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白卿雲久違地做了場夢。

雖然和大多修士不同, 他習慣每晚入睡,可也許是修士的身子本就異于凡人,他每晚睡覺都是閉眼睜眼就是一天。除了才變成魔修還沒恢複記憶那會, 他從未做夢。

然而他這次卻做夢了。

夢中,自己還在天一宗,是一位目下無塵白衣飄飄面色冷峻的大師兄。他有一個小師弟叫做葉清和,師尊雲游,教導師弟的任務就落到他的頭上。

兩人的相處不鹹不淡, 他沒有過于苛責師弟也沒有對師弟格外熱情, 他們兩只是淡淡的,丢下功法隔三差五指導兩句,葉清和也沒有纏着自己, 偶爾碰面也只是問點修行上的問題,問完就走絕不糾纏。而等到葉清和築基後,連着修行上的詢問也省去, 兩人便開始各自修行。

夢中的自己很忙, 他是天一宗備受重望的大師兄,壓在他身上的責任比山還重,他只能刻苦修行修行在修行, 争取早日突破分神期,接任掌門之位。

日子就在這閉關修行中度過,關于這位師弟的消息只有閉關間隙從師叔口中得知。

比如這師弟天賦上佳修為日行千裏,葉清和越長越出衆乃是修真界女修各個芳心暗許,還有什麽靈萱喜歡他、天山族的聖女對他另眼相看、明月樓一對掌上明珠非他不嫁、魔界公主當衆表白, 似乎是只要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女修,都與他糾纏不清。

在後面消息就變了,葉清和突然叛變宗門,原來這位小師弟是上任妖皇,再後來葉清和砍了現任妖皇的腦袋重新坐回妖皇之位、肅清妖族。

葉清和登位大典,天一宗派他前去送禮道賀。百年未見,眼前格外俊美的青年熟悉而又陌生。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愣在原地,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許久,葉清和驀然開口,言語之中卻盡是疏離與客氣,“許久不見,景明君風景依舊。”

“不及妖皇閣下風姿無雙。”

原來,他們兩也可以如此陌生。看着眼前被一衆女修環繞的青年,白卿雲抿嘴,卻說不出話來。那些女修如此優秀,葉清和與她們在一塊郎才女貌簡直再等對不過。

可他心裏卻莫名難過,不是撕心裂肺亦非痛不欲生,只是心上缺了一塊,空蕩蕩的每時每刻一陣鈍痛。每日每日都讓人無法忽略,直到在呼吸之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白卿雲驀地睜開眼,淚滴順着眼角劃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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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睜開眼,白靈道:“你醒了!?”

白卿雲這才察覺,自己已離開地牢。

明亮的陽光透過天窗灑在屋內,步搖床柔軟又舒适,被褥散發着淡淡清香,窗外鳥語花香。這樣熟悉的環境,白卿雲竟然內心還有點感動。

身子有些僵硬,他揚起頭,就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被人好好包紮,就連原本斷下的手指也被人接上,他嘗試動了動尾指,費了好大勁尾指才微微顫抖兩下。看來他的身子還沒有恢複。

“你感覺身子如何?”

白卿雲偏頭就見白靈坐在床邊,望着自己眼中滿是焦急和關心,心下不由有些嘲諷和無奈。他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看着她。察覺到白卿雲的目光,白靈一愣,發現自己失态,她連忙咬住嘴唇,低頭藏住臉上表情。

“我沒有想到鷹養廉會來。”

她根本就沒準備告訴鷹養廉,白卿雲在這。然而她沒想到,鷹養廉能夠找到地牢。

“有什麽區別呢,你把我交到夜不歸手裏就該想到這一天,”白卿雲長嘆口氣,“已經作出決定,又何必如此呢。”

白靈抿嘴僵笑:“景明君多心了,我只不過是看不慣鷹養廉的手段,僅此而已。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罷,她起身就是往外走了。她挺直腰板步履穩健,一舉一動到了刻板的地步,反而顯得有些狼狽。出門的時候還被絆了一腳,差點摔倒在地。見此,白卿雲默默低頭閉上雙眼。

就是這樣,明明做了最過分的事情,卻又突然示好,時不時望着自己眼神掙紮。就是因為這樣,才導致他恨也恨不幹淨,更喜歡不起來。

白靈在葉清和身邊呆了大概五十年,五十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白靈在葉清和面前裝了五十年,也真心喜歡話本喜歡了五十年,也許連她也分不清在修羅盟的那個她是真是假。

然而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白靈已作出選擇,無論他如何掙紮,現在的她是妖族二把手,是自己的敵人,僅此而已。

白卿雲沒有問白靈鷹養廉怎麽樣了?他猜鷹養廉現在肯定不好受,就是這樣他更不能問。因為他擔心自己問出口,好不容易對白靈豎起的岩石牆壁就會松動。

“行雲。”

白卿雲拍拍腰間,黑色的鐵鏈浮現身影,他纏在白卿雲腰間,低着頭不敢再像以前一般纏在白卿雲手上。

“我不是告訴你不論發生什麽都不準現身嗎?妖族現在不會要我的命,”白卿雲撐着身子半躺在床上,望着腰間鎖鏈不鹹不淡道:“身為本命法器,你的一舉一動考慮的不應該是我,而是葉清和。”

