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亂七八糟的人生

晨子曜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的放下了電話。

昨晚上……說了什麽?

已經決定放在腦後的夢境再次在腦海裏浮現,而且清晰的畫面和過程,甚至是自己在那一刻的感受和心情,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好奇怪,這是夢嗎?為什麽夢裏的一切都來自于自己的記憶,那些甚至已經被遺忘了的過去。

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去泰華那裏接回語曼,而先在窗戶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看着窗戶外面的景色,開始梳理昨夜的夢境。

濃郁的悲傷還沒有散去,一旦觸碰便覺得悲傷,因此除非必要,他并不願意去回憶那些曾經。留戀在過去放任情緒蔓延,不過是一種自虐的行為,只有決定了便大步地往前走,才能夠活地更好。

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了。

一支煙抽完,苦悶依舊沒有散盡,他拿起煙盒想要抽出第二只的時候,耳後突然有人說道:“子曜,少抽煙,對身體不好。”

他猛地回頭,睜大了眼睛。

然而身後卻空無一人。

胸口的悶堵瞬間被暴躁的情緒所替換,手裏的煙盒猛地被捏成了一團,內裏的卷煙扭曲彎折,再不能抽。

深呼吸。

再深呼吸。

努力将情緒穩定下來,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安靜的走廊,兩邊一扇扇的門,一路走過,好似異次元的通道,有些微的扭曲和不真實。

他站在走廊裏,莫名地産生了詭異的念頭,如果這是一個時間的長廊,他推開一扇門就會回到過去,重來一次的自己還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呢?依舊會從那個房子裏走出來嗎?會離開那個人嗎?亦或者陪着他,走完下半生?

門被推開了,沒有回到過去,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臉愁苦的泰華和臉色明顯不太好看的林語曼。

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疲憊的感覺,只想要馬上轉身離開。

但是最終沒有走,有些問題必須要去面對。

“曜哥……”泰華哭嚎着沖過來,就差抱着他的小腿哭,“曼姐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不過是幾句夢話,能說明什麽?曼姐她就是不相信我,你能過來太好了,我什麽都沒說,可什麽都沒說啊!”

晨子曜的視線從泰華臉上移開,落在了林語曼的臉上。

語曼身上還穿着昨天的一套衣服,頭發簡單的梳在身後,沒了鏡頭前光鮮亮麗的模樣,眼中都是疲憊,正質問般的瞪着自己。

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晨子曜讓泰華出去,他打算和語曼好好的談一次。

“哥,曜哥……”泰華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怎麽尋思都覺得接下來的話題很難開始,總不能說我和我哥亂倫了吧?想想就很吓人的好吧?是個女人就會被吓跑。萬一這兩人就這麽分手了,自己回去不得被罵死啊?

泰華出了門,将門只是輕輕地帶上,便立着耳朵趴在了門上。

屋裏。

晨子曜打開一包新的煙,抽出一支,遞給了林語曼,他再給自己點上一支。兩人就坐在沙發的兩邊,不發一言的抽了起來。

林語曼的心在往下沉。

如果沒事,子曜怎麽會是這麽一張臉?

終于,晨子曜開口了。

他說:“我是棄嬰。”

林語曼的眼睛睜大。

晨子曜一邊抽着煙,一邊慢慢的說着。

“我到那個家的時候,哥已經十七歲了,撿到我的父親也很快的意外去世,可以說我從小就是被我哥養大的。我很喜歡他,可以說他是我生命中最不一樣的存在,非常的重要。”

話說到這裏,久久的沒有下一句。

林語曼疑惑的蹙眉:“就這樣?”

