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代替
去往醫院的路上, 下起了滂沱大雨。
天烏黑黑一片, 天盡頭劃開一條線, 黑紅分明。
宋絮棠昏迷着, 在越白氲懷裏一動不動, 跟死了沒有區別。
越白氲時而看着窗外, 時而探着她的鼻息,眉心繃緊,目光發沉,不知在想什麽。
她要的是她活。
活着彌補犯下的罪過。
就這麽死了,
呼吸恍惚一窒。
不,她很難想象懷裏的人死後,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這種事絕不會發生。
宋絮棠呼吸如絲, 漂亮的臉蛋瘦的下巴變尖, 睜着眼睛的時候顯得瞳仁黑漆,很大很空洞。
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
越白氲用指尖撥開她鬓角的黑發, 手指攥成一個圈。
探了探她的額頭, 在發燒。
雨聲嘩嘩的想, 砸在玻璃窗戶,留下一條條水線滑過。
車輪碾過潮濕的地面,濺起一灘水窪。
醫院的精神科主任來給宋絮棠檢查, 幻聽幻視幻嗅都不過關,他又問了宋絮棠幾個智力問題。
主任醫師搖頭搖頭,“她的精神處于封閉的狀态,并非封閉怔, 就跟心智失常一樣,如果沒辦法把她的心智喚回來,送往精神病院是最好的選擇。”
越白氲目光低垂,沉聲說:“她不是精神病。”
“越小姐,我不會診斷錯誤。”
“她只是恨我,才會裝瘋買傻,恨得咬牙切齒的一個人,怎麽會瘋掉呢。”
主任醫師不知該說什麽,這病那麽明顯,竟然不信他的診斷。
宋絮棠歪着腦袋依靠着越白氲,眼裏空洞洞的,什麽都不說,額頭腫着包,身上瘦的沒有幾斤肉。
“走,我們回去。這些人治不好你,我帶你去國外,我給你找更多醫生為你診治。”
主任醫師擡頭看她,“你就是她的病因。”
越白氲一頓,回頭。
“如果,讓她多接觸喜歡的人群跟事情,她的病或許會比現在好的更快,現在的她如同行屍走肉,看見你并不知道你是誰,聽見你的聲音,卻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她把真正的自己關在黑匣子裏,日積月累的無法清醒,總有一天……無法挽留。”
宋絮棠感覺不到疼痛般,眨着大眼睛,手指上被牙齒咬得齒痕斑駁。
主任醫師離開後。
整個屋裏只有她們兩人。
宋絮棠呆呆的看着她,傻乎乎的笑,眼睛卻始終無法焦距在她身上。
越白氲感覺到自己的心,逐漸瓦解,刺痛。
她第一次這麽清晰的,嘗到心疼的滋味。
傾身,她伸出手抱住宋絮棠,吻着她鬓角,輕聲說:“你瘋了傻了,才會乖乖的聽話,開始我是這樣的堅毅。現在我才知道,你不是她,我痛恨的宋絮棠不該是這樣的。”
她睫毛顫栗,被淚洇濕,“乖,把她還給我吧。”
宋絮棠瞪着大大眼睛,歪着腦袋,笑得嘴角咧了咧,“哈哈哈,你是壞人,壞人壞人……”
越白氲內心百般糾纏,抱緊她,深吸了口氣:“難道我的父母都該死嗎?這樣的我已經回不了頭了,我也沒想回頭,誰也別想勸我善良。宋絮棠,你要是死了,就這麽死了,我會挖了宋鶴的墓,讓他連死後都不得安寧。”
“我已經沒有可在乎的東西,只有你,無論飛往哪裏,我不會放開你的線。”
楚念準備回江宅,剛上車,手機響起一段音樂。
她盯着屏幕上的號碼,猶豫着接通:“喂,你好。”
“楚念,我是越白氲。”
楚念猛地一震,“你……有什麽事情。”
越白氲毫無感情道:“宋絮棠,我把她扔在附近的廢棄場,你要是晚一步,可不保證她瘋瘋癫癫的會發生什麽。”
“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楚念目光直顫,挂了電話,對靳曉悠說:“去附近的廢棄場,一個個的找,導航也要導進去,宋絮棠在附近。”
靳曉悠懵懵然,“現在嗎?”
“快點,聽我的快點去。”
靳曉悠覺得楚念瘋掉了,大半夜去什麽廢棄場。
繞了幾個道,去了三個廢棄場,楚念沒找到宋絮棠,最後一個臨近東林河岸的一處廢棄場。
昏暗的光線下,雨水滂沱,砸的窗戶直震。
一道人影倚在牆壁,孤孤零零的。
楚念心口震顫,推開車門,傘也沒拿,直接跑進雨水裏,衣衫濺濕,連着鞋襪無一避免。
她喘着氣,盯着雨水裏的宋絮棠。
耳際風聲很大。
頭發濕透,一縷縷的散在臉上。
宋絮棠眼睛低垂,臉色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仿佛随時都會死去。
楚念走到她的身邊,不知該怎麽開口,喉嚨口哽咽的難受。
她瘦的看不出人樣,薄的易碎,讓她不敢觸碰,害怕傷到她的一點肌膚。
楚念睫毛濕潤:“你痛不痛?”
