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抵達目的地
又是一夜的颠簸,黎明時分,衆人才終于停下歇息。
幾個男人收集木柴,點燃火堆,打獵食物,空諸和時桑坐在一起,借着火焰的光芒觀看地圖。
“這裏離下一座城池也就十裏左右了,從這裏開始,周圍所有的城池都被同樣封鎖的城池包圍,城池周圍的農家百姓不會輕易進入,若是我們一行人直接從城內經過,會不會顯得太過突兀了?”時桑道:“若是引起城內各方勢力的注意,那我們可就被動了。”
“居心叵測的人雖多,但真正敢動手的,也就只有皇帝和旁系這兩方勢力。其他各大隐世宗族雖然對我們預言師一族的地位虎視眈眈,卻也不會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動手。一旦兩敗俱傷,漁翁得利的可就是第三方了。何況,現在我們和大昌唇亡齒寒,都面臨着同樣的敵人。在沒有探清敵人深淺前,這個平衡暫時還不會被打破。”
空諸的手指輕輕落在大昌的東面,指尖順着地圖的曲線滑向西面:“你看,南疆正面是放逐之地,環境詭異,正常人都無法生存。它的東面是海,西面是草原,若是敵方人馬駐紮在草原上,我們的探子不可能會搜尋不到,何況,如果敵人是從草原借道,那為何不直接攻打防衛疏松的西域?”
時桑搖頭,嘆了口氣道:“我實在是想象不出來,到底會是什麽樣的敵人?”
“放逐之地內部從來沒有活人進去過,具體是個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空諸淡淡道:“而這次的敵人,他們不但能夠在放逐之地生存,還把數量繁衍到了極其可怕的地步,最關鍵的是,從沒有人發現過他們。”
“會不會放逐之地所占的地方其實并不大,越過放逐之地後,那邊的大陸上,也有一個跟大昌一樣的帝國。他們那邊的人們也發現了這個奇怪的地方,以及放逐之地這邊的我們?”時桑推測道。
“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空諸略微沉吟片刻,突然擡頭,叫蘇戈溫過來:“你游歷大陸多年,可去過放逐之地?”
“自然是去過的,可以說這個大陸上,就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蘇戈溫的語氣中透出一份驕傲。
空諸把時桑剛剛的猜想對他說了,然後問道:“放逐之地有多大?那邊會不會真的有其他的國家存在?”
蘇戈溫緊緊皺眉,似乎在回想之前的經歷:“不,不可能的。放逐之地很大,很遼闊,據我的觀察,僅僅是我走過的地方,都至少有兩個草原那麽寬闊了。說來慚愧,我并沒有穿越整個放逐之地,我在裏面呆了半個多月,最後實在是受不了那惡劣的環境,昏迷過去,還是我一個朋友拼命把我救出去的。”
空諸微微揚眉:“以你的實力,也只能在放逐之地待上半月就是極限了嗎?”
蘇戈溫羞愧的嗯了一聲:“你們也都知道的,那裏面環境惡劣到了什麽程度。白天太陽高挂,溫度能把人烤熟了,夜晚一來,氣溫卻下降到滴水成冰,跟極北之地有得一拼。天空中根本沒有月亮,到處都是陰森森的,鬼火亂飄。沒有食物,沒有水源,除了我們以外,甚至沒有任何活着的生命。那裏不知道怎麽搞的,白骨遍地,男人的,女人的,動物的,小孩的,幾乎每一步落下,腳底都踩着破碎的骨頭渣子。就算是皇帝們将一些大臣舉家放逐于此地,卻怎麽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屍骸啊。”
空諸怔了怔,下意識的重複道:“遍地白骨……”
她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麽思緒,然而卻又被那小家夥調皮的溜走了。她隐隐覺得那是個極為關鍵的線索。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空諸喃喃道:“上面記載,上古遺族除了我預言師一族外,其實還有一個族群傳承了下來。……那個族群叫做亡靈術士。”
亡靈術士的天賦法術,就是複活術。周圍全都安靜了下來,他們都想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放逐之地什麽最多?不就是白骨最多嗎?
