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是什麽程度

晨昱柏的眼睛眯了起來:“他大兒子呢?”

“進監獄了呗,不然我咋知道老太太是吃藥死的?你當鬼都和你一樣這麽清醒呢?你能成鬼的都有些牽挂,有些是恨,有些是愛,還有死得太突然還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這些鬼腦袋裏就剩下死前最後的念頭了,要不迷迷糊糊的一臉茫然,要不就是兇神惡煞的攻擊人。好在這世上也不是心願未了就能成為厲鬼,還要一點時間地點的巧合,所以才沒那麽多的靈異事件。你呢?你還記得你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異狀嗎?你這樣太奇怪了!”

晨昱柏搖了搖頭。

不是不知道,額頭的圓石是關鍵,但是他不打算說。這是做人的時候留下來的習慣,歲數越大,警惕心就越強,更何況天師和鬼本就是對立的存在,在他還沒有厭煩繼續這樣“活着”前,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弱點。

“真的嗎?肯定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要不我們找時間再回青城山看看?”

“看看什麽?我的特殊和你想要找的東西是一個嗎?”

左言措不及防,臉色變化,想要彌補的時候已經晚了,露出了讓晨昱柏抓住的破綻。

“青城山裏有什麽?”晨昱柏眼睛微微眯着,深深地看着左言,腦袋裏已經浮現了那個黑色的石壁。如今回憶起來,石壁的存在太不科學了,如今同時再和天師、鬼怪聯系在一起,不難想象那裏面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

當然,他現在握着一手好牌,就像談生意一樣,他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底線,先看左言的回答,在交談間攻城略地,等得了需要的信息,再斟酌評量自己該付出的程度,作為一個商人,這樣的行為模式已經根深蒂固,即便為鬼也無法更改。

事實證明,左言完全不是晨昱柏的對手。

很快,他在與左言的交談中确定了幾件事,青城山上有寶貝,至少對于左言很重要。左言已經完全将他詭異的存在和青城山的玄妙聯系在了一起,這孩子除了貪財看來也打算從他身上挖出一些秘密來。以及,這孩子太單純,只要他想,可以完全掌控這孩子。

只是,想通了之後,也不覺得有什麽高興的。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控制欲強的人,死了後就更加淡然了,只是在心裏琢磨着,等有機會回了青城山,就帶着左言去黑色石壁那裏看看吧,也好解了自己的疑惑。

左言壓根不知道自己被套了話,還在絞盡腦汁的說着:“你的怨氣很重很重,重到都逸散出來的程度,但是卻可以這麽清醒,你肯定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你就不好奇嗎?”

“有點的,但是我們也找過了,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不過說起來,我這個程度是什麽程度。”

左言掐指算了算,嘴裏念念叨叨的:“養魂、定神、出竅、禦神、禦物、化身、返真……既然可以白日出行,便是到了日游的出竅,你又可以接觸實物,便是禦物,你甚至可以顯現實體,雖然時間不長,但也确實到了化身的程度。”說到後來,左言的神情凝重,看着晨昱柏說,“你知道返真是什麽程度?”

晨昱柏揚眉。

“返真便是回陽,可以自由的來往鬼界和陽界,不入輪回,留戀于欲界,以人間五十歲為其一晝夜,可享壽五百歲,直至天人五衰,起嗔心便入惡道。”

晨昱柏揚眉。

左言表情古怪的說:“一句話,你可能能夠活很久很久。哎,不過這些話都說遠了,化身到返真聽起來好像只是一步之遙,但是天差地別,大概就是……蛤蟆和天鵝的距離的吧。”

晨昱柏被這個比喻逗笑,沒想到當個鬼還有那麽多的名堂。

也對,做人做事都要分個三六五等呢,做鬼想必也逃脫不了這個規矩吧?

