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我愛你如你愛我

一路上,許田的心都高高地懸着。

他看了看身邊的沈代梅,擔心道：“媽？你怎麽過來了？”

沈代梅扭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這一個眼神讓許田的心徹底涼了。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放到了身後,又問：“媽,剛才她和你都說什麽了？”

沈代梅像是突然從自己的世界中醒來一樣,皺着眉問許田：“你們宿舍有人嗎？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有事和你說。”

許田愣了半晌，才點點頭。

“嗯。”

沈代梅一向是愛面子的人，就算是知道了他和駱學長的事情,為了面子，她也不會在大街上發難。此時此刻,許田幾乎已經确定沈代梅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情,因為自從他搬過來這邊住之後，沈代梅就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表情對過他。

許田暗暗握緊了拳頭,打開寝室的門，還好蔡斌他們都不在,這樣也好。

一走進去,他就将門重新關上，還沒等沈代梅轉過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閉着眼睛鼓着氣道：“媽，我是不會和駱學長分開的。”

沈代梅轉過身，皺了一下眉，語氣中帶着些疑惑。“你說什麽？”

但是許田此時緊張得閉着眼睛，絲毫沒有察覺沈代梅的異樣，一心認定薛瑩已經将他和駱學長的關系告訴了她，一鼓作氣地将事情全盤托出。

“我喜歡駱學長，我不會和他分開的，我們……我們相互喜歡，而且他的家人都已經同意了。”

“什麽？”沈代梅的聲音近乎尖叫，直到現在，許田才終于發現不正常，擡起頭看去。

沈代梅臉色蒼白，震驚地看着他，身體在隐隐發抖。

“許田！我問你在說什麽傻話？你再說一遍！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Advertisement

許田愣住了，薛瑩還沒有把他們的事情說出去嗎？

他咬了咬牙，現在他總是要告訴沈代梅的，既然已經開口了，不如就全部說出來。

他抿了抿嘴，嚴肅地說道：“媽，你沒有聽錯，我喜歡駱學長，我們在一起了。”

沈代梅向後一倒，一只手扶在了椅子上，用力一抽，學生靠背椅一下就被她甩了出來，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音。

“上次我就覺得不正常！我就覺得不對勁！沒想到你們竟然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你瘋了！你們都瘋了！你們都是男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許田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如此震怒的沈代梅，吓得閉上了眼睛，身體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腰杆卻挺得筆直，毫不妥協，不卑不亢。

“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們還做出這種荒唐事？”沈代梅一下子撲了過去，緊緊抓住許田的肩膀，咬牙切齒地搖晃着。“是他對不對？是他把你帶壞了！我早就說他不是什麽好人！你以前這麽乖，怎麽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你不用怕，告訴媽媽，我一定會幫你的。”

許田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沈代梅眼眶裏的淚水不斷滾落，他心頭一酸。

“沒有，是我自己……我自己喜歡他的。”

啪！沈代梅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胡說！”她慌亂地從包包裏把手機拿出來，遞到許田面前。“你把他叫過來，現在就叫過來。”

許田耳朵被扇得嗡嗡作響，左臉頰上又麻又疼，但他沒有動，而是問：“媽，你要問什麽，我可以回答，這件事駱學長沒錯。”

“你不叫？”沈代梅将手機收進了皮包裏，一把将許田抓了起來，拖着他往外走。“好，我們去找老師！就你這樣的，還上什麽學？以後別人怎麽看我們家？一個同性戀！你背得起這個名字，我背不起！走，我們去退學！”

許田慌了，他想象得到沈代梅的震怒，想象得到高宏兵的不滿，但是卻不想退學，就連面對薛瑩的威脅，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退學這回事。

他猛地後退了一步，從沈代梅手中掙脫了出來。

“我……我不去，我不能退學。”

沈代梅扭頭看着他，胸口因為憤怒上下起伏着。“你還想要繼續在這裏丢人？我也沒臉活在這個世上了，沒辦法和你一起丢臉！”

說完，她甩開皮包，直接朝陽臺走去。

許田吓得渾身一震，連忙拉住他。

“媽，別這樣。”

沈代梅轉過頭來看着他。“你要麽就和那人斷了聯系，要麽就和我回去，否則，我也沒臉回去了。”

許田皺着眉掙紮了一會兒，見沈代梅真有跳下去的架勢，連忙道：“我……我跟您回去。”

沈代梅這才停下來，撿起地上的皮包，一只手托着許田，生怕他跑了一樣。

“我們走。”

寝室的門一打開，程光輝和另外幾個同學站在外面，都是被剛才的動靜吸引來的。

許田看見他們，本想讓他們幫自己帶個話，還沒等他開口，沈代梅就拉着他走了。

一直到上了車，沈代梅放下手裏的東西，低頭埋在膝蓋上哭了起來。

“你知道媽媽給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嗎？高宏兵要把你趕出去你知不知道？你卻還在這兒發瘋！我為了你受了多少白眼，你就這麽對我……”