“就……這樣。”

晨子曜微微垂下的眼睑擋住了眼底的情緒,他發現事到臨頭,很難開口,聲音像是被堵在了喉嚨眼裏,發不出來。

就是這樣。

即便他曾經深深地愛過哥,然而這依舊是一段無法對任何人提及的恥辱般的感情。

如同黏在喉嚨上的一塊血,他聲嘶力竭地咳嗽,卻依舊吐不出來,只有滿嘴腥甜的鐵鏽味,在無人的寂靜夜晚,獨自品嘗。

林語曼的表情并沒有因為晨子曜的點頭而好轉,反而越發的冷凝。

女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她愛你的時候願意奉獻一切,然而一旦她對你産生了疑慮,于是你的一言一行從此便不再單純。

林語曼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那些夢話,那個眼淚,她無法騙自己認為那只是晨子曜夢見了有關親人的噩夢,她能夠感受到那一刻男人身上的悲傷和絕望,那麽的深沉,甚至濃郁到只是身邊看着的人都有種被吞噬而窒息的程度。

尤其是……晨子曜強調了,他和他哥,沒有血緣關系。

于是聯想展開,便覺得渾身發冷,有種作嘔的感覺。

“說實話吧,昨天晚上我都聽見了。”林語曼蹙眉,想要追根究底的念頭很強,被隐瞞的怒氣壓在胸口,無論如何都想要一個明白。眼前的是她真正愛着的男人,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公開他們的關系,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在相愛。因此,更是無法忍受一絲一毫的欺瞞。

她臉上露出笑容,淡淡的,嘴角的弧度已經是她能夠勾出來的極限:“無論是什麽,都是過去的事情,以後和你走下去的人是我,我希望我們能夠坦誠相對,這才是在一起的根本。”

話音落下,屋裏安靜了下來,門外聽着的泰華幾乎要咬破手指,傻子都知道這個時候一旦坦白就完蛋了,女人可以接受你曾經的一段戀愛,卻絕不可能接受你曾經和自己的哥哥亂倫過,這種事只是想想就覺得很惡心了好不好?

“你想要我告訴你什麽?不過是一些夢話,你一定要延伸到現實,有些過分了吧。”晨子曜看着林語曼,蹙眉,眼底已經有了明顯的不耐煩。沒辦法回答,逼問他也說不出來,他甚至已經準備起身,離開這裏。從夢裏延續的痛苦還在胸口沒有完全地散去,現實中卻又被質問,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曾經那麽幸福的感情如今卻難堪到難以啓齒,他暴躁得甚至想要跳起來!

為什麽開始?

為什麽結束?

為什麽活得這麽亂七八糟不知所謂就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真應該錄下來。”林語曼卻站起了身,将煙頭狠狠的按在了煙灰缸裏,居高臨下的說,“我今天就回去,公開的事情無限期後延,你不解釋清楚,就別再來找我。”

晨子曜想說你神經病啊,因為幾句夢話就要和我分手怎麽的?

但是他說不出口。

沒辦法指責林語曼的神經質,因為那些都是事實,他在夢裏痛哭,在夢裏忏悔,然而在現實中卻無法接受一切,只因為他沒辦法承受這過于沉重到讓人窒息的感情,更無法接受逃避了這一切的自己。

林語曼頭也不回地走了。

晨子曜心情複雜的坐在原處,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勸回語曼嗎?

怎麽勸?怎麽解釋?難道真地告訴她真相嗎?自己難以啓齒是一回事,語曼應該也不會接受吧?

或者不勸呢?

會覺得很愧疚,也看不起自己,這亂七八糟的人生,就連自己都看不過眼了。明明想要好好的結婚過日子,但是卻被前一段感情束縛着,至今無法完全得走出來。

其實,是有點埋怨的。

埋怨哥突然就走掉了,沒有知會一聲,就那麽離開了。本就沒辦法完全消失的感情像是複燃的死灰,讓他無法安寧,在痛苦中掙紮,繼而生出一種恐慌,好似要回過頭去,再次抓住過去,哪怕一起和哥跌落萬丈深淵,也心甘情願。

可是,沒到那一步之前,總會要掙紮一下,沒有誰傻着明知道會下地獄,還心甘情願滿心歡喜。

他是真地想要走出來。

也是真地想要和語曼有個好的結果。

雖然愧對哥,甚至到了逃避得遠遠不敢看見哥的程度,他依舊咬着牙堅持了下去,讓所有的一切走上正軌。

然而,計劃好的人生,卻突然就亂掉了。

他心裏很亂,而且很難受,他是真的沒有想過哥會走的那麽幹脆,離開那個家,離開他,離開曾經的那段感情,頭也不回的選擇了新的生活,把自己抛在了腦後。

只覺得好不甘心,自己轉身離開得那麽艱難,每一步仔仔細細地想好,即便無數次地堅定自己的選擇,可是每逢過年過節,每到哥的生日那天,日子都是那麽的難熬,回想着這樣的日子可以回家陪着哥一起過多好,可以買任何自己喜歡的想要給哥的禮物,想要感受哥的溫暖和包容,想要給予的和得到的都很多很多,甚至一度堅定地認為,就算自己離開了,只要願意,回到那個家裏,哥就還在。

然而,一切都變了。

他回去了,人卻早就不在了。

他現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理智和情感拉鋸得厲害,于是身邊的人和事也亂七八糟的,糟糕透了!

