗎？”

聽到聲音，冬長青扭過頭，是五六個花季少女，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個有串燈的氫氣球。

冬長青喜歡那個氣球。

“能，那你們能給我個氣球嗎……”冬長青小心翼翼的問。

他現在知道，得到需要代價，付出要有回報，那他的要求不過分吧？

“啊？”女孩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冬長青會這麽說。

“行不行啊？我很喜歡你的氣球的……”冬長青感覺女孩沒有要給他氣球的意思，有些失落的耷拉下腦袋。

渾身上下都透着個喪字。

冬長青的聲音實在是好聽，清亮，軟綿，少年氣十足，這麽委屈巴巴的一開口，任誰都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更何況只是一個二十塊錢的氫氣球，“好吧，那你怎麽拿着啊？”

聽到她要給自己，冬長青瞬間興奮起來，他拍了拍肚子上的圍裙，“系在這好不好。”

人偶服自帶可愛濾鏡，在加上冬長青稚氣的肢體語言，讓幾個女孩心軟的一塌糊塗，“好啊，你過來一點。”

“嗯！”

女孩的手很巧，三兩下的就把氫氣球緊緊的紮在了圍裙上，還用綢帶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把皮卡丘包裝的像一個禮物一樣，“哈哈，很可愛啊。”

冬長青也很喜歡，雖然視野被氫氣球遮擋的嚴嚴實實，“好了，那我們來合影吧。”

畢竟花費了二十塊錢，幾個女孩一點都不客氣，把冬長青當成了道具，一會樓他，一會抱他，自拍了十多分鐘。

修覺遠遠的看着，臉色不太好的拿出了手機。

沒一會，馬老板的聲音遠遠傳來，“我讓你發傳單！你在這撩妹呢！”

作者有話要說：  修總：暗中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