鎖鏈趴在白卿雲身上,似是忏悔。明明白卿雲沒有一句重話,它卻不敢擡頭。

它并非故意,只是忍不住。它喜歡這位仙君,喜歡得不得了。它見不得對方受委屈,還是這種委屈。

良久白卿雲嘆了口氣,本命法器的情緒會和主人相連,不知不覺會受主人影響,他當然知道行雲沖動是因為什麽,只是該說的話必須說。

“行了,”白卿雲最終還是忍不住摸了摸行雲的腦袋以示安慰,“檢查下周圍。”

聞言行雲松了口氣,連忙伸長身子在房間內探查。雖然換了個屋子,可照舊是加了陣法結界,封住出路也封住了法器與主人的聯系。

算了,至少居住條件變好了,白卿雲苦中作樂的想到。

這次對話的結果就是白靈徹底消失不見。往日她還會負責每日送東西過來,雖然是吊根繩子但至少能感覺到她在。現在卻幹脆換了個穿白色衣服的女妖修。

這位女妖修不是鋸嘴葫蘆是幹脆沒有舌頭說不了話,碰面的第一天還沒等白卿雲開口就張開嘴露出自己半截舌頭,徹底打消了白卿雲套話的想法。而她也是每日放下東西就走,絕對不多停留一步。

白靈沒有找醫修來療傷,白卿雲重傷未愈,只能裹成粽子躺在床上,看着對方一步步遠離。若非行雲還在,能夠伸長身子拿東西能夠喂飯翻書,他早晚有一天會餓死在這。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直到有一天白卿雲從睡夢中驚醒,就見夜不歸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胸膛上,望着自己目光陰冷,一手把玩着指甲。

那些指節看着幹淨小巧尾端還帶着點肉末,白卿雲看着就覺得眼疼。大晚上這麽大個男人側坐在身上,表情還陰森可怕,這要是換一個人來指定就被吓壞了。

然而白卿雲是誰,自從被白靈抓過來,他遇到的奇葩事簡直數不勝數,早就練就了一顆岩石般堅硬的心。

白卿雲看了看窗外的夜空,強忍胸口劇痛艱難道:“大晚上,妖皇好興致啊。”

夜不歸沒有接話,望着白卿雲的慘狀嗤笑道:“幾日不見就落得這樣的慘狀真是好笑,本皇早說過,這個世界弱肉強食。若非你太弱,怎麽會落到如此下場。”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夜不歸一來三句話不離弱肉強食,聽得白卿雲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白卿雲很困很想繼續睡覺,然而夜不歸還在這,只能強撐道:“如果沒有丹府封印,結局完全不同。”

不是他吹,他景明君別的不說,逃跑技術一流。就算是地牢這麽小的地,他照樣能躲躲藏藏,支撐到白靈過來。

“呵,若非你實力不濟,又怎麽會被封住修為。”夜不歸不屑,“說來說去,還是你太弱了。”

白卿雲不想接口,轉而将目光移向夜不歸手中,他睜眼一數,卻發現只有十八瓣。奇了怪了,他手腳加起來應該有二十瓣才對。

“你總算發現少了兩瓣,”察覺到白卿雲目光,夜不歸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我差人把那兩瓣送給了葉清和,你猜猜怎麽了?第二天修羅盟就直接襲擊了原本作為盟友的人修。”

“不可能!”白卿雲瞳孔一縮,“葉清和不會這麽做!這麽做沒有一點好處!”

葉清和又不是傻子,這麽做不光會失去原本的盟友同時與人妖兩族為敵,更不可能換回自己。沒有一點好處的事,葉清和怎麽會這麽幹!

“怎麽不可能,你是不知道葉清和看到東西的那副表情,眼睛一下就變成紅色豎瞳,滿臉瘋狂憤怒,簡直就跟天塌下來似。”

夜不歸滿臉愉悅,笑得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頰都浮現出紅暈,“我只是讓人帶了句‘景明君還有十八瓣指甲’,葉清和便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景明君,”夜不歸拍了拍白卿雲的臉頰:“你可比想象中的好用不少啊。”

說完,他反手摘下了白卿雲的面具。他其實一直很好奇,這個人究竟是生得副什麽樣子,能讓從前那個面冷心冷對什麽事情都沒反應的葉清和如此寶貝。

看白卿雲的半張臉就知道,雖然生得不錯但還是比不上千嬌百媚的姑娘家,沒用胸也不夠軟文,硬梆梆的就是個大男人。

所以夜不歸從未想過要掀開面具,直到葉清和的反應,才重新勾起他的興趣。

不過估計也沒什麽好看的,據說景明君曾是仙道楷模,那想來便是人修那副清冷無趣的模樣。不會笑不會哭一天板着個臉就跟塊木頭一樣,品味真是糟糕。

這樣想着,夜不歸卻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誠然,白卿雲劍眉星目面如玉冠,雖然生着對貓眼氣質儒雅但卻一點都不女氣,完全讓他勾不起興趣。

然而偏偏這樣的臉上,右半部分卻生着妖冶的紅紋,那紋路生在右臉上卻并不突兀,反而與眉眼相得益彰,生生讓着端莊的五官上附上妖嬈之感。

貓眼微瞪,眉尾上揚,抿着嘴角,明明是生氣抗拒的模樣,卻因為紅紋像是倚在小樓,露出半張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勾着路人夜半三更叩門拜訪。

夜不歸突然有點明白葉清和了,如果是這樣的男人,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着,他心中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望着床上之人,他目光一沉,伸手抓起棉被,啞聲道:“你說,若是我今日動了你,葉清和知道後又會是什麽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動、動、動,動你個大頭鬼!你看看你的臉,有葉清和好看嗎?

你一個殘疾人要啥自行車,滾犢子!下一章就讓我兒子教你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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