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人還活着

肩膀被一只大手拍着,轉過身去,恍惚間好像看見了哥的臉,再也眨眼,卻變成了濱海。

濱海說:“你睡一覺,我再看一遍。”

他想說,你看什麽?我哥我自己不會看嗎?你離我哥遠點。但是,沒辦法拒絕,期待着多一個人能夠發現那個紅色的身影,想要哥平安無事。

又是煎熬的一夜過去。

清晨過來換班的林警官走進辦公室,看着精神不振的兩個人,嘆了一口氣。他拍着濱海的肩膀說:“把晨昱柏的身份消息給我吧,我一會要去做個失蹤人口的登記。”

濱海點了下頭,看向了晨子曜。

晨子曜想起哥的護照還在家裏,突然覺得那小小的本子寶貴得不行,上面有哥所有的身份信息,還有一張照片呢。

林警官也看向了晨子曜。

晨子曜點頭站了起來。

兩天未睡,入嘴的東西也少,起身的時候使勁地抓着椅背将自己撐起來,一時間竟然不敢松開手,天旋地轉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

林警官及時地扶住了他,建議道:“你休息一下,吃口飯吧。”

晨子曜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一籠的小籠包子,勉強吃了三個就吃不下去了,胸口堵得厲害,看到包子竟然就想起了哥為他做包子的模樣。修長的手指捏着面皮,手指靈活地捏上一圈,漂亮的包子就成了。包子是他一直沒學會的面食,其實餃子也不會,但是哥什麽都會。他一直不明白明明兩個人過節出去吃一頓更省事,為什麽偏偏得在家自己做,害得他還得跟着一起忙乎。穿着得體昂貴的衣服,坐在大飯店的餐桌前,享受着別人的服務,慢悠悠地品嘗着美食,這才是享受生活不是嗎?

然而,此刻再想,竟驚覺到自己以後再也吃不到哥做的包子了。

可能不是很美味,卻很好吃的包子。

最後一口包子吃的肝腸寸斷,險些哽住,他捂着嘴沖到垃圾桶邊上,将嘴裏的包子吐了出來。

休息了一夜的泰華這個時候匆匆地趕了過來,又是拍背又是遞水的,勉強喝下水後,精神才好了一點。

泰華在耳邊說:“今早上曼姐打電話來了,問你什麽情況,讓我照顧好你,她過兩天就過來。”

他閉着眼睛倒在沙發上,一語不發。

心裏眼前都是哥的臉,冷不丁地聽見林語曼的名字,他竟然有種恐懼感,是不是……是不是哥知道我有別人了,才走掉的?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把哥弄丢了?

這樣的念頭就像是來自地獄的大手,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在懷疑自己活着的意義。

晨子曜,你讓哥傷心了,把人弄丢了,你還有臉坐在這難過?你瞧瞧你自己做過的事,看不起你,惡心極了!

泰華擡手抹着晨子曜的眼角,被晨子曜擡手給打掉了,睜開眼睛的男人郁沉着眼睛看着他,問:“別碰我!”

“曜,曜哥……”泰華吓了一跳。

晨子曜還想要說什麽,但是在看見了一旁坐着的林警官時,又閉上了嘴。

泰華很不安,一時間也沉默了下來。

林警官見時間實在有些太晚,便讓晨子曜再休息一會,自己出去了。

晨子曜脫力的坐在沙發上,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好像身體裏的骨頭都被抽掉,魂都跟着那個人不見了。

不見了。

不見……

“曜哥,要不咱們閉一會眼睛?你的肩膀好點沒有?我帶了藥酒過來。”泰華還在邊上賣乖。

晨子曜又想起以前哥幫他的後背揉藥酒的事,不光是這件事,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上的細節太多了,每一件事拎出來都夠讓他回味很久,繼而就是一陣心疼。于是心裏對泰華的不耐煩就更多了幾分,他啞着聲,幾乎是含恨的問:“為什麽突然告訴我我哥和濱海走在一起?”

泰華的臉上的血色倏地都褪了下去。

冷不丁被點到名的濱海,轉頭看了過去。

晨子曜說完話後,又等了幾秒,才扭頭看向泰華,眼睛似有着冰刃,企圖将泰華千刀萬剮的淩遲。

泰華茫然的說:“我,我是看見了啊,真的。”

“為什麽騙我?”

“我我,我沒騙你,真的看見了,看見過……”

“嗤!”濱海被逗樂了,暮氣沉沉的眼睛因為這個笑話而生出了一絲鮮活的氣息,他看着晨子曜說,“你這是在侮辱誰呢?侮辱你哥還是你自己?即便我們見過面又怎麽了?就是你三個月不回家的借口嗎?晨子曜,你哥對你多好,多寵着你,我早就說過孩子不能慣着不管,他還告訴我他願意慣你一輩子。瞧瞧,你做了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之後他都願意讓着你,這樣的哥哪裏找去,他對你多好啊。可是現在呢,人沒了,沒了!他掏心掏肺的養出你這麽一個人渣!你就這麽對他!這麽報答他的!啊!晨子曜!你他媽真恨不得掐死你!”