時桑重重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道:“好了,大家不要杞人憂天了,現在一切還未見到,都只是我們的猜想罷了,大家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草草吃了些幹糧烤肉飽腹,衆人都沒有心情休息。剛剛聽到的那些話沉甸甸壓在胸口,雖說只是猜測,可他們也都知道,這是最可能的一種結果了。
時桑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将心底的不安全部吐出來。她随意的在火堆旁躺下,雙手墊在腦後,問空諸:“下一座城叫千術城,你打算怎麽進入城內?就那麽正大光明的走進去嗎?”
空諸失笑,“我倒是想啊,不過我們要是真的就那麽走進去的話……”她的話頓了頓,突然道:“或許我們真的可以正大光明的走進去。”
她的話落下,四雙眼睛齊齊望過來,時桑意味不明的道:“洗耳恭聽。”
“你們忘了嗎?之前在洛南城裏,嚴峰是怎麽跟別人介紹我們的身份的?我們是皇帝派來的使者。倘若我們到了南疆,或者南疆的兵馬守不住了,那麽這十三座城池遲早要解除封鎖。到時候各個城池之間互通消息,卻只有洛南城出現過皇帝的使者,其他人自然就知道所謂使者是假的了。
一來我們可以暫時幫嚴峰圓這個謊言。二來到了千術城,既然無人進入,那麽城門想必是關着的。我們可以直接告訴他們我們是皇帝派來的欽差,我的令牌就是證據,我手裏還有嚴峰的親筆信,讓他們打開城門,帶我們去見他們的首領。後面要做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蘇戈溫微微皺眉,“裁決令對大昌的軍隊有用嗎?”
性空斜睨他一眼,眼神中毫不掩飾的鄙視,難得開口說了一句話:“笨蛋!是大昌的皇室令牌。”
大昌皇室,每一位皇子皇女出世時,都會有專人為其打造一枚令牌,令牌通體黃金打造,正面刻着天賜二字,令牌背面,皇子雕刻九爪金龍,皇女雕刻瑞鳥鳳凰。這令牌的鑄造極其耗費心力,一般人仿制不得,這在大昌,就是皇權的象征。只要此物一出,沒有人膽敢質疑持有者的身份。
時桑皺眉:“什麽親筆信?我怎麽沒有看見?”
空諸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來,在衆人眼前晃了晃,堂而皇之的道:“這是我之前特意吩咐嚴峰準備的。我們是皇上派來南疆的欽差大臣,然而一路急行,不慎遇到山匪,官靴官帽及皇上的聖旨全都丢了,唯有令牌貼身保存,僥幸留了下來。嚴峰将軍在宮中見過我們,知道我等身份和難處,特地為我們寫了一封親筆信,用以證明我等身份。”
時桑忍不住笑了出來,調侃道:“阿諸,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無恥了?”
空諸冷哼一聲,“還不是跟你學的。還有,我有牙齒。”她學着她之前的樣子,張嘴湊到時桑面前,讓她看看她那潔白無瑕的牙齒。
時桑顯然是愣了一下,這突然放大的面龐就在眼前,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上,下意識的覺得一陣口幹舌燥。
兩人心意相通,空諸很快就發現了她的走神,奇怪的問道:“亂想什麽呢?”
時桑咳了一聲,扭過頭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性空看不下去了,不耐道:“你們兩個要調情去一邊去,沒看到這邊還坐着這麽多大男人啊?真是的,女人都去喜歡女人了,可讓我們這些男人怎麽活?”
空諸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含義,瞥了一眼時桑,然後默默的将身子離時桑的距離又挪遠了些。時桑磨了磨牙,忿忿道:“有本事你也去喜歡男人啊。天下好男人這麽多,有必要非在一片樹林裏吊死嗎?”
