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叢安安被葉禹臣帶下樓。

她雖然已經換了衣服，但不少人已經能認出她的臉，路上紛紛攔住她要簽名。

葉禹臣不好趕走，在旁邊看着那些男生對叢安安迷戀的眼神，牙齒都快被自己磨出個窟窿。

打發完最後一個，叢安安才回頭笑着對葉禹臣說：“學長，好了。”

葉禹臣望着她沒回話，也沒有動，依舊是他一貫氣定神閑，帶着點壞壞的目光，卻仿佛又跟平時不太一樣。

叢安安有點無措地又喚了一句：“學長。”

“你是不是也叫他們學長？”葉禹臣突然問。

叢安安愣了下。

葉禹臣提醒：“姓蘇的，還有姓俞的。”

“……”幹嘛對人家這麽大敵意？

不用她親自回答，葉禹臣已經知道答案，薄唇抿成一條線，然後僵硬地掀開：“以後不許叫我學長，我不愛聽。”

叢安安眼神有點呆：“那叫什麽？”

葉禹臣：“叫哥哥。”

“……”

葉禹臣雙手插兜，走了一步到她面前，垂眸，深邃的目光攫住她：“叫一聲聽聽。”

叢安安咬了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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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不出來。

葉禹臣繼續向前，腳步逼着她往後退，直到女孩瘦削的肩背靠到冰冷的牆上，依稀聽見她呼吸一緊的聲音，勾着唇角壞壞地開口：“不叫啊？那哥哥就不放你走了。你現在不是很出名嗎？說不定明天大家就都以為你跟我……”

“……哥哥。”叢安安嗓子眼裏憋出來一聲，細若蚊蠅。

葉禹臣低下頭，雙手撐在她身側，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包圍住她：“哥哥沒聽見。”

叢安安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見沒人，才放開膽子又叫了一句：“哥哥。”

葉禹臣目光一亮，甚為滿意地摸了摸她的頭，語氣寵溺：“乖。”

叢安安覺得仿佛有一陣電流從頭頂竄到心底，整個人酥酥麻麻的。

他低沉微啞的嗓音也讓她心口癢癢的，像是有小貓在撓。

“以後再有人追你，記得告訴哥哥，哥哥給你把關。”葉禹臣語氣一本正經。

叢安安想着自己其實沒打算在大學裏談戀愛，有人追她一定會拒絕的，可似乎并沒有告訴他的必要，于是點了點頭：“哦。”

葉禹臣這才滿意地松開桎梏，還她自由。

叢安安的生日在十二月中旬，天氣已經很冷了，幸虧當初送她來學校的時候，媽媽逼着她帶了好幾件羽絨服。

叢安安不喜歡穿羽絨服，總覺得穿起來臃腫，活動不方便，走起路來就像鴨子一樣難看，但A城冬天的氣溫的确如媽媽所說，比家鄉冷太多了。

爸爸媽媽過來那天，正好是周末，叢安安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跑下樓，雙手都塞在兜裏，整個身子幾乎要縮成一團。

爸爸的紅色小車停在宿舍門口，洗得很幹淨，像新的一樣。

其實上大學之前，叢安安一直覺得家裏條件還算挺好，爸爸媽媽都是體制內工作，在小縣城風光體面，還買了車。

來這裏之後她才發現一切都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樣子，他們的小家庭如果放在這裏，只能算是勉強掙紮在溫飽線上。

媽媽抱着弟弟坐在後座，叢安安上了副駕駛。

叢爸依舊是笑呵呵的憨厚模樣：“安安想吃什麽啊？今天爸爸請客。”

“随便吃點什麽就好。”叢安安看了眼一門心思撲在懷裏兒子身上的媽媽，回過頭，淺淺地彎了彎唇。

叢爸：“那吃西餐吧？我記得安安喜歡吃西餐。”

叢媽這才終于擡起頭發話：“西餐不好吧？西餐都是牛排，一會兒弟弟吃什麽？”

叢爸：“你喂點兒奶不就好了。”

叢媽不依：“說了要斷奶了，不能給他喝奶。”

“爸。”叢安安不想聽他們吵，“我現在已經不愛吃西餐了，随便吧。”