所以。

到底要怎麽辦呢?

內心的猶豫和掙紮如同散亂的絲線,最終彙聚成了一股,凝結出了答案。

既然語曼這邊無法開口,那就去跟哥解釋吧。哥會原諒的吧?會祝福我的吧?是不是只要這樣了,心就會好過一點?

他堅定地認為這會是最好的結果。

泰華貼着牆一路溜進來,仔細觀察老板的臉色,卻沒有發現意料中暴躁憤怒的神情。反而目光平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不會是氣大發了,反而沒有表情了吧?

“你先出去。”晨子曜頭也不擡的說這話。他的手裏拿着手機,似乎在翻找什麽東西,最後一臉懊惱,欲言又止地看着泰華,但是最後還是揮揮手,讓泰華離開。

泰華被自家老板的表情變化特別困惑,到底是怎麽了?不會是被氣的腦袋不好用了吧?還有,這是我的房間……

門被泰華關上,還貼心的帶上了鎖,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晨子曜的手指在手機的通訊錄上滑動着,終于定在了一個人名上——謝天軍。

電話撥通,謝天軍的大嗓門在聽筒裏響起。

“诶?小晨啊?你要私家偵探的電話?不是自己要?哦,我知道我知道,幫朋友要。行,沒問題,我現在就去問電話號碼,一會就發給你。別,別和我客氣,小事!一個電話號碼而已!回頭請你吃飯啊,一定要到!行行行,誰請客都可以,我這人最好交朋友了,小晨啊,你們影視圈裏那麽多人,我最看的上的就是你,人帥有演技,關鍵咱們脾氣相投啊,可以多來往的。我這人吶,別看五大三粗的一個,但是我和交朋友絕對不吃虧,我啊……”

晨子曜陪着笑容聽這位侃爺白乎,一個人不停的說了十來分鐘,可算挂掉了電話。

他起身站在窗戶邊給捏了捏鼻梁,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眉頭緊鎖的抽了起來。

就在隔壁的屋子裏,久等不到晨子曜出現的林語曼終于氣哭了。

女人使個小性子,無論嘴裏說的再硬,其實都是等着愛人來哄的。可是如果那人到最後都沒來,那麽結果已經很明顯了。自己在那個人的心裏,可能已經沒位置了。

林語曼不是那種沒了愛情就會死的人,可是一段全心投入的愛情最後卻沒能有個結果,她注定要傷心難過。而且這算是怎麽回事?前幾天都還好好的,她還在規劃自己未來的婚姻生活,怎麽一夜突然夢醒,世界就大變樣了?

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悲傷和憤怒在胸口沸騰,她甚至有一種沖到那個男人的面前,給他一耳光的沖動。

這算是什麽?玩我嗎!?

收拾行李打開門,就看見了蹲在門口的泰華。

林語曼:“……”

泰華愣了一下,急急忙忙的沖過了過來,抓住了林語曼的行李說:“姐,哎呦我的曼姐,你這是去哪兒啊?不會真的要走吧?情侶間吵個架再正常不過了,你怎麽就往心裏去了呢?”

林語曼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冷眼看着泰華:“你知道是什麽事的吧?你就幫他瞞着我?你們就以為我查不到嗎?”

泰華笑:“能有什麽事啊,能有什麽事瞞着您啊?我就說過沒有的事,我答不出,曜哥也答不出,您真的多心了。”

林語曼冷笑,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泰華抓着林語曼的行李都讓人走,在心裏都罵娘了,眼看着就要拉不住人,心中一動,突然就有了主意:“行,姐,你別走,我說我說,我都告訴你。”

林語曼動作停下來,轉頭看向了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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