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賽變故

“尚意門之事,你休要插手。”

本就不欲承認自己曾想過幫忙的霍冥雲心胸裏像翻滾着一團怒火,即刻之間就要炸裂:“秦清你是不是不識好歹?”

秦清已經有幾分疲累了,可等會兒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只想将眼前難纏之人趕緊打發了,冷硬道:“你若是執意摻和,我護不住你。”

霍冥雲卻未想過是這個回答,一愣問:“護住我?”

我何曾鬧事需人周全?即便惹了事,我霍冥雲又何時需要人護過?

霍冥雲很想冷笑,但腦中魔怔般來回盤旋着一個念頭[護我?這便宜二師姐想護我?],最終只出口問道:“你知道些什麽?”

“袖手旁觀,便與你無關。”秦清揉揉眉頭,再度生硬強調,“無論明日發生甚麽,絕不輕易出手。”

霍冥雲深深盯着秦清,面色變幻莫測。

夜間晚風俏皮穿過,在房間回旋一周,又攜着秦清身上的幽幽冷香回繞在霍冥雲鼻尖。

“好師姐,”霍冥雲嗤笑出聲,眉眼重回初見的肆意調笑,将一物什輕抵在秦清肩頭,“今日一見,方知何叫覆雪壓梅,也難掩其暗香。”

秦清神色倏然一變,就要打開霍冥雲的手。

“搖竹姐姐——”霍冥雲懶洋洋拖長聲調道,“受着吧。是我看岔眼了,不是你火毒提前發作,是魔道之氣壓不住了吧?”

今日秦清對戰時到後期有幾分強壓的急躁,離得遠還以為是九天獄火毒毒發,可是比武之後卻無火毒攻心發作九天的異樣,今夜離得近了,才敏銳發覺有一絲壓抑得極深的魔道之氣。

正道之人卻身懷魔道之氣,處處設套下圈卻也盡心照顧門下,當真有趣。

霍冥雲懶得再說些虛話,将手中之物塞進秦清掌心,轉身走了,道:“我做事,全憑心意,随興所至。二師姐還是多擔憂自己吧。”幾步之間,已不見了身形。

秦清站在黑暗中片刻才回了房,點亮燈火,照亮了掌心間那一圓溜溜的小瓷瓶。

裏面是壓制魔道之氣的藥丸。

霍冥雲站在秦清房間屋瓦上看着遠處鬼鬼祟祟數道身影,正因為這些身影才被迫中斷了和秦清的談話。霍冥雲翹着嘴角,上挑的眼角全是興味:“鬧吧,越熱鬧越好看呢。”又數了數人頭,失望地發現沒什麽厲害人物,索性躍身進內院剩的另一房間,睡去了。

攢攢人影早已摸清秦清房間确切位置,悄悄包圍過來。

燈火昏黃,桌上茶壺裏的苦茶已經冷透了,秦清坐回桌旁,倒是渾不在意地又倒了一杯,端在手裏神游四方。

門窗突的被映出一矮小身影。

秦清開口:“進。”

房門悄無聲息打開小小細縫,那瘦小之人溜了進來,又小心掩上。吱呀門響,聲音輕微。

秦清道:“不是讓你這幾日都別來找我嗎?”

來人正是報信師傅和小師妹未到,又在比武剛開始擠在一樓人群中,朝秦清比手勢楚謹行和燧涯派弟子對戰已安排好的侍從——珪竅。

珪竅伏在地上低着頭道:“愧對二師姐囑托,事情有變,原定之人被臨時換了。”

“起來吧,”秦清道,“事至如此萬不可輕舉妄動,你時刻跟着諸位師弟師妹,不要再插手,回去吧。”

珪竅聲音極低地應了,又道:“外面的宵小二師姐打算如何解決。”

“中正盟主場,私下如何陰私也要在臺面上端着正氣之風,不會讓大會期間出現偷盜之事的。”

夜色沉沉,暗沉烏雲掩映銀月,只洩下黯淡光線。屋檐上人影聚集,忽的齊刷刷出現四人站在內院四角危牆上,抱手沉聲道:“望給中正盟一個面子。”

