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黑色石壁

晨昱柏知道鬼趕路不方便,決定這麽做之後就直接出發了,乘坐飛往c市的飛機,當天就到了地方。

只是到達青城山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看着遠處蒼茫的大山,即便已經是鬼的晨昱柏還是生出了一絲敬畏,幹脆留宿在了青城山下的青城鎮。

第二天一早就進了山去。

他将黑帶化作翅膀,向大山緩緩飛過去,在天空懸停了一會後,看着眼前郁郁蔥蔥生機勃勃的大山,最後不得不認了栽,從景區的大門處一路低空飛過,尋着那天爬山的路,一路飛向山上。

不過三個來月的時間,這裏的變化并不大,游客更喜歡乘坐纜車上山,爬山的人并不算很多。一條蜿蜒的水泥階梯通到頂,只在山頂處才有幾個插着指示牌的岔路,但是在路邊上偶爾會看見游客踩出來的小路,當地的老鄉喜歡走這些小路,據說只要穿過樹林,就可以更快速地到山上。

飛了三個來小時,就在快接近山頂的時候,晨昱柏停下了,他看着眼前的一條小路嘆了口氣。

明明再走不久就到山頂了,自己卻鬼使神差地拐上了這條路,還真是一頭撞進了閻王殿啊。

飛進小路,前方的視野頓時暗沉了下來,擡頭就看見茂密的參天大樹遮住了所有人的光線,腳下的路落滿了枯黃的樹葉,被夜晚的露水打濕,落在下面的樹葉早就已經腐爛了。

其實不太能夠找到當時自己是從什麽地方摔下去的,總之腳下一滑,一路失控地滾着滾着就滾到了崖邊上,然後就掉了下去。

也不知道那是多隐秘的地方,這樣的景區不是都有巡山的人嗎?竟然三個月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屍體,難道是掉進了什麽地洞裏?

晨昱柏在這條小路上來回地跑,尋着記憶中的痕跡一路找着,卻發現這個方向根本就沒有突然出現的斷崖。

轉眼太陽落下了山,天黑了。

晨昱柏在大山裏來回的飄着,不知不覺的四周圍生出了濃濃的白霧,像是一個巨獸般,将他吞進了肚子裏……

鬼魂不知道疲憊,黑夜裏時間的流逝好似根本不曾存在,當晨昱柏意識到自己陷入迷霧中的時候,他已經找不到方向了。

最初的時候,他有點慌亂,然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來之前,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額頭的圓石,那詭異的大霧,還有自己最終會變成鬼的玄妙,這些無一不讓他敬畏,甚至冥冥中感覺到致命的危險。

可惜他也找不到讓自己繼續留在子曜身邊的理由。

子曜如今的生活很美滿,沒有他只會更好。如果說愛人是獨占是嫉妒是緊抓着不放,那麽父兄就是等孩子長大了放手讓他過自己的生活,他決定退回到最初的那段關系,祝福他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

同時,自己這樣的孤魂野鬼,會不會在時間狹縫的流浪中慢慢喪失了理智,直至最終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這樣的未來只要想想就覺得可怕,還不如遵循本身的意願去做一點事,在這個過程裏就算遇見了什麽劫難,說不定還是一份福氣。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光線從迷霧的盡頭透進來,四面八方的,就像是天亮了一樣,一夜的飄蕩,他似乎飛出了迷霧的範圍,眼前再次看見了一顆銀杏樹,站在銀杏樹下又能看見第二顆,就這樣越走前面的銀杏樹越多,他再次看見了蒼翠的大山在眼前連綿起伏。

這是……出來了?

應該不是。

晨昱柏看着眼前刀削般的山壁,驚的睜大了眼睛。

刀削不是形容詞,而是真的刀削了一般,平整的山壁是黑色的,高絕對超過了千米,寬也最少在百米,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靠近了看,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影子。

“!?”

看見影子!?

