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鞭辟入裏的推測
沒等時尾到來,時桑就拐着空諸和性空三人先行離開一步。斥候偵測到敵軍還遠在四百裏以外,畢竟他們不是受過正規訓練的軍隊,那些個亡靈術士要同時控制這麽多傀儡趕路,速度無論如何也快不到哪兒去。
福溪城現在已經是周圍的十幾座城的中心,所有的家族、商人和百姓們都齊聚此地,自然也随身攜帶了豐厚的財物。在大軍的震懾下,這些人再心不甘情不願,手中的空靈寶石也全都到了時桑的手上。
有了這些補充,雖然還不足以撐起大陣,但已經擁有了基本的雛形。只等時尾來到後,進行簡單彌補,這座傳承已久的古老大陣便能重新露出猙獰爪牙。幾十萬條性命給它祭陣,用鮮血向天下宣告家族榮耀。相信這一次它的現世,足以震懾所有對預言師一族心懷不軌的野心家們。
時光已至夏末。天氣雖然沒那麽炎熱了,但空氣中卻彌漫着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濕悶。一路前進,鼻尖一直萦繞着隐約的腐爛氣息。
性空面無表情的在前面駕車。再一次的抗議被人用絕對的武力強硬壓制下去後,他算是徹底明白了,面對這兩個女人時,他只需要做到一件事,服從,絕對服從。
自願服從和被動服從這二者間的區別,可謂是天差地別。好歹他也可以在心底安慰一下自己,至少不是像之前那樣,被打的在床上躺了那麽久,傷好後還得照樣給二人駕車。嘛,至少……現在是自願駕車,而不是被揍了一頓還被逼迫着給人當車夫哈哈哈哈哈哈。
性空面無表情的攥緊了缰繩。
“越靠近魔都,屍體就越來越多。看來這種瘟疫的傳染性很強。”時桑掀開簾子望着遠處的村落。現在正是飯點,村子裏還燃着炊煙的人家卻寥寥無幾,就連田地裏也基本見不到人影。遠遠望過去,有些地方橫七豎八躺着黑色的物體,那是死去的村民的屍體。
這裏離魔都已經很近了,在經過兩個驿站,差不多三天左右路程,基本上就可以抵達魔都城下。
“現在這種天氣……屍體腐爛的速度很快,百姓們忙着逃亡,死的人卻根本沒有人能夠幫忙掩埋,過不了幾日,很有可能會再造成一種新的瘟疫。”
“逃亡?”時桑略略扭過一半臉對着空諸,似笑非笑的語氣:“能逃到哪裏去呢?愚蠢的百姓們,還不如乖乖在家裏等死呢,至少……那個成語怎麽說來着?落葉歸根?至少也不用落到個客死他鄉的下場。”
空諸聽得懂她語氣中的嘲弄,漫不經心的道:“唔。至少在看到希望前,總得反抗那麽一下吧?誰都不想那麽輕易去死,說不定離開了就真的能看見求生的希望了呢。”
“他們看到的是他們偉大的陛下吧?他們心心相念、愚蠢效忠着的陛下?他們怎麽會覺得現在魔都是最安全的?難道是因為他們相信,他們的陛下真的是真龍天子轉世?所以絕對有辦法解救他們的危難?唉,真是理解不了這些人們的想法。”
空諸沒有在意時桑低低咕哝的話,右手拄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着時桑身下的坐墊愣愣出神。
時桑又說了幾句什麽,空諸依舊沒有反應,她這才發現空諸的心不在焉。不由得直接勾住她的脖子,不滿道:“你這兩日老是發呆,胡思亂想些什麽?難道是因為快到魔都了所以心情激動難以自抑?”
空諸被她晃得頭腦發暈,無奈解釋道:“我比較擔心南疆那邊……”
“我們不是安排好了嗎?”時桑愣了下,不解道:“至少有萬名精銳士兵駐守北門,封鎖嚴密,一只蒼蠅也不會放入福溪城。”
“可若是城下的是你的老母親呢?”空諸反問:“是你年逾七旬,含辛茹苦把你養大,就是有一口肉,也要留給你吃的老母親呢?你還下得去手嗎?她正是該含饴弄孫,安享晚年的時候啊,卻颠簸流離至此,作為孩子,你不愧疚嗎?”
時桑慢慢沉默下來,顯然也明白了問題所在。空諸自顧自的接道:“或者是你同僚的結發夫妻?是你的大嫂?她把你當親弟弟看待,給你縫衣,做飯,給了你連母親也給不了你的溫暖。你把她當成自己親姐姐,你下得去手嗎?你忍心嗎?你怎麽能不顧及自己大哥的感受?”
“怎麽會那麽巧……”時桑喃喃道。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她們身處在這種境地,無形的戰場往往比真實的戰争更加血腥殘酷,她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們現在的每一個決定都決定着未來的發展趨勢,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決定了上萬人的生死。背負着如此重大的責任,倘若一步走岔,就是萬劫不複啊!可是她是怎麽做的?空諸把這些事情交給了她,她卻給她留下了致命的漏洞!