性空說不過她,幹脆至極的将臉扭到了一旁。
時間一點點過去,柴火漸漸滅了,天色也開始變亮了。
經過這一番休整,衆人的體力都回複不少,重新啓程上路。
接下來的千術城門下,有着空諸的令牌,一行人很順利的見到了千術城的駐守大将,空諸的控制術自然很成功,與嚴峰暗地裏彙合後,衆人平安離開了這座城池。
之後又是幾日的趕路,憑借着使者身份和空諸的控制術,一行人有驚無險的連過十二座城池,轉眼,便已經來到了南疆的第一座屏障,浮光城。
遠遠在北城門外,空諸等人便能聽到那沖天的濃煙和厮殺聲,空諸勒停坐騎,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守城的将士不敢怠慢,慌忙從城樓上下來準備打開城門。幾人齊齊下馬,時桑掃了眼面前開城門的幾個将士,男子年輕的臉上一片木然,似乎這些日子裏早就習慣這樣的事情了。
領頭的一個将士恭敬道:“各位大人,請随屬下來,敵軍正在攻城,我家将軍現在應該在南城牆上。所以還請各位前往将軍府等候。”
空諸道:“我們想直接看看戰場。”
将士為難道:“幾位身份貴重,屬下怎敢讓您去那等危險之地,倘若傷了大人……”
空諸淡淡掃了他一眼:“帶路吧。我會向你家将軍解釋。”
那将士無法,只得不甘不願的道:“那還請幾位大人不要離屬下太遠,城中比較混亂。”
時桑微微皺眉,這話說的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前方正在打仗,百姓們不關門閉戶,難不成還在城中生事嗎?或者是另有他人生事?
将士走在前面為她們帶路,身邊有一小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護衛着諸人,神色不安的四處張望。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進入城門前,一個年輕的将士偷偷看了眼前面的長官,趁他不注意,悄聲問空諸道:“大人,是不是皇上派你們過來的?我們浮光城是不是馬上就有援兵了?”
空諸怔了下,和時桑對視一眼:“皇上不是已經派了十五萬的先鋒軍隊前往南疆嗎?現在應該都已經到了才對。”
年輕的将士臉上猛然迸發出驚喜的神情,然而很快他又苦着臉道:“大人,大家都說我們浮光城已經被皇上給放棄了,黑狼騎和禁軍的大人們都已經率領部下離開了浮光城,還帶走了我們二十萬兄弟,準備退守福溪城。
現在留在浮光城的,我們這些被臨時調離過來的四十多萬兵馬,加上被帶走的和戰鬥減員,已經只剩下不到十五萬了。而且一個多月以來,我們這裏所有的援助都被取消了,将士們已經斷糧了很多天了。要是再沒有援兵,過些日子我們就要殺坐騎了。”
不止是他,就連周圍的其他将士也都圍了過來。領頭的隊長身子頓了頓,卻沒有回頭,顯然這些也是他心底的疑問。
“大人,我們這些将士還好些,至少還能墊墊肚子,可是城內的百姓……”說話的将士流露出了一抹不忍的表情,周圍的将士齊齊沉默下來。
空諸心中疑慮重重,不由得回頭看了眼他們剛剛經過的城池,福溪城是南疆的第三座城池,也是南疆的商業大城,繁華程度比起魔都并不差多少。不止是它,南疆久無戰事,各個城池都相當富裕,然而這樣的一個地方,卻連十五萬大軍的口糧都準備不出來嗎?
領頭的将領突然回過頭來,狠狠咬了咬牙,猛地的跪下,說道:“大人,我也不瞞着您了,現在浮光城撐不過三日了,大人,您能不能告訴我,我們這近十五萬兄弟,是不是被朝廷放棄了?大人,就算是死也要我們死的明明白白的啊。”
空諸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才好,只能将自己能說的告訴他們:“我也不知道……我們奉皇上的命令來到這裏之前,有十五萬先鋒軍隊已經從魔都啓程,後續皇上征調的三十萬兵馬也正分批趕往南疆。最多一個多內就能齊聚南疆了。”
将領的頭顱無力的磕在地上,生如死灰的喃喃道:“是齊聚南疆,不是齊聚我浮光城……浮光城沒救了,浮光城沒救了啊。”
他大聲嚎啕起來,鐵打的漢子居然哭的稀裏嘩啦,他身邊的下屬們也都悄悄抹着眼淚,抽泣聲漸起,一片哀戚的情緒迅速蔓延。
空諸等人不了解城內的情況,只能束手無策的看着他們。這個時候的她們還都沒意識到,她們要在這裏面臨真正的地獄。一行人在這裏行的每一步,都在自己的未來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再也無法抹去。而那些被浮光城牢牢困住的将士英魂,将會以另一種形态,得到永生。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三天一度的換牙藥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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