她一邊哭一邊喊着。

許田心裏像是被塞進了一捆稻草，又疼又緊，他紅着眼眶，扭頭看向了窗外，沒有說話。

從a市道b市，中午時候出發，天一黑就到了。

一路上，沈代梅都緊緊地抓着許田，一直到了家，将門關上，才終于松開他，轉身進了卧室。

許田站在客廳愣了一會兒，高宏兵本來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聽見聲音轉過頭來，一見到他就皺起眉。

“是許田啊，今天不是周末，你怎麽回來了？”

“高叔叔。”許田喊了一聲，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回了卧室。

高宏兵站起來，皺着眉，臉上隐隐帶着怒氣，走進了房間裏。

許田進了卧室，見彤彤已經睡着了。

房間的隔音并不是很好，就在待在這裏，他也能清晰地聽到沈代梅和高宏兵的對話。

“不是說就是去看看他嗎？怎麽還帶回來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我想要趕他走，你還故意帶回來！真當高家是他家嗎？”

隐忍了這麽久的沈代梅終于爆發出來，又哭又喊。

“不帶回來能怎麽辦？留他在那兒丢人嗎？我可丢不起這個人！”

“什麽丢人？你說清楚。”

“許田那孩子病了，生病了，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誰？”

“就是上次來我們家那個駱紹鈞。”

“那個家夥，我一看就說不是什麽好人！”

許田站在門口聽着，正在熟睡的彤彤突然翻了一個身，一看見他就坐了起來。“哥哥，你怎麽回來了？”

許田走過去，把她的被子重新拉好，笑了笑，道：“我回來看看你。”

彤彤高興得笑了起來，抱着許田的手臂。“哥哥會陪彤彤多久？”

許田搖了搖頭，傷感道：“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許田從卧室裏走出來的時候，沈代梅已經走了，彤彤還在睡覺，家裏只有高宏兵一個人。

對方似乎是在故意等他，一看到他就沖他招了招手。“許田，你過來，我有些話想要和你說。”

許田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高叔叔。”

高宏兵上下打量着他，微微笑了笑，但笑容中夾雜着一些厭惡。

“許田啊，你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你和那個人究竟是什麽關系？”

許田微微低着頭。“我已經和他在一起了，以後也會在一起。”

“胡鬧！我早就說過不要和那種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怎麽就不聽呢？你說我以前是不是這麽說過？你這麽說，讓我和你媽的臉往哪兒擱？就算是彤彤，以後走出去，被人說有個……這樣的哥哥，她會怎麽想？”

“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許田的聲音低低地傳來。

高宏兵皺起眉，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駱學長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許田猛地擡起頭，看着高宏兵，似乎在用盡自己畢生的勇氣。“他是我的愛人，我愛他。”

高宏兵被眼前這個一向膽小的繼子突然爆發出的氣勢吓了一跳，頓了頓才道：“你才多大？我看你一定是誤入歧途了，你媽媽已經出門去幫你申請了醫院治療，等你把病治好了，再把你接回來。”

許田詫異地看着他。“什、什麽醫院？”

高宏兵道：“能把你的病治好的醫院，到時候你去了那邊……”

“我不去。”許田低聲道，見高宏兵還在說，又擡高了聲音。“我不去。”

“不去？”高宏兵拍案而起，怒道：“不去你就滾出這個家去！我收留了這麽多年，供你吃供你住，你就這麽回報我們？我就是養條狗，還會逗我開心，你呢？你說說，我有什麽義務養你？我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

許田緊緊抿着嘴，站了起來，當真要走。

“回來！”高宏兵又呵斥了一聲，指着卧室道：“回屋去，就算要走，也要等你媽回來了，你自己和他說，省得到時候又說是我把你趕走的！”

許田站起身來，正要回去，高宏兵又突然搶先一步跑了進來，直接将還在睡覺的彤彤抱了出來，經過門口，道：“進去吧，以後你還是不要和彤彤接觸了，省得被你帶壞了。”

許田伸出的手顫了顫，心頭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

他一進了卧室，門就在身後關上，嘭的一聲，震得他心涼。

許田就這麽坐在卧室裏，周圍一片安靜，過了不知道多久，彤彤醒來，吵着要吃東西，高宏兵哄着她，帶她進了廚房。

許田靜靜地聽着，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他仿佛就這樣坐了一整天，耳邊突然傳來“咚”地一聲。

一聲，又跟着另一聲，終于将許田喚醒，引起了他的注意。

窗外一片漆黑，許田愣了一會兒才走過去，打開了窗戶，很快，下面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許田？”

是駱學長的聲音！

他着急地彎下腰，朝窗下看去。

他現在在四樓，三樓的陽臺上站着一個人，正在沖他擺手。

“駱學長？”