晨昱柏擡手摸上黑鏡,看着鏡子倒映出的自己,模模糊糊的,他看見了自己生前的容貌,沒有猙獰的獠牙和巨角,就像還活着的時候一樣,是人的容貌。

同時,他還發現了一個驚訝的事實,他的身體無法穿透這種黑色的巨石。于是微微用了點力氣想要将手鑽進去,突然間一種心悸的感覺生出,還沒等他抽離自己,迎面一股大力撞來,他重重摔飛到了地上,頓時就像是被卡車碾過了身體,品嘗到了久違的疼痛。

媽的!

好疼!

好像渾身都被撕裂了一樣,而且疼痛久久不去,好像電流還在流竄,意圖将他的四肢百骸筋肉骨骼摧毀殆盡,而且這可怕的力量摧枯拉朽,直往靈臺沖去!

他心下大駭,即便再是無知他也知道腦袋是重點,按照這個力量,他豈不是要直接死在這裏了?

下一秒,額頭上的圓石發出一股清涼之意,将他的頭整個護住,那氣勢洶洶攻上來的電流如遇見了天敵,被清流阻擋瓦解,很快消散不見了。

命保住了……

他松下一口氣,發現事到臨頭,自己果然還是不想死的。

危險解除,然而一時間卻還動不了,他便只能靜靜躺着,看着頭頂的一片天空出神。

日落月升,一個輪回。

當陽光再次從山的那邊升起的時候,他終于能夠勉強的從地上爬起來。感受着自身的狀況,不由苦笑,這種空落落軟綿綿的感覺,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元氣大傷?

太陽照在石壁上折射出光芒的時候,他下意識的避開了那些光線,心裏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可能碰見了什麽驅邪的東西,再試圖靠近,可能就不是動彈不得那麽簡單了。

起身遠離石壁,小心翼翼的在四周圍走了一圈,不知不覺的又進入到了白霧當中。身後模模糊糊的還能夠看見黑色的石壁,靜靜的矗立在原地,如同一頭荒野兇獸。

要離開這裏嗎?

心中一動,晨昱柏又轉身退了回去。他彎腰随手拿起一塊地上的石頭,身體彎曲的同時,身後的黑色的羽翼般的黑帶已經生長開了,頭頂上最粗最凝固的部分竟然已經長到了十米,越發的粗黑,刻有異域文字的黑環也多出來了兩個,但是再看,身後所有黑帶上的黑環都有了些細小的紋路,正是剛剛被黑色石壁震傷所至。

他控制着較長的五條黑帶刺進了石頭裏,手裏的石頭開始變冷,漸漸了也散發出了像是黑帶這樣讓人心悸的黑色力量,将黑帶移開,再去感應,便隐約可以感覺到石頭的方向。這是他通過蝴蝶蘭聯想到的一個方法,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物體後就會與它有聯系,只是石頭的時間短,感應的距離不遠,而且不能做其他的,不像蝴蝶蘭一樣,可以在能夠感應的距離內,同時看見它四周圍的景物。

能夠感覺到自己與這塊石頭有了心神相連的感應後,他将手裏的石頭輕輕的丢在了黑石石壁的邊上。

黑色石壁這樣古怪,如果就這樣離開未免可惜,留下标記,日後說不定還會再來。

這一次,再轉身,他毫不猶豫的走進了濃霧裏,這裏不是他的埋骨之地,再留下去也沒有用,還是要盡快找到他的身份證,才好做接下來的事。

霧還是很濃,走進去很快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如今來往白霧兩次,知道霧裏沒有什麽危險的存在,而且也不需要刻意去尋找方向,轉一轉總能夠走出去。他便也不着急,只是在霧裏瞎飄。這一次感覺時間過去的并不久,他便看見了第一顆銀杏樹,站在樹下又能夠看見另外一顆,就像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一樣,他沿着這些銀杏樹生長的方向,輕易就走出了白霧。