“我們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嗎?”時桑的聲音被馬車颠簸的有些顫抖。
空諸默默凝視着窗外的土地,低低道:“來不及了。”
時桑緊抿着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們一路走來,我一直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有些村子裏有很多打鬥的痕跡。這些村子幾乎完全空了,地上有很多血跡,似乎經歷過什麽火拼一樣,痕跡很多,顯得格外驚慌失措,也不像是舉族遷移。地上的屍體反而沒見幾具。不是感染瘟疫,倒像是被人強行擄走了。”
空諸嘆了口氣:“我這幾日裏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麽人會對一群沒有戰鬥力的老弱病殘們感興趣呢?可是想到皇帝征兵,青壯年都被編入伍,這留下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們,可不就是他們的父母妻兒嗎?”
“那就這麽給別人做了嫁衣嗎?”時桑不甘的道。
“咱們的速度不快,要是他們能抓緊一些,估計後天也就能到達福溪城了。我們趕不回去。就算回去了也是無力回天。
我們雖然跟他們的目的不一樣,不過至少都是把那些亡靈術士們看做異族。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也不會太過胡作非為。畢竟守城還得靠那些将士呢,若是都染上了瘟疫——不,應該是他們下的什麽毒吧——那這福溪城也就不用要了,還幹嘛要費這麽大力氣把它奪下來。”
“時間掐的這麽準,看樣子我們的行蹤一直都在他們預料之內。這群混賬,他們最好祈禱我會晚一點查到他們是誰。不過不管什麽時候查到,我都會讓他們嘗嘗我的游戲。阿諸,你總不會跟我搶吧?”時桑逐漸冷靜下來,調侃空諸道。
空諸對她的游戲沒興趣,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會。”
“回到魔都了你準備怎麽做?直接進宮去見皇帝?”時桑饒有興趣的觀察她的反應。果不其然,見到空諸微微蹙眉,難得有些煩躁。
空諸正欲回答,車簾被性空從外面掀開,他的腦袋小心的進來了一半:“二位,今晚我們趕不到驿站了。前面有座小客棧,我們今晚就在那裏歇息?”
危機已經想好了對策,她們也不急着趕路,時桑便應承了下來。
離客棧越來越近,時桑漫不經心的問道:“你覺得會是哪方勢力?”
“我們的敵對勢力雖然不少,可是都不過是一些小渣滓。有能力做出這樣事情的,也不過那區區二人罷了。”
她沒有指名點姓的說出是誰,時桑已經心下了然。當今世上,和她們有仇,且能有這般大手筆的,除了皇家,也不就只剩那讀心一脈的旁系了嘛?
“不過我覺得,只要他沒有吃錯藥,應該就不會拿他的江山當賭注。”空諸摩挲着下巴思考。
看着她嚴肅的樣子,時桑忍不住撲哧一笑:“說不定是我的阿諸魅力過人,死皇帝□□熏心,寧可舍了這天下也要把你搶回去呢?”
空諸默默無語的頓了頓手下的動作,從時桑口中聽到那些不堪的往事,即使知道她并不清楚全部,只是簡單的猜測大概,即使知道那些記憶已經被自己消除,可她還是忍不住感到格外心虛:“……你覺得對于他那樣的人來說,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嗎?”
時桑仔細的想了想皇帝多疑的性格,硬生生被其逼反的嚴峰和古渡二人,不由得嘆了口氣:“似乎不會。”
空諸扯了扯嘴角。時桑連忙煞有其事的補充道:“不過也說不定,萬一那家夥就是個瘋子呢!說不定是他隐藏的太深了,嗯,其實他就是個瘋子!”
“我倒覺得是旁系領頭的恭親王搞的事。”空諸提了反對意見。
馬車已經行駛到了客棧門口,時桑擡眼看了看客棧上方醒目的牌匾:平安客棧。
“争論也沒有意思呀,要不我們打賭?你賭旁系,我賭皇帝?”時桑誘惑空諸道。
空諸不為所動,“賭注是什麽?”
時桑苦思冥想了半天,在身上翻了好幾圈,才從腰間拿出一枚寶石。銀白色的圓形晶體,看上去倒是和空靈寶石有些相像,只是它比空靈寶石還要再小一些:“喏,就把這個當賭注好了!”
空諸随意瞥了一眼看上去平淡無奇的小寶石,失笑道:“你的寶貝難道都留在福溪城了?”
時桑不自在的将寶石收起來,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這可是我親手撿的!我不管,她就是賭注!你也要拿出你的賭注!”
“你想要什麽?”她下意識的問道。
我想要你。時桑差點脫口而出這個恒定的答案。她安靜的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輸了的話……就陪我回一趟族內看看吧。”
“好。”空諸應了下來。
性空的聲音在這一刻清楚傳進車內:“到了。”
“那,賭約就從現在開始生效了。”
兩人彼此相視一笑。時桑又擡眼看了看客棧的牌匾,目光在那平安二字上頓了頓,面帶笑意的罵道:“送上門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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