倒不是妥協，她現在真不愛吃西餐了。

學校食堂的牛排就很便宜，才二十幾塊，聽說是因為學生食堂有補貼，所以成本價，雖然不是用的多名貴的材料，但味道和西餐廳差不多。還有韓國料理，日本料理，各種以前聽都沒聽過的食物，一開始經濟并不緊張的時候，她吃過好多次，西餐早就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了。

可是最近因為那些事，她很久沒有嘗過了，要說想，她更想念咖喱牛肉的味道。

叢爸又問：“那你現在喜歡吃什麽？”

叢安安搖搖頭：“沒有特別喜歡的。”

“這樣啊。”叢爸有點失望，拿出手機，“那我問問你劉叔叔，要他給我推薦一家，今天一定要讓我女兒吃好。”

叢爸打完電話，開車往劉叔叔說的那家餐館去了。

當年小縣城還沒有這樣高檔的連鎖餐館，裝修自成風格，菜品也多，叢爸進了大門直說好，叢媽卻跟在後面嘀咕了一句：“這得多少錢。”

菜單被做成一塊塊小木牌挂在一個木架子上，服務員态度親和：“三位想吃點什麽？我們這邊各種菜式都有，需要推薦嗎？”

叢爸手放在腰上，闊氣地指了指那些牌子，“你們這兒最好吃的是什麽？”

服務員笑着回答：“都好吃，看您想吃什麽類型的，幹鍋火鍋烤魚，各種湯和小菜我們這兒都是一絕，特別推薦我們家的烤魚哦。”

“那就先來一個烤魚，要大的。”叢爸很果斷，“再來一個湯，安安喜歡喝紫菜蛋湯，再炒一個土豆絲，一個小菜吧。”

服務員拿着小本子記下：“好的。”

叢媽在一旁提醒道：“給弟弟要一碗南瓜粥。”

“哦對。”叢爸連連點頭，“加一碗南瓜粥。”

服務員笑道：“南瓜粥一點就是一鍋的。”

“那吃不了那麽多啊。”叢爸有點犯難。

“一鍋就一鍋。”叢媽強硬道，“請你兒子一鍋粥都舍不得？”

叢爸不好意思再說什麽，加了菜。

這會兒人很多，服務員帶着他們到了大廳角落的一張四人桌。

叢爸剛指了指沙發那側，叢媽就直接抱着兒子率先坐了進去。

叢爸的手僵了僵，笑着對叢安安道：“我們坐那邊。”

叢安安倒不是很介意。

這裏的菜擺盤精致講究，剛端上來，就讓叢爸和叢媽兩個長年住在小縣城的人嘆為觀止。

菜的味道也不錯，就連給弟弟準備的一鍋南瓜粥也不像是普通的南瓜粥，香氣四溢。

三個人一個奶娃娃都吃得十分盡興，還在這裏坐了很長時間，叢安安給爸媽講了不少學校裏遇到的稀奇事。

結賬的時候，叢爸叫服務員過來。

“您好，一共消費兩百二十五塊。”

叢爸微微蹙了蹙眉，去掏錢包。

叢媽尖銳的聲音很快響起來：“怎麽這麽貴？”

這話問得服務員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耐着性子滿臉笑容：“我們這是全國統一價格，沒有多收您的，菜單上都有。烤魚給您選的最大的，一百四十八呢。”

叢媽指了指桌上的爐子和剩下的魚殘骸：“一條魚一百四十八？你搶錢呢？”

“桂蘭。”叢爸叫了叢媽一聲，眼神示意她住嘴，抽了兩張一百塊和二十五塊的零錢遞過去給服務員，“麻煩了。”

叢安安冷眼看着，沒說話。

出去的時候，叢媽還抱着弟弟一個勁抱怨：“一餐飯兩百多，兩罐奶粉錢沒了。”

“行了，今天是安安生日，吃頓好的怎麽了？出門的時候你答應我少抱怨，我才帶你出來的，別在這兒給女兒找不痛快。”叢爸一貫的好好脾氣都被念得有點煩。

叢安安上了車，就望着車窗外繼續不說話。

叢爸看出她情緒不高，一邊開車，一邊跟她說笑。

“安安啊，明天周末不上課吧？想不想去哪裏玩？”

“不知道……”

“我聽說A城的游樂場很大，你去過沒？”

“沒去過。”

“那明天爸爸帶你去啊。”

叢安安差點就要答應，後座的叢媽突然問：“游樂場要門票吧？多少錢？”

叢爸：“我問過老劉，八十塊一個人，可以玩一整天。”