那句話怎麽說呢?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鬼也是人變的,無論是人是鬼還是畜生,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

“啧!”左言撇了撇嘴,“你笑什麽?我說的是真的。你就算到了化身境界,也是鬼籍,你還有生前的執念和牽挂,做了惡事,天就會收你,就算不作惡事,力量散盡也會魂飛魄散。”

“我還會死?我的力量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見鬼了都!你的存在已經很不科學了好不好?四個月就可以現身,你讓那些苦修千年的老鬼情何以堪啊!”

面對左言炸毛般的大叫,晨昱柏的情緒一直很平靜,淡淡的笑着,目光和藹的就像一個長輩在看一個正在胡鬧的孩子。

他無法理解左言突如其來的興奮情緒,尤其從別人的口中聽見自己很厲害這件事,好像并沒有什麽真實感。他就是意外死了,卻沒能成功擠進輪回的孤魂野鬼,他只想用剩餘的“生命”去看看這個世界,自由自在的“活着”。

興奮的左言自言自語說了好一會,終于停了下來,很沒勁的看着對面的厲鬼抱怨:“給一點大的反應好不好?你們怎麽都這麽無聊,而且你剛死好不好?和那個活了千年的老家夥學什麽?”

晨昱柏揚眉。

左言自知失言,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終于安靜了下來。

晨昱柏沒有繼續追問。

他權利欲淡,幾乎沒有掌控欲,也沒有很強的追根究底的求知欲,提前步入老年生活的這些年磨去了他中年人身子骨裏本就不多的追求。最喜歡的就是守着自己手裏的東西,扒拉算計着,只要自己不吃虧,怎麽都好。

左言一口氣将涼掉的咖啡喝盡,看了晨昱柏一眼。

最後說道:“你別害人,千萬別害人,你就會好好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心願了了,你就可以轉世投胎了。”

“我還能轉世投胎?”

“能的,嗯,達成心願,大概能吧。”

晨昱柏無聲輕笑,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孩子就是個神棍,什麽事情都是一知半解的,不靠譜。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真的遇見了一個厲害的,說不定自己現在已經被對方給驅鬼辟邪了吧?

兩個人都有不願意說出口的話,因此無法再聊下去。

左言再次用手機訂賓館,手機開了鎖,就看見關于晨子曜和林語曼疑似公開戀情的消息。他擡頭看了晨昱柏一眼,欲言又止。晨昱柏的反應太奇怪,知道弟弟談戀愛卻哭了,難道是喜極而泣?摔!怎麽可能!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還是不要提晨子曜也來了海南的事吧。

附近的商務賓館都住滿了游客,巧的是附近有一家四星級的賓館有了空房間,左言手快的下了訂單,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就怕錯過了時間。

晨昱柏陪着他一路辦好了手續住進了房間,才說:“我出去看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好好休息。”

左言眼巴巴的看着晨昱柏從窗戶鑽出去,一張開翅膀,飛的沒了蹤跡,一臉羨慕的收回視線,再看看自己的瘸腿,嘆了一口氣。

晨昱柏并沒有飛遠。

他尋了個大廈落在了頂層的遮陰處,看了眼四周後,就擡指摸向了自己的額頭,仔細感受着那個圓石的力量。

所有一切的變故都來自于這塊石頭,他能夠成鬼,成了厲鬼還能夠保持住理智,甚至達到什麽化身的程度……思來想去,也就這塊石頭了。

如今回憶,自己确實也有過憤怒的時候,尤其是最初變成鬼的那段時間,心裏的委屈和對未來的迷茫無處發洩,便統統彙聚積壓在了一起,在某一個時刻瘋狂的爆發出來。然而每當這個時候,額頭就會頭痛欲裂,這塊圓石發出灼熱的溫度,就像是在拷打他的靈魂一樣,保護住了他的靈臺清明。而且不需要懷疑,他身後的怨氣能夠被梳理成這樣,既像觸須又像是翅膀,必然是那圓石的功勞。

