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兩人一走, 此地又再次陷入黑暗。白卿雲躺在地上瘋狂咳嗽,頭昏眼花,喉嚨裏面連着剛才夜不歸接觸的肌膚都疼得厲害, 眼睛脹痛,耳中全是嗡鳴聲。
活了這麽久,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無力感。
就在這時,腰部傳來一聲嘩嘩聲,冰冷的鐵鏈纏上了他的尾指。
和平常相比, 力道小得驚人, 只是虛虛纏繞在指節,就好像他是什麽陶瓷娃娃,稍微一用力就會碎成碎片, 再也拼不好。白卿雲用手指摸了摸行雲以示安慰,感受到了他的回複,行雲明顯松了口氣, 又往上纏繞了一圈。
行雲生得并不可愛, 黑漆漆又冰冷,葉清和使用時一根根往外冒,黑壓壓的一片又有壓迫感滿身殺氣, 旁人不被吓得逃跑就算是有骨氣。
然而白卿雲如今卻從行雲身上感覺到了安慰,冰冷的溫度撫平了心底的焦躁,白卿雲尾指有一下沒一下點着行雲身體,心裏松口氣。
行雲還能活動與往常無異,那麽至少證明了葉清和現在狀況還不錯, 只要葉清和沒問題,他怎麽樣都行。
只要葉清和沒事。
他掙紮着從地上爬起,背靠牆壁,他對着行雲道:“能聯系到葉清和?”
本命法器與主人天生具有感應。
黑暗的四周傳來一陣嘩嘩聲,白卿雲心領神會,這是沒有的意思。既然把他綁走,那麽妖族肯定是做了完全準備,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可白卿雲還是抿住嘴。
他得找個機會或者方法,聯系到葉清和。不管妖族想要用自己提出什麽條件,葉清和都不能答應。
察覺到白卿雲心情不好,行雲懂事地沒有吵鬧,它默默松開手,沒一會就将地上的紫紗塞到他手上。
和外表相反,紫紗摸起來手感細膩上佳,白卿雲本以為這是夜不歸留下來給他寫遺書的,如今摸起來卻感覺不像是用來寫字的破爛,這樣的材質,一般都是女修用來做衣裳,而且還是地位高又有錢愛打扮的女修。
白卿雲動作一停,他并不認識這樣的女修,但是他知道有個人身份地位都在,雖為男子,卻酷愛女裝——魔尊浮筠。
對了,浮筠把他趕走時,給的理由就是妖族要過來。這些年魔族一直坐山觀虎鬥,浮筠不喜歡争鬥,對于人妖兩族的戰鬥也沒有興趣,故一直約束族人、不停将魔修召回魔界,隐隐有封閉通道帶着全族人躲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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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妖族的野心是一統三界,怎麽可能單獨放下魔修?
他其實也有想過聯系魔界,但他們已關閉通道無法進入,根本無法聯系,再加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本準備先料理完妖族再去找浮筠。
沒想到.......魔族一定出了問題。
白卿雲嘆了口氣,望着手中紫紗面露苦澀。浮筠是個好魔修,他不希望對方有事。
冷靜,以浮筠的能力絕非旁人輕易能動,魔界也沒有任何風聲內鬥的跡象,事情不一定有那麽糟糕。
黑黝黝的地牢讓人分不清時間更不知白天黑夜,唯一能夠判斷日子的就是每過一段時間,白靈都會打開上面的通道,送下來些吃的,他現在被封住修為和凡人無疑,不吃東西只能餓死。
偶爾,白靈也會丢下來些東西,比如席羅綢做的被褥、柔軟的床墊甚至還有話本。
只是這裏面太黑了,話本完全看不清,白卿雲終于忍不住某一日開口後,第二天丢下來的話本就變做盲文話本。
......你們妖族就這麽窮,連根蠟燭都沒有?
話是這麽吐槽,白卿雲是摸着照看不誤。畢竟除了看話本,他還真沒有些別的事情。
老實說,除了限制自由加沒有陽光,他現在的生活竟然還能稱得上不錯。白卿雲有的時候都搞不懂,魔修究竟想要幹什麽。
他也對白靈旁敲側擊過,可自從那一日被夜不歸訓話後,這位姑娘是打定主意不再說話,每日冷着臉丢完東西就走,就跟個鋸嘴葫蘆似的。後來白卿雲話多了,她幹脆每次就用繩子把東西送下來,連臉都不露。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白卿雲每日就是吃吃睡睡看看話本,每日作息三餐規律,又不用運動長久下來不光皮膚變白皙,精神十足。
直到某一日夜不歸開口,他才發現自己人都長胖了。
“本皇怎麽覺得,你近日胖了不少?”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白卿雲摸話本的動作一頓,他擡頭看着對面輪椅上的夜不歸正色道:“光線不同看着人的感覺就不同。”
“可本皇一直都在這地方看你,”夜不歸篤定道:“你胖了!”