宋絮棠擡起臉,緊緊看着她。
遲疑半晌,發白的唇動了動:“不痛。”
“我能碰你嗎。”
宋絮棠微微點頭,身體燒的像把火,嘴裏低喃:“壞人……”
江靜娴在家裏等着楚念,見她遲遲未歸,打了幾次電話還是沒有接通。
她不知懷孕的事情要不要告訴她,這丫頭知道這件事定會吓壞了。
說真的,她也被吓得不輕。
天黑漆漆的,楚念回來了。
江靜娴看見與她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女人,睫毛微抖,斟酌半秒。
“江姐姐,江姐姐!”
楚念扶着宋絮棠進來,喘着氣說:“可以幫幫她嗎?江姐姐。”
江靜娴瞥了眼面色慘白的女人,将她帶到客房,叫來私人醫生。
心裏一直徘徊着一個問題。
越白氲确定放棄了?
周醫生很快來了,給宋絮棠挂水打點滴退燒,說:“下半夜看看能不能退燒,這人怎麽變成這樣。”
“謝謝你醫生,我會注意的。”
楚念忙着給宋絮棠擦身,緊張不安。
周醫生跟江靜娴在外面說了幾句,沒有多停留離開了。
她回到房間,摸着楚念的肩膀,安撫道:“別擔心,她不會有事。”
“江姐姐,你說越白氲為什麽要這樣對她,什麽深仇大恨,連命都要賠上。這樣的女人太殘忍了。”
“讓她好好休息吧,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江靜娴笑着握住她的手,來到卧室,江旎已經睡了,小手放在腦袋兩邊,睡着了還要嘬嘬小嘴巴。
可愛的可以融化人的心。
楚念問:“你有什麽事要對我說。”
江靜娴俯身抱住她,下巴尖擱在她的肩膀,柔聲說:“念念,如果給旖旖添一個妹妹,你喜歡嗎?”
“我當然喜歡。”
“那,那我想告訴你,我已經……”
楚念為難的咬了咬唇,打斷她的話,說:“江姐姐,雖然我很喜歡小孩,但是有一個旖旖就夠了。”
江靜娴楞了一下,面上的笑漸失,到嘴的話忽而無聲。
“旖旖還小,孩子的事情,我們可以以後再說。”而且她懷孕實在太痛苦,她還沒有完全做好接受的準備,前幾天跟她同房後,她吃了避孕藥,江靜娴體質特殊,不可不預防這種意外。
空氣冷凝,滲透體內,微涼。
江靜娴撇過頭掩去眼底的失落,唇角抿成一條線,“我明白,你先去洗澡,宋絮棠的事情不要擔心,我會幫你看着。”
“好。”楚念知道這樣說會傷了她的心,唯有将這件事翻頁不去提。
楚念洗了澡,頭發吹幹,穿着粉白的睡衣,雙腿攏在一起,身上披了條薄被,手指抵着額頭,眉色淡淡低掩。
許是太累,她一沾床就睡着了。
江靜娴唇角微勾,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給她掖好被子,出門進了客房。
宋絮棠坐在床上,環着身子,手上還在打點滴,對她的出現一點也不好奇。
“你醒了,身體感覺怎麽樣。”
她眉眼之間透着幾分疲憊,道:“我很好。”
江靜娴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撐着下巴尖,笑意淺淺,瞳仁深邃。
“這件事你做的很好,不愧是個合格的演員,每個人都被你的演技給騙過去。”
宋絮棠吐出口氣,說:“我已經聽你的瘋了也傻了,越白氲也沒有發現,接下來我該怎麽做。”
“整容。”
“什麽?”
江靜娴靜靜地說:“我會給你安排國外最好的整容醫生,為你重新塑造一張面孔,連着你身上的傷口全都消除,從此你将不是宋絮棠,而是另外一個身份。”
宋絮棠有點被震撼到了,一時驚呆。
默然無言。
“時間期限為六個月的恢複期,已經為你選好替身,這六個月你将脫離所有人的視線,不再受人限制。”
“你說的另一個身份,是什麽?”
江靜娴将她的計劃一步步的告知,随即說:“上京有個白手起家的小富婆蕭安茜,她的女兒,比你小五歲,半年前跟着別人跑了,蕭安茜因此抑郁病重,死前想見女兒最後一面,而你從此将代替她們的女兒,蕭拂。”
宋絮棠眉毛一抖,“蕭拂?”
“蕭拂17歲,A中高二生,私生活有點不檢點外,其他的都還算可觀。蕭拂是個很要傲的女生,跟你雖然大相徑庭,不過以你演技,一點也難不倒你。成為蕭拂你将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人生,避免被越白氲找到,唯能戴上另一個人的面譜生活在另一個地方。”
時間定格住般,身體微微發涼。
宋絮棠啞然的看着這個女人,很難想象這個女人竟有如此深沉心機,簡直跟越白氲不相上下的女人,讓人後怕。
江靜娴眯起細長的眼,薄唇彎成一抹弧度,“你願意麽”
沉默的半刻,似是經歷過一場走馬燈,早已看遍所謂生死繁華。
宋絮棠擡眼,嘴角含笑:“好,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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