寂靜無聲,只有冷風獵獵。雙方對峙片刻,聚集的人影無聲無息又退去了,那四五道人影也緩緩消散了身影。

随着時間的推移,黎明之色漸起,明亮光線破開晦沉黑暗。

秦清在桌旁坐了一夜,桌面上放着兩枚玉牌。一枚代表着此行領事之牌,行走在外,尚意門莫人膽敢不聽從持此牌之人。另一牌則是尚意門霄鶴長老門徒的身份玉牌——細膩青玉上瘦竹挺拔,自有剛正不阿之意,右上角有個貳,下筆亂得宛如游龍騰蛟。身份玉牌上還系着一根漂亮的瑩白色繩結,乖巧地搭在其旁。

兩枚玉牌泛着瑩瑩光澤,被初陽灑下細碎金光,莫名添了一分不真切感。

門房忽的被叩響,楚謹行在外喚道:“二師姐,二師姐。可要走啦?”

秦清收起玉牌,起身去開了門。

“三師弟,”秦清把手中兩枚玉牌遞了過去,輕笑道,“今日先幫我拿着吧?”

“二師姐作甚?”楚謹行雙手嗖地在背後藏好,開玩笑道,“莫不是怕對戰中護不住玉牌吧?”

“是啊。”秦清順着道,“我怕到時顧不上,索性這時先交予你拿着了。”

楚謹行還想推拒:“二師姐……”

“拿着。”秦清聲音溫和,但透露着不容拒絕的力度。

楚謹行撐了兩秒,讪讪接過了,一面小心翼翼放好,一面再三确認:“就今天一天吧,我就幫二師姐代為保管這一天。比武一結束,哦不,被瞧見了怎麽辦,今天大會一結束我就趕緊送回來!……”

楚謹行在後緊張又不安地自作打算,秦清但笑不語,關了房門,朝霍冥雲住的房間走去。

霍冥雲遠遠就聽到了兩人的動靜,秦清和楚謹行還未至,霍冥雲便開了房門,懶懶道:“真熱鬧。”

楚謹行昨天挨了霍冥雲一頓說,少年心性見着人不得勁,只悶悶問候了句:“小師妹昨夜睡得可好?”

“還行吧,”霍冥雲意有所指,“不過是偶爾似有雨滴滴答聲。”

秦清坐在桌旁思索時有指扣桌面的習慣。

楚謹行納悶道:“昨夜沒下雨啊?”

秦清神色如常,道:“大會要開始了,走吧。”

“走走走,”霍冥雲終于提了分興致,“今日大會怕是會比昨天更熱鬧,是吧二師姐?”

“群雄彙聚,自是精彩。”秦清應付道,心下想昨夜交談霍冥雲只避重就輕說她答應了師傅什麽,卻未說出她來正道之由,又要借尚意門的身份做什麽。

不過,已經無謂了。

秦清等人和師弟師妹彙合了,一同上了福祿樓客棧九樓,路中遇到了燧涯派一行,避其鋒芒讓燧涯派先行,後者弟子俱是怒目而視。

秦清神色平靜,和前幾天無二般向各位長輩打了招呼。

岚箜仙子靜靜看着秦清,似有察覺,最終只輕聲囑咐道:“諸事小心為上。”

秦清笑道:“多謝岚箜仙子好意。”

岚箜仙子揮手讓秦清退去了,輕蹙眉宇間隐有憂色,昨日起秦清太過反常,不知霄鶴何時才能到,穩一穩尚意門威勢。

不管昨日如何紛争,今日大會如期舉行,主場人聲音朗闊,宣布了十五人名單,一人輪空,是燧涯派一弟子。又抽了對戰順序,秦清和霍冥雲分別是第四場和最後一場。

大會開始,秦清如往常一般偶爾指點幾句,不同的是這回尚意門一行都坐在座椅上蔫蔫的,年紀尚小的甚至歪着身子昏昏欲睡。

挨着秦清坐的是年紀最小的師妹,十二三歲,紮着俏皮的雙髻,正揉着通紅的眼睛忍不住小聲道:“二師姐我困,我能回房補覺嗎?”

