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突如其來的消息
到處都是紅的,所有看到的,聞到的,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刺眼的、惡心的血紅。
被性空急促的呼吸聲引出來的時桑滿臉震撼。眼前這個血腥地獄,真的就是世人心中的聖地嗎?
“怎麽會這樣……”
老遠就能聞到的血腥味終于有了答案。那護城河裏密密麻麻堆積的屍體,少說也有上萬之數。不,可能還會更多。哪還有什麽護城河?那堆積成山的屍體,早已經把護城河的裏裏外外都填滿了。
空諸跟在時桑身後出了馬車。她沒有去看那滿地的屍體,而是将目光移到了空洞洞的城門處。不管是城門口,還是遙遙望見的城內的街道都空無一人,仿佛,這裏只是座死城。
這就是魔都。
這是時別三年,她又重新回來的魔都。
她微微嘆了口氣,神情說不上來是興奮還是憤怒,漆黑的眸子,此刻更是比那黑夜還要深沉。不過轉瞬,她的臉上竟慢慢綻放出了笑容。
“……我喜歡。”
時桑二人在檢查屍體,沒有聽到她的低語。方才隐沒的月亮不知何時撥開了礙眼的烏雲,此刻的月光撒落而下,到處都一片明亮。一具具屍體被翻起,未成年的孩子,垂暮之年的老人,小腹高高隆起的孕婦,年輕的男人,剛剛及笈的少女。
那一張張面孔鮮活生動,似乎人們只是剛剛死去不久。憤怒,痛苦,驚恐,絕望。黑色的眼珠狠狠突出眼眶,大張的嘴巴似乎要訴說自己的不甘。
性空手中抱着一個還未滿月的孩子的屍體,孩子青紫的面龐泛着不正常的光芒。時桑慢慢坐在地上,看着性空将孩子輕輕放在他娘親的屍體上。
誰都沒有說話。
時桑睜着眼睛,茫然的望着周圍屍體堆成的城池。性空手中多了一把暗紅色的利劍,同平常手中的武器不同,這是他的力量凝結出來的武器。是他的最強大的底牌。他左手握住劍柄,右手不停的一遍遍撫着劍身,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微微打顫的手指平靜下來。
這些人,這些百姓,這些都是大昌的根基啊!皇帝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是真的不想要大昌了嗎?不!不可能的!他那麽貪圖權勢的一個人,怎麽可能舍得放棄手中的權利?
“這些人都是怎麽死的?”空諸轉回了目光。
“大都是染病了後被殺死的。”時桑的手輕輕掠過身邊一具屍體的臉頰,那只臉龐的顏色已經成了绛紫色,臉上還夾雜着從其他屍體身上沾染的鮮血。一張面孔花花綠綠,雙眼還圓睜着,死死的盯着前方,極其駭人。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看裝束似乎是一名士兵。時桑輕輕把他的眼睛合上:“這種毒發作的時候會同時受到寒熱二種毒素的侵襲,讓人全身無力,痛苦難耐。可這種毒的發作時間只有三天,只要撐的過這三天就沒什麽問題了。”
“他不派人尋找救治之法,派遣軍隊整頓城內秩序,反而這樣大肆屠殺染病的百姓?”空諸低低的笑,眼神冰冷嘲弄。她的目光越過城門,仿佛透過那厚厚的城牆,看到那遠在皇城內皇帝。她的父皇。
“你來看看這身衣服,你認不認識?”性空突然插嘴道。空諸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地方側卧着一具男子的屍體,露出的半邊臉被血污覆蓋。
空諸微微皺眉,覺得這具屍體身上,不知道有什麽地方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她上前幾步,蹲在屍體面前,輕輕撩起了他的衣衫。
褐色的衣服并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繡工似乎也不怎麽紮實,不少針腳歪歪扭扭,一眼看過去,就是很普通的貨色,是那種貧苦百姓們才會穿着的衣衫。可是掀開衣衫後,卻能發現那看似錯亂的針腳,在衣服的背面,端端正正的組成了一個紫色的“禦”字。
“軍隊都前往南疆,周圍幾座城池屯兵不多,即便是有,估計也都感染了瘟疫。至少在這魔都內,他能用的兵,應該就只有這支從黑狼騎中抽調出來的秘兵。”性空道:“他們只有兩千人,雖然他們的武力會高一些,但在魔都的這種混亂的情況下,他或許也是有心無力。”
空諸的神色陡然冷了下來,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性空的臉色,鋒利的甚至讓性空感到一陣刺疼。可是她出口的話卻格外輕柔:“你是在為他解釋嗎?”
性空近乎狼狽的避開她的目光,嗫嚅道:“不……我只是……”
“你所想的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甩下這冷冰冰的一句話,空諸大步回到了馬車內。
時桑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兩人,對他們之間那古怪的氣氛很是不解。但見空諸氣急敗壞的樣子,識相的沒有多問,也跟着上了馬車。
……可他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啊!