你才胖了!你全家都胖了!本君芳華正茂朗朗仙君,怎麽可能會發胖!
白卿雲震怒,然而他現在就是案板上的魚肉蹦噠不起來,只能咬牙:“地牢肮髒,妖皇閣下尊貴之軀,還是少來為妙。”
“這地當然肮髒,但你不讓我來,你看到本皇氣惱,那本皇就偏要來。”夜不歸挑眉,語氣霸氣:“你不高興就是葉清和不高興,葉清和不高興本皇就高興。”
除了白靈,另一個會過來的訪客就是夜不歸。和白靈每日固定不同,夜不歸有時候隔個三日有時候隔個五日,十天半個月也有從來都不固定。
來了也不做什麽,那日之後他倒是放過了自己的脖子,坐在輪椅上看着他,時不時在那邊冒着冷笑,眼中一會發亮一會冒黑光,也不知在想什麽,看得人頭皮發麻。
脖子上的掐痕還在,白卿雲可是服了這位大爺,每次夜不歸來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對方又冒神經病掐脖子。
而夜不歸擺明就是為了折磨他而來,怎麽讓自己擔驚受怕怎麽來,搶話本撕話本也就算了自從偶然發現白卿雲不喜動彈後,他就像是發現什麽好玩的事情,天天逼着他在地牢裏跑步、深蹲、高擡腿,每次都能想出新的花樣,讓他累癱在地。
可憐他一條鹹魚,這麽一次下來一年的運動量都有了,那次不是累得癱倒在地。
後來實在熬不住,他也旁敲側擊想過讓人離開。可夜不歸每次都是臉上張狂一笑,表示只要白卿雲不喜歡的事,他夜不歸都要做。
你想讓我走,我就偏不走。
聞言白卿雲改了個思路,下次夜不歸來時主動挽留對方,以求對方早點滾開。
誰知夜不歸聞言竟說他是在演戲,真的就留下了多呆了一天,看到最後白卿雲感覺自己要不行的前一秒,才推着輪椅仰頭離開。
按照他的邏輯,白卿雲不高興,那麽葉清和就高興不了,葉清和不開心了他夜不歸就能開心。
可以,邏輯缜密令人信服,不愧是妖皇!
白卿雲嘆了口氣,低着頭一邊摸着書上盲文,一邊在腦內将盲文加工成文字。他還不熟練,每次看一頁都得花費不少時間,需得集中精力。
輪椅上,夜不歸盯着面前捧着書的男人挑眉。他沒有掌燈,但妖族天生就五官敏銳,他又是修為高深的妖皇。對于白卿雲眼中的黑暗,在他眼中與白日無疑。
看着面前青年端坐在床邊,埋頭苦讀的模樣,夜不歸張嘴嘲諷:“這麽好的機會不想着如何逃跑如何自救,卻在這不知進取的看些無聊話本麻痹自己。本皇算是知道,為何現在的人修一年不如一年。”
“要是人修全都像你這樣,只怕不出五十年,就只剩下妖魔兩族。”
又是這種神邏輯,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看話本就是他的個人愛好,怎麽到這個人嘴裏,就成了十惡不赦。
自己只要做點事,不管幹什麽,夜不歸都能找到角度語言打擊。
才被押着做完運動,心情格外不美妙的白卿雲暴躁道:“要是妖族全都像你這樣張了張嘴一天天就知道叭叭,你們妖族早就自己把自己吵死了。”
這樣的語氣沒有問題,夜不歸不光不會生氣,反而因為他暴露了自己心情不美妙而愉悅。
白卿雲發現這一點後每次都控制自己的說話語氣,然而每次都控制不住。
因為這個人太欠了。
“很可惜,只要本皇還在一日,妖族就不敢說一點不是。”夜不歸果然沒有生氣,眉眼中甚至閃過一絲高興,語氣卻依舊毒辣:“這個世間弱肉強食,只要你足夠強,便沒人敢在面前大放厥詞。”
就如他所言,自己只要不高興了,夜不歸就會高興。白卿雲氣惱,決心使出殺手锏:“什麽強不強,不過就是靠着飲血搶肉得來的東西。”
這次,夜不歸臉上的表情驟然冷了下來,白卿雲說的聲音其實很小,才出口便在空中散開,就連白卿雲自己都聽不清。然而修士耳聰目明,封閉的地牢哪能逃過他的耳朵。
剎那間,腳底的地面開始抖動,殺氣充斥整個地牢,夜不歸的表情陰冷到極致。白卿雲手一抖,面前的話本就被他撕下一道缺口。