“八十塊？！”叢媽又炸了，“不行，今晚住酒店就是一百多，明天又花兩百多，你這是燒錢呢？給你一千塊你就要花光是吧？能不能為兒子想想？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着呢。要我說，飯也吃了，今天晚上回去算了。”

“錢是會慢慢掙的，我們倆都還在拿工資，能苦着你兒子嗎？”叢爸嘆道。

叢媽不依：“你不當家是不知道咱倆現在只有多少存款。以後安安出嫁的嫁妝得十萬上下吧？弟弟長大了可是要給他買房娶媳婦的，這才是大頭，靠咱倆這點工資不省着點怎麽行？到時候不夠，安安也給出點兒。”

叢安安：“……”

“我說了都這把年紀了，是你非要生這麽一個。”叢爸忍不住小聲抱怨。

叢媽立馬炸了，大吼道：“叢志剛！你這是人說的話嗎？你說給你兒子聽的？”

“別吵了。”叢安安煩躁地揉着眉心，“爸，我也不想去游樂場，你們沒事的話今天回去吧。”

叢爸表情犯難：“好不容易來一回……”

“我明天要聽學院的教授講座，就沒時間陪你們了，正好省下住宿的錢。”叢安安平靜道，“早點走，省的爸爸開夜車。”

車子到了學校門口，正值下課人很多，叢安安要叢爸停了：“裏面這會兒不好停車，您一會兒難開出來，我自己走進去吧。”

“那行。”叢爸心事重重地望着她，點了下頭。

叢安安跟媽媽也道了別，下車往校門裏走去。

轉身的那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就徹底消失了，目無焦距地望着前方，險些撞到一個同學。

她慌忙道了聲歉，繼續往前走。

快到宿舍的林蔭道，突然聽見叢爸在身後喊她：“安安！”

叢安安回過頭，看見叢爸微胖的身子朝她跑來，看樣子有點吃力。

她往回走了兩步，心裏是有點高興的，臉上卻還是擠不出笑容。

“安安吶，爸爸忘了個事兒。”叢爸拿出錢包，把裏面所有的紙幣都掏了出來，一堆粉紅色毛爺爺夾着花花綠綠的錢，直接卷起來放進她衣兜裏，“這是爸爸媽媽給你過生日的，拿着去買個蛋糕吃，買點漂亮衣服穿。”

“爸。”叢安安看了眼鼓起來的荷包，“這是媽媽給你用的那一千塊吧？你都給我了，怎麽跟她交代？”

被戳穿的叢爸有一瞬局促，但很快堆起一臉笑容：“你甭管了，你媽還能吃了我不成？你也別怪她，她那個人一直都那樣，過度節約了。”

“嗯。”叢安安點了下頭。

“以前吶就你一個，現在多了你弟弟，你媽就總怕錢不夠用，你稍微理解一下。”叢爸嘆了嘆，“沒想到大城市吃個飯這麽貴，回去我跟你媽講講，生活費給你漲點兒。”

叢安安：“嗯。”

“那爸爸走了，你保重。”叢爸拍拍她肩膀，“別光顧着學習，都學傻了，有時間多交點朋友，多出去見識見識。你爸媽這輩子都沒機會見見大世面，你得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叢安安眼眶有點熱，連連點頭：“我知道了爸。”

“有合适的男同學，也可以談談戀愛啊。”叢爸笑着摸摸她的頭，“我閨女都長這麽大了，再沒幾年就要嫁人了。”

叢安安羞惱地努了努嘴：“還早呢。”

“爸爸真的走了？”叢爸沖她挑眉。

叢安安假裝嫌棄：“走就走呗。”

叢爸擺了擺手，轉過身。

叢安安站在原地目送他，直到網球場的拐角，叢爸又轉過身來問：“明天真的不去游樂場啊？”

叢安安笑了笑，喊道：“不去！”

“那行。”叢爸又喊了一句：“閨女，生日快樂！”

樹葉的陰影裏，叢安安悄悄紅了眼眶。

第二天，叢安安睡到自然醒，手機收到爸爸的信息——

【我們到家了。】

【跟你媽談妥了，她答應每個月給一千。】

時間是半夜十一點多。

叢安安回了句好，才發現另外一條微信。

是葉禹臣發來的：【今天有空沒？】

叢安安：【怎麽啦？】

葉禹臣：【哥哥想去游樂場。】

叢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