随手抓過一條黑帶看看,黑色的怨氣有如實質,觸手冰冷得好似能夠凍結靈魂,但是那些刻有特殊文字的黑環卻是溫暖的,顯然不是同一種物質,就像是黑環的能量将自己的怨氣束縛起來,不會逸散出去,力量自然就會凝結,如同握緊的拳頭,聚于一點,實力也會變得強大。

仔細感受一番,晨昱柏知道圓石的作用遠遠不止這些,但是沒人能夠為他解答,他又找不到門徑,直到月亮高懸,他最終只能放棄了。

至少不是什麽壞事。

其實力量強不強,還能活多久,似乎都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人死燈滅,無論有再多的心願未了,都應該帶進墳墓了。如今既然還逗留在陽世,便好好享受這意外得來的“生命”。

天高海闊,自由翺翔,只是這樣想想,便覺得快樂。

等明天天亮了,就去海邊玩玩吧,在沒人的地方說不定可以現身游一會,用身體和肌膚去感受海浪的力度和溫度。甚至還可以潛到大海的深處看看海裏的奇景,不需要氧氣,也感受不到水壓的自己,在深海暢游,這份自在,即便活着為人的時候,怕是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感受吧?

對未來的暢想太多了,甚至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

是的,就是要這樣,快樂的“活”下去。

擡起頭來。

天已經黑了。

月過中天,已是午夜之後。

他飛向左言住進的賓館,通常來說他晚上不會留在左言的房間裏,誰願意半夜夢醒看見一只厲鬼在屋裏飄着,因此大多數時候他都去外面找點東西吃,或者看看月夜下的人間百态。

但是今天他有點累了,研究圓石雖說沒有什麽進度,但是卻耗費了不少心神,不是身體上疲憊,而是心裏湧出的一種想要休息的念頭。

繞着大樓飛了一圈,賓館的人都住滿了,他就幹脆飛向了頂樓,素來高樓層都是豪華套房,真正壕到出來只住總統套房的人其實并不多,頂樓肯定有空房間。

他尋了一個空房間飛了進去,在鑽過玻璃的那一瞬間他覺得不對勁,但是卻已經晚了,眼前的視野一陣扭曲,他又被彈了出來。

看着眼前的賓館大樓,那一瞬間,他有些困惑,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他明明進去了,也感受到不對勁的地方,甚至有一種可怕的吞吸力在攻擊他,但是現在他為什麽卻飄在了外面。

難道那個房間有問題?

他往下落了一點,找到了另外一個熄燈的房間,從緊閉的玻璃穿過去,順利的進入了房間裏。

這也是一個豪華套房,沒有人住,屋裏很安靜,到處都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他尋到床的位置,哪怕無法真的躺下入睡,但是為人時候的習慣卻依舊保留了下來,對于他來說,找個房間睡在床上,才是休息。

仰頭躺在床上,完全的放松自己,閉上眼睛,讓自己完全的進入黑暗……

“鈴鈴……”

“哈哈……”

“哈哈哈……”

“哥哥,哈哈,哥哥,快來啊,哥哥……”

耳邊響起孩子銀鈴般的笑聲,用清脆的聲音喊着哥哥,就像是在耳邊一樣。

晨昱柏閉上的眼睛再次睜開了。

側耳傾聽,聲音好像是從門外傳來了,這個時間,這麽晚了,怎麽會有小孩在門外?

他從床上坐起來。

“哥哥!哈哈哈!快來啊,快來!”

“鈴鈴……”

男孩的聲音還在往耳朵裏飄,中間還夾雜着鈴铛的聲音。那孩子似乎正在跑着,聲音正在遠去,但是很快的好像又跑了回來,在門口的大叫,“哥哥,快來啊!”

他起身走到了門邊,手握在門的把手上,手感冰冷的,有股寒氣順着手心往心裏鑽。

稍微停頓了一瞬,他轉動手腕。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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