外面的世界天還大亮着,而且看起來着顯然是自己熟悉的陽間,空氣裏彌漫着一種無法形容的污濁,沒有實體,如煙一般,不細細去感應,便看不見。

晨昱柏正打算換個方向尋找自己的屍體,就聽見樹林深處傳來一連串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

就見一個人從斜坡上滾了下來,看着方向顯然是要一頭紮進白霧裏,說不定一個月後,又是一灘白骨。

……

濱海靜靜地看着晨子曜,這些年在手術臺上錘煉出的眼神越發得鋒利,就像是手術刀一樣将晨子曜一寸寸地剝皮去骨,分解個七零八落。

“好大的陣勢呵。”濱海笑了,“在這裏能夠看見你,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憤怒,你到底是來拍戲還是找你哥的,什麽時候過來的,你還有閑心吃飯,鬧這麽大的排場?”

晨子曜眉心緊蹙,張嘴想要說什麽,泰華這個時候擠了過來,扯着晨子曜低聲說:“很多人看着呢。”

然後又警告地看了濱海一眼。

他到曜哥身邊的時候,那時候曜哥和濱海就不對付,聽說這人和那個老男人是大學同學,反正離不了一些愛恨糾纏的三角關系,那時候他對同性戀比現在還抵觸,猜測出事實的時候,給他惡心壞了。好在後來濱海就退出消失了,那些雞飛狗跳的日子才算過去。

今天冷不丁的看見濱海,腦海裏就浮現了當年修羅場一般的畫面,生怕兩人打起來,明天就上了頭條,熱鬧可就大了。

泰華推着晨子曜走,晨子曜走了兩步又頓住了,他轉頭看向濱海,語氣竟然意料外的平和:“你找到人了沒有?”

濱海愣了一下,繼而搖頭苦笑:“沒有。”

“有沒有什麽線索?”

“正在通過當地的警方翻看三個月前的錄像,景區很多攝像都保留不了那麽長的時間,剩下的正在排查。”

“在哪裏查?我也要去。”

泰華提醒:“曜哥,明天開拍,一大早就上山了。”

晨子曜表情掙紮,濱海似笑非笑地說:“你還是去忙吧,你得對粉絲負責啊。”

“小葉。”晨子曜深深看了濱海一眼,叫過自己的一個助理,說,“你跟着他去一趟,到時候他會告訴你幹什麽。”

“哦,是。”小葉聽話地走了出來。

事安排完,晨子曜坐進了車裏,疲憊地抹了一把臉:“趙導說了這次上山幾天沒有?”

“當天上去,當天下來,沒有夜景,都是當天來回,您放心吧。您是擔心大哥那邊的事嗎?放心,我會盯着的,你安心的休息安心的拍戲,事交給我就好了。”

晨子曜沒再回答,臉藏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

晨子曜回到房間,本想開網玩游戲打發時間,手機打開的時候卻看見了桌面上的相冊。手指移上去,輕輕敲開,相冊裏的照片并不多,也不過百來十張,有和一些演藝圈前輩的照片,還有一些別的領域名人的合照,但是最多的是和語曼的合影,翻了大半,竟然沒有他的照片,後來恍然想到,用上這個手機的時候自己已經不怎麽回那個家了。

有多久不願意回去了呢?

好像有很長時間了吧?

總覺得那個家裏暮氣沉沉的,回去還要面對哥期待的眼神……期待什麽?你在期待什麽呢?難道期待我們真的能夠相伴到老嗎?無法回應,因為簡直不敢去想那麽遠,只覺得很可怕,巨大的年齡差距和永遠藏在陰暗裏的生活,尤其一想着當你老死的時候,就剩我一個人留在那個大屋裏,就恐懼的不行,好像已經提前住進了墳墓裏。

所以……你不再給我打電話,找不到你的行蹤,你是在生我的氣嗎?氣我把你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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