駱紹鈞一聽見他的聲音，馬上舒了一口氣。今天下午，他還在上班的時候就接到了蔡斌的電話，說是許田被他媽媽帶走了，看樣子是知道了他們的關系。

駱紹鈞匆匆放下手中的動作趕了過來，卻發現許田家房門緊閉，許田的電話也沒人接，沒有辦法，他才說通了三樓的住戶進來找人。

許田整個人都挂在窗戶上，雙腳已經離地，不斷向下探去，駱紹鈞的心緊張得崩了起來。

“等等，等等，不要着急，你先站回去，不要掉下來了。”

許田折疊在窗戶上，看着他。“我想看着你。”

駱紹鈞心口一疼，柔聲道：“別着急，我回去找你的，你先回去好不好？”

許田抿了抿嘴，慢慢挪了回去，努力地低頭去看三樓陽臺上的駱紹鈞。

“你怎麽來了？”

駱紹鈞站在樓下。“我都知道了。”

許田踮着腳尖，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駱紹鈞的頭發，他就緊緊地盯着那一縷頭發，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最後一縷陽光。

“媽媽讓我離開你。”

“嗯。”駱紹鈞應了一聲。

許田彎了彎嘴角。“我告訴她不行。我說我喜歡你，我們以後要結婚的，我說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陽臺下漸漸安靜了下來，過來一會兒，才傳來了聲音。

“許田……”吱呀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被放在了地上，駱紹鈞的聲音微微靠近。“把手伸下來。”

許田看不見駱紹鈞做了什麽，慢慢将右手垂了下來，指尖碰到了什麽東西。

他用力地踮起腳尖，向下夠了夠。

兩只手在樓層之間慢慢相碰，一點一點拉住，先是指尖，手心，然後十指緊扣。

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許田微微笑了笑。“碰到了。”

“我愛你。”駱紹鈞有些哽咽的聲音傳來。“我們會結婚，我們會在一起，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許田心尖一酸，緊繃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他想要彎下腰去看看駱學長此時的樣子，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和臉上，路燈在他身後形成漂亮的光暈，星星也成了點綴。

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許田眨了眨眼睛，兩串淚水滾了下來，他低頭在衣服上擦了擦。“好。”

“等我，明天，明天我就帶你回來。”

“好。”

交錯在一起的手再次分開，許田慌張地向下夠了夠，又拉到了駱紹鈞的手。

慌亂的心瞬間平複了下來。

許田道：“沒什麽，我就是想和你說再見。”

駱紹鈞道：“我們明天再見。”

手慢慢松開，許田坐在窗前，風吹着他的發絲，像是在安撫他悲痛的心，窗外的月光照射進來，落在他的身上。

許田坐了一會兒，聽到了外面開門的聲音，他馬上爬了起來，迅速将窗戶關上。

才剛做完這一切，沈代梅就走了進來。

他回過頭。“媽。”

沈代梅看了看他臉上的淚痕，滿臉疲憊道：“我今天已經幫你聯系好的醫院，是在另一個市區，過兩天就送你過去。到了那邊可能會有些苦，你要忍耐，媽媽也是為了你好。”

沈代梅見他不說話，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臨走前還随手将門反鎖了。

許田坐在窗邊，扭頭看着窗外的月光。

駱紹鈞從椅子上下來，還給了房間的主人。他的眼睛發紅，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痛苦。

房間的主人擔心地看着他。“請問找到你的朋友了嗎？”

“看到了。”駱紹鈞緊繃着臉，他扭頭看了看那人，又道：“能請你再幫我一件事嗎？”

又過了一天，高宏兵早早就上了班，沈代梅将彤彤送去幼兒園之後，就一直守在家裏，守着許田。

中午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沈代梅湊在貓眼前看了看，發現是住在樓下的鄰居，疑惑地打開門。

“有什麽事嗎？”

還沒等對方說話，他身後就飛速闖入了一個人影。

沈代梅仔細一看，一瞬間就認出他來，剛要關門，駱紹鈞就迅速伸出手抵住了。

“阿姨，我想見見許田。”

“他不在這兒！你不要再來纏着他了！”

沈代梅用力地想要将門關上，但駱紹鈞的力氣很大，一下就将門推開了，大步走了進來，徑直朝許田的卧室走去，拉了拉門把，果然被鎖上了。

他轉過頭，臉上盈滿怒氣。

“請把門打開，若是你們不喜歡他，不愛他，就請讓我帶走他，我來喜歡！我來照顧！”

沈代梅一下擋在門前。“你休想！”

許田在房間裏聽到聲音，跑過來湊在門前，拍了怕。

“駱學長？”

駱紹鈞向前了一步，卻被沈代梅擋住。

“許田，我來接你回去。”

“回去哪兒？”

“回我家。”

門內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嗯。”又像是擔心外面的人聽不到一樣，擡高了聲音。“我願意。”

門外，駱紹鈞緩緩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