秦清擡手,指尖在師妹眼前輕輕拂過,清涼靈氣滲入,師妹頓時覺得幹澀雙眸好受許多,彎眼笑道:“謝謝二師姐!”

“你們小師叔正午大概該到了,”秦清低聲寬慰道,“先待一會兒,下午便讓他帶你們回去。”

“小師叔真的能到嗎?”

“能的,”秦清道,“挂念着我們,必定會盡快趕回來。”

在座的弟子們眼睛噌地亮了,都多了幾分精神,對着秦清的話是全然信任。

站得稍遠瞧着下方擂臺動靜的霍冥雲心道:這尚意門真是傻得可憐……這秦清對着一群傻子都能如此溫柔小意,對上自己這個小師妹憑什麽就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想着想着竟不忿起來:論禀賦資質,論家勢論相貌我霍冥雲比在場中人哪裏遜色半分?

日頭一點點挪動當頭,擂臺上第三場結束,下一次正是秦清上場。

“三號——尚意門霄鶴長老弟子——秦清——”主場人朗聲道,“對戰,一號——中正盟皓義長老弟子——顧仁嶺。”

那顧仁嶺乃上次比武大會頭籌,年齡已到參賽最高限制——二十五,甚至下月即滿二十六,無論從修為還是經驗來說都不容小觑。

“二師姐千萬小心。”“切磋為上我們不争名次。”“若有不适,二師姐趕緊回來,可不能受傷。”尚意門這兒叽叽喳喳地緊張寬慰,另一邊中正盟皓義長老,也是大會中修為最高,翻牌決定對戰名單之人,摩挲着白玉扳指沉聲道:“護了尚意門捆仙索一事讓燧涯派有幾分不滿,給了他們一個輪空名額,你再教訓這秦清一頓。做的隐蔽些。”

顧仁嶺身材瘦長,長衫罩在身上空蕩蕩的,渾身萦繞着沉沉死氣般。顧仁嶺眼珠渾濁,遲緩了兩秒才轉了轉眼球道:“是。”

秦清一一安慰了師弟師妹們幾句,躍身而下,擂臺上顧仁嶺已等着了。

“請。”

“請。”

兩人均做了比武禮,重重鼓聲驚雷般捶響,兩人身形猛地拉近硬碰硬對了一掌。

“咦,”尚意門有小師妹扒着圍欄奇怪道,“二師姐很少先發制人。”

顧仁嶺只覺一股狠辣靈氣破開掌心硬生生如蛇入體鑽進心髒,攪得幾欲吐血,連連後退。

如魔氣一般。顧仁嶺腦中閃過如此想法,只是被魔氣長久麻痹,如行屍走肉般漸漸沒了自己的思想,繼續機械地攻擊起來。

秦清退了幾步卸去敵手攻勢,再度沖了上去,十成十的力度使出,拳腳淩厲,和顧仁嶺鬥得像占了上風。顧仁嶺一副被迫招架的模樣,來一拆一。

尚意門一群弟子擠在圍欄前,憂心忡忡:“二師姐攻勢怎麽如此猛烈?”“那顧仁嶺修為太高,二師姐索性一開始拼盡全力吧?”

霍冥雲未參與讨論中,眼眸收進全場,只見燧涯派和中正盟的人臉色愈發嚴肅,其他門派也有零碎弟子面色驚疑不定。

顧仁嶺只覺的那陰狠之氣在自己身體中來回攪動沖撞,帶動着自己潛藏在最深處的魔氣也蠢蠢欲動起來,同一時間也收到了長老避開的指令,向後一躍就想拉開距離。秦清卻如影随形,一掌推出,正打在顧仁嶺胸膛之處,後者便像斷了線的風筝,落在擂臺邊緣。

秦清淡淡嘲諷一笑,顧仁嶺後背一涼,混沌已久的心神終于清醒過來,喊道:“我認輸——!”

話還未落,秦清又是一道掌風落下,顧仁嶺便被直直轟出了擂臺,打在了一樓圍欄上,噴血而出。

全場寂靜。

“秦清仙子……”主場人聲線隐隐顫抖,“顧仁嶺道友已出口認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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