黝黑的地牢什麽都看不清,但刺骨的殺氣卻是無法忽略。他咽了咽口水,後背冷汗打濕了衣裳。
就在白卿雲以為自己少不得皮肉苦時,只聽夜不歸道:
“你都知道了。怎麽,心疼了?葉清和一有機會就在你面前哭訴自己多麽凄慘,當時多麽無助,無力,怒罵自己識人不清,着了我們妖修暗算。”
他每說一個字,地牢的殺氣便濃郁一分。直到最後,整個地牢都籠罩在夜不歸殺氣織成的漁網下,凝結成一根根肉眼可見的黑線。
白卿雲感覺自己就是一條被漁網籠罩,離水的游魚,層層漁網下掙紮不脫無法呼吸。
“上古玄鳳算什麽,創立妖族不過是幾千年的傳說,自己人丁稀薄後代一個比一個無能卻還非站着妖皇地位不放,怪得了誰。”
夜不歸喃喃自語,面上的表情扭曲而又瘋狂,就像是個腦子不好使還不看病的瘋子,
“死一個上古玄鳳罷了,算得了什麽。只有他死了,我們妖族才能迎來巅峰。弱肉強食,這才是真理。”
這麽一句話夜不歸颠三倒四說了半天,聽得白卿雲抱緊了自己的小被子,屁股默默向後挪動兩步。
畢竟惹誰都不要惹瘋子,還是一個腦子不好使的瘋子。
夜不歸經常如此,原本說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生氣,莫名其妙就陷入沉思,情緒波動不能說大,只能用翻天覆地來形容。
妖族的妖皇是這幅模樣,難怪他見到的妖修一個二個都跟腦子不好使一樣。這叫什麽,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你怎麽沉默了?說啊!”就在這時夜不歸猛然擡頭,他看着沉默不語的白卿雲暴怒道:“你長了這麽大張嘴不就是用來說話的嗎?你要是不說話,本皇就給你縫上,以後也不用說話了!”
他說完右手拍了下扶手,剎那間整個地牢都抖三抖,白卿雲抓着被子的手更加用力,見他如此,夜不歸更加怒不可遏。紅色長發無風飛舞,他整個人就像是只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吃飯,”終于白卿雲還是被逼開口,雖然內心顫抖,但他還是鼓起勇氣道:“嘴巴除了說話,更重要的是用來吃飯。”
夜不歸更加憤怒:“你再說一遍!”
白卿雲梗着脖子:“你不能因為辟谷,就否認嘴巴其他用處。”
最後夜不歸還是怒不可遏地推着輪椅走了,地牢被他的妖力打得一片狼藉全是碎石,連個能落腳的地都沒有。
出乎意料毫發無傷,白卿雲坐在床上,感嘆自己好不容易熬過一天的同時,也在感嘆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他拍了拍腰間,一直藏住身形的行雲浮現出身影,行雲推開床墊,在石床上劃下一道橫杠。白卿雲用手摸了一遍,發現正好是六個正字。
也就是說他來到這裏已經一個月了,也不知外面怎麽樣。
白卿雲一邊撫摸着行雲的身子,一邊回憶今日與夜不歸的對話。
他猜得沒錯,上古玄鳳在夜不歸心裏是塊禁地,誰點炸誰。之前白靈曾用葉清和勸阻他就有此猜想,只是夜不歸性格陰晴不定,他也是花了好久才思考出該怎麽試探。
看來夜不歸,倒不像他說得那麽坦蕩。
還有一點,今日他說的是“只怕不到五十年就只剩妖魔兩族”而非只剩妖族,這證明不論如何,魔族現在還在,而且實力還在,夜不歸也不敢小觑。
這倒還能算一個好消息。
白卿雲重新蓋好床鋪,盤腿坐在石床上,開始思考。
作者有話要說:葉青和不在,鹹魚也只能開始動腦筋了。
除了吃飯說話,嘴巴還有其他用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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