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良緣
他曾于深深庭院中許她一個家,那百草芬芳,是誓言的見證。他曾于百犀山下,護城河邊至大将軍府邸,鋪就十裏紅妝,騎高頭大馬,于蘇州城外,迎她進京,再進府。他曾于将軍府宅院之中,為她不惜同溫母反目。
彼時她不過一弱女子,終日被困在後宅裏的一方土地中,不識人心險惡,不曉得人心隔肚皮,有人欺她、辱她、害她,是他不顧禮法,護佑她于羽翼之下,便是在國公府中,頭頂着國公爺和太皇太後兩座大山,他也始終護她如一,縱然世人對此,頗有議論。
他說,你是我的妻,便該護你一生。
他是溫元良。
他是無雙公子,曾傾倒萬千少女,卻只為她一人駐足。
也是地獄裏傾軋的惡鬼。
一手拉你進天堂,一手又推你進地獄。
她不會忘記趙家全族的覆滅,縱然如今已然重來一回。
她不會忘記他面目猙獰的說着“你該死”三個字,縱然他也死了。
她不會忘記他擁着魏娴汝時的可惡嘴臉,縱然她今生已然不會嫁他!
她也不會忘記他曾待她的種種好,縱然那最最深的一把刀亦是他插入她的腹中!
趙瑾言收回那于她來說類似于幼稚的笑,擡眼以着對待陌生人的态度看着她上一世的如意郎君,算是今生裏第一次見面了。
早在得知溫元良任知府歷練之時便該曉得了,只是到底不是陌生人,你讓她如何自如?終歸是不同的。
疏遠的眼神也不過片刻,待看到溫元良的面龐時,本自作鎮定的趙瑾言臉色鐵青,渾身顫抖。
他竟然還敢這樣來見她?竟然連這最後一方淨土也要毀滅?
溫元良緩緩摘下了墨黑色面具,正是趙瑾言今日下午看上的那一個。
有道是眼眸深,深不過琉璃醉。他玉身直立在趙瑾言面前,低頭俯視着這個別扭的小女子,左邊手臂不自覺的動了動,将墨黑色的面具遞到趙瑾言的面前,“姑娘,你丢的面具。”
他神色誨暗不明,久久不見她伸手拿去,喉嚨動了動,有些緊張。
趙瑾言終究還是伸出了手,接過他手中的面具,一寸一寸的撫摸着,憶起今日,分明她沒有拿這面具的,更沒有将它帶到身上,可他卻說,這是她丢的東西。
想必該是派人跟蹤的吧。
手一松,面具便掉到了地上,她悵然若失,卻說道:“一般扔了的東西,我便不會再撿起,有牢公子一番好心了。”
心上泛起苦澀,這世上本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與壞來,你當他怎會無緣無故的便待趙瑾言好,若只是因為一個妻子的名頭,便也大錯特錯了。
溫元良同趙瑾言的緣法,始于面具,那一夜比上今日還要黑上幾分,前來公幹的世家子同頭一次外出的世家女便不期而遇了。
那個時候的溫元良,還不像今日這般冷硬,是個翩翩少年,他待人溫和而又有禮,見過的誰人不誇上幾分?
那個時候的趙瑾言,也還不像今日心如死灰,她渾身上下泛着靈氣,又帶着初出茅廬的稚氣,還有些許若有若無的懼怕。
便是沒有婚約那一回事,也要忍不住贊一聲天作之合。
“且看這氣氛,便是适合遇良人,擇良緣的。”忽然就想起阮向蝶方才說過的話,當真是不假,卻不知是不是孽緣了罷。
她眉毛彎彎,淺淺一笑,“方才同表哥走丢,便不多作逗留了。”欲辭了溫元良,就回頭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走了一步,卻被人拽住了手腕,一剎那間,眼眸如冷箭般射過,“公子莫不是還有事情?”趙瑾言想要掙脫,卻掙不得,不由暗含怒意。
這人當真無禮,于他而言不過初識,卻做如此動作,着實氣人!
他眉頭緊緊鎖起,偏又故作輕松狀,着實顯得有些可笑,許是他這人,天生就不是适合笑的吧。
“今夜不太太平,你孤身一人,恐遇危險,你既然要尋人,我便同你一起。”
她這才注意到周圍,可不是不太平,周圍百姓如鼠抱頭亂竄,還有許多着黑衣,戴黑巾的人,這般明顯,然而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近在眼前,如遺世獨立一般,神态自若,她只看着他,眼裏只注視這一個人,哪裏來的空去看別的什麽?
他既無恙,她便以為也是無恙的,這該死的習慣!趙瑾言心中叱罵,卻将眼中冷意掩了掩,更顯疏離,“我一弱女子,并未妨礙到誰,哪兒來的危險?”
他只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便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走去,“你也說你是弱女子,并無自保之力,許會誤傷?”
“跟着你怕是會更危險吧。”她出聲嘲諷。
“我的未婚妻子。”這般突然,略有些戲虐的笑意,哪裏同她印象中不茍言笑,高大威猛的将軍相像?
她便這樣的愣住了,直到往前都走了好幾步,惱意更甚,“誰是你的未婚妻子!”
“那便是妻子咯?”
真是可氣極了,他是何時變得如此油嘴滑舌!
“既是未婚,将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清,別出了叉子,你卻又這樣叫我,壞了我的名節又當如何?”
“你會是我的妻子,一定會。”他忽然停下,她措手不及,只撞得鼻子生疼,眼睛都紅了起來,卻只怔怔對着他看着她的那雙眼睛,如疾風驟雨來臨的前一刻,竟覺得有些瘋狂。
“你也未必太過自信了,便巧了,趙某人也是如此,自信得有些過分,信我不會嫁你!”
他看得她莫名心虛,他握着她的手腕生疼生疼,這人該是有多恨她,想要她的手給廢了嗎?
“放手!”
“不放。”他口中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又道:“除非你收回你剛才的話。”
瞧這人,還會威脅了,偏偏趙瑾言還是個不信邪的,“我不會收回,你也要給我放了!
你且看着,許多年後,你我所說的話,究竟會是誰的應驗!
況且溫公子不覺得,這樣待我一閨閣女子,太過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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