“好好說話不會啊,什,什麽人渣的。”泰華還在努力的想要刷回好感分,護着晨子曜準備和濱海掐。

濱海根本不理會他,狠狠的瞪着晨子曜。

晨子曜首次不敢去看一個人的眼睛,他的視線飄開,落在了一側。

濱海的嘴角勾出譏諷的笑,深呼吸了兩口氣,将心底翻湧的情緒努力壓了下去,不鹹不淡的繼續說道:“你被你哥寵了二十七年還一直是個孩子。可是只有你哥會寵你,我不會,很多人也不會。以後,你哥也不會了。不過他這麽愛你,即便人沒了,也會祝你幸福吧?我也一起祝你幸福,從此以後長命百歲快樂無憂。”

泰華還在說:“你這人怎麽回事?人不在了,誰比誰能好過?就你難過是不是?至于嗎?說話這麽難聽,誰長命百歲快樂無憂呢?你這是咒什麽呢?”

濱海掃了泰華一眼,冷笑道:“有這麽一個狗東西在你身邊,你也就是這個狗德行了。”

“艹!”泰華氣的站了起來,“你罵誰狗東西呢?”

濱海沒理他,深深看了晨子曜一眼,幹脆的起身到窗戶邊抽煙去了。

泰華還在原地跳着大罵:“你這人神經病啊你!我惹到你了嗎?冷嘲熱諷給誰看呢?你就是好人了是吧?你有這本事,你怎麽不防着他呢?他人死了!是我們害的怎麽的?我推的啊?好好在不在家裏呆着,跑出來瞎逛!出了事怪誰啊!指不定還是怎麽死的呢!山上到處都有護欄,多少年也沒說有誰掉下去!萬一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呢!生無可戀!一死了之……啊!”

咒罵的聲音戛然而止,濱海轉頭,就看見泰華捂着臉摔倒在地上,晨子曜捏着拳頭,雙眼通紅的指着大門的方向:“滾!”

“哥……曜哥……”泰華捂着臉坐起來,特別的委屈,嘴唇抖啊抖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晨子曜冷冷的看着他。

泰華撇着嘴,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悠悠的往門口蹭,可憐兮兮的又叫:“曜哥……”

“滾。”這一次,晨子曜沒了力氣,精疲力盡的說着。

濱海扯了扯嘴角,轉頭又繼續抽煙。

狗咬狗,都特麽不是玩意兒!

才走到門口的泰華,和一路小跑的林警官迎面撞上,林警官一手扒開他,臉上有着喜色,才一進門就說:“有線索了!”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用暮氣沉沉的眼睛看着他,等待最後的宣判。

“不是屍體!”林警官卻說:“他在h市!我剛剛最後核實了一下他的資料,卻發現就在二十分鐘前,他在h市的建行取了五十萬現金,随後又在心悅凱酒店開了一間套房!我馬上聯系那邊的警方配合調取監控,只要确定是本人取的錢,就皆大歡喜了!”

晨子曜眨巴着眼睛,還沒緩過來,泰華卻一下跳了起來:“快啊!趕快的!趕快聯系!”

……

晨昱柏沒想到警方會找過來的那麽快,房間才開了沒有半個小時,警方就敲響了門。

左言杵着拐杖将門打開,兩個警察就走了進來,張口就說:“身份證。”左言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警察對着臉仔細核實,然後視線下滑落在了他裹着石膏的腿子,問道:“腳怎麽回事?”

左言有些緊張,作為奉公守法的良民,這輩子很少有機會和警察面對面的接觸,尤其還是這種帶着審視的目光。他心跳如雷,眼神慌亂,對面的警察臉色也跟着越發得嚴肅。

“問你呢!腳怎麽回事?”

“摔,爬山摔斷的。”

“哪兒爬的山?”

“青城山。”

“青城山?什麽時候摔斷的?”

“前天晚上。”

“你摔斷了腿不在醫院住院,跑h市來幹什麽?”

“辦,辦事。”

“辦什麽事?”

“朋友,有朋友……”

“什麽朋友?在哪裏工作?多大了?男的女的?什麽關系?你找他辦什麽事?”

左言睜大了眼睛,完全蒙圈了。

站在後面的警察已經将手放在了武裝帶上,或許是看他斷了腿的原因,威脅性不大,所以摸的是辣椒水,只等情況一不對勁,就拿出來噴出去。

站在前面的警察還在問:“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和你一起的有沒有同行的人,開房記錄顯示的不是這個身份證,人呢?”

左言看向了一邊站着的晨昱柏。

“看什麽看!”前面的警察大喝,身後的警察已經打開了武裝帶上的扣子。

左言顫抖了一下,都快哭了。

“嘩啦啦——”這個時候,廁所裏傳來開水的聲音。

很快,廁所門被打開,穿着紅衣服的晨昱柏從廁所裏走了出來,看見警察出現,驚訝地睜大眼睛,道:“您好,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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