性空低低垂下頭,一言不發。手中的劍逐漸消散在手掌中,他架起馬車,往城內駛入。
“我們直接去皇城嗎?”時桑小心翼翼問道。
空諸的面色已經平靜的下來,目光漫無目的的掃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淡淡道:“不,我們先去讀心一脈的據點住下。我們什麽情報都沒有,守株待兔是最好的選擇。”
馬車又行了半個時辰,在距離皇城不遠地方的一座小四合院處停了下來。
她們此時所在的地方已經遠遠離開了平民區,周圍都是大昌一些貴族的府邸。可以看見不遠處一座府邸的門口,站着幾個虎視眈眈望着她們這邊的護院。似乎只要她們敢靠近,就會不分青紅皂白立刻下殺手。
魔都內還是有人存活下來的,只是人數極少,且都是些有權有勢的貴族。至于窮苦百姓們……誰會去管他們的死活呢?
空諸突然停下步子,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座府邸上的牌匾,喃喃念道:“恭親王……”
時桑不由得笑了,道:“離得這般近,倒是能省了我們不少功夫啊。”
不得不說,她們的運氣很好,這個位置特別恰巧。幾步之外就是恭親王府,不過半裏餘地就是皇城。且皇城之外就這一條路,不管是他們有什麽動作,她們這邊都能夠在第一時間察覺到。
聽從空諸所言,随後十幾日,幾人都乖乖呆在這裏,一次都沒出去過。院裏秘密儲存着足夠的糧食,她們也不需要為此擔憂。若不是空氣中一直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這些日子倒不失為是難得的休息日。
“等到以後天下太平了,我們每天都能過這樣的生活。”時桑道。
“只怕沒那麽簡單。”空諸只是笑笑,不反駁,卻也不贊同。
這些日子其實也并不平靜,白日裏這裏死寂的像是一座空城,晚上熱鬧聲足以響徹天地。人們的慘叫,噠噠的馬蹄,将士的利喝,刀劍的碰撞。不只那護城河裏又填了多少具屍體。
還活着的人誰也不敢去湊熱鬧,家家門窗緊閉,仿佛自己是聾子,什麽也聽不到。在這種時候,人人都把明哲保身诠釋到了極致。
“他這般自毀根基,只怕撐不了太久。我看他也忍耐到極限了,到時候如果我們成功的話,你要怎麽處置他?”性空問空諸道。
空諸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直接殺了他太可惜了。”
性空握住茶杯的手猛然攥緊,眼中掠過一抹失望。時桑把她們倆個的一切情緒都看在眼中,看似不經意的道:“性空,似乎在面對皇帝的問題的時候,你都顯得很激動啊?”
性空緊緊抿着唇,面無表情的回應她的試探:“畢竟她現在是我的主人,皇帝是她的……我擔心她将來會後悔。”
後悔?時桑嗤笑了一聲:“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會知道她會後悔?不,她永遠都不會後悔。她倒是會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後悔生下她這個孩子。”
“你!”性空猛地站起身,臉上又浮現出怒意,空諸毫不在意二人間的洶湧,突然叩了幾下桌面,把兩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聽,有人來了。”
沉重的馬蹄由遠及近,毫不遲疑的正對着她們的方向而來。騎士勒馬停在門口,遲疑片刻,随即推開院門,大步朝裏而來。
性空握住兵器,悄然守在門邊,厲聲喝道:“何人?”
那騎士一身布衣,鬥篷罩着面部,看不清模樣。聞言頓住身形,朗聲道:“屬下古渡,求見主人。”
古渡?性空愣了下,看了眼空諸。見空諸略略點了下頭,便開啓了房門,讓古渡進來。
古渡脫下身上的鬥篷,露出滿是疲倦的面龐,恭敬朝空諸跪下:“屬下自知罪孽深重,但此事急切,趕來告知主人,還請主人裁決。”
空諸微微皺眉,沒有說話,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古渡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斟酌着開口:“自從主人走後不過三日,福溪城南門下陸陸續續出現許多将士的家眷。屬下一開始嚴格遵從主人的命令,禁止任何人進入。沒過幾日,城下的百姓反而越集越多。我和嚴将軍感覺情況有些不對,所以直接下了嚴令,任何情況下都絕不允許打開城門。
軍中出現了不少怨言,但都被我和嚴将軍壓制着,還沒出現太大亂子。可又過幾日,不斷有家眷病倒,餓死。将士們再也忍不住了,有人偷偷開了城門,放自己的親人進去……”
“有人埋伏在側,福溪城失守了?”空諸漫不經心的接口。
古渡震驚的看了她一眼,顯然她是猜對了:“主人料事如神,屬下自愧不如。”
“別拍馬屁了,又發生了什麽事?你不守着福溪城,跑過來做什麽?”
古渡深深低下頭,一臉愧疚:“之後那些人來了沒幾日,嚴将軍……嚴峰叛亂,差點毀了整個迷金幻陣。後來老祖宗拼命挽回,勉強控制了陣法,沒有讓敵軍破陣。可有不少時桑小姐的族人遭到反噬而死。之後雙方大戰,預言師一族的各位死傷慘重,幾位長老和精銳族人都被關押進地牢。”
“嚴峰反叛?”空諸緊緊皺眉,時桑也低頭沉思,良久,猛然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雙方聯合!”
嚴峰是皇帝的人,毒是旁系的手筆。“該死的!我看他真是嫌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坐的□□穩了!”空諸冷笑:“這種時候,不好好收拾魔都的爛攤子,反而還一心一意想置我于死地!這蠢貨難道不知道他的合作對象,已經下手毀了他大半江山,心心念着他的位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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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