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随便。”

路沉頭也不擡地發動車子，發動機嗡嗡作響。

言軻頗有些不爽：“買就是買，不買就是不買，怎麽能随便。”

說着，他拉開車門，駕輕就熟坐在副駕上。

“廢話真多。”路沉瞬間打了個方向盤，車向着言軻家小複式的方向開去。

“我廢話多你第一天知道啊？”

“知道，所以懶得聽。”

“其實對這個毛病我也很絕望，不然你拿針把我嘴縫上？”

“呵呵。”

……

言軻一邊說話，一邊用眼角餘光瞥着路沉的側臉。

看起來跟尋常沒有什麽不同，但言軻就是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但要說是不對勁吧，這個不對勁只是輕微的，因為路沉沒有不來接他，也沒有不跟他說話，甚至兩人平時裏互相鬥嘴的模式都沒變。

如果是方才那通電話被聽到了，路沉的反應絕對不會是這樣。

言軻琢磨着，可能是這兩天加班太多太累。

于是，作為一個大度的老板，言軻決定發揚一下自己的愛心。

他開口道：“阿沉，這幾天加班辛苦了。”

“能不能換個新說法，這句話你昨天電話裏用過了。”路沉瞥了他一眼。

言軻沒有錯過那一眼中熟悉的笑意，立刻來了精神：“話不在老，管用就行！”

“別說那些虛的。”路沉又轉過頭，淡淡道。

“你想要什麽實在的，我全部答應。”說着，怕路沉不信自己，言軻又舉起右手做出發誓的動作，“這次真的不涮你，如有一句謊言現在就讓雷劈死我。”

“滾你的！現在雷劈下來我也得死！”

“噗——”

言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別笑。”路沉伸手按開廣播，神情如常，“說真的，我要請一禮拜假。”

“那不然還是現場來個雷劈吧……”

言軻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做出楚楚可憐的表情。

縱然那表情出現在一個一米八六的男人臉上實在有些可笑，但配合上言軻無可挑剔的出色五官，竟然看不出半點違和感。

言軻知道，路沉雖然嘴上說着嫌棄，但心裏卻對這一套最是受用。

只要他拿出這招，會挨罵那是肯定的，可只要最後路沉妥協，那挨兩句罵又算什麽。

一個禮拜的假期，等于是七天都見不到路沉的人影。

自打大學畢業不放暑假，就連春節言軻都最多四天見不到路沉，七天……言軻腦海內浮現出七天見不到路沉的景象，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又慌忙道：“阿沉，不是我撒謊，只是七天實在太久了。”

“我知道。”路沉輕笑一聲，“其實我只想請三天。”

言軻松了口氣：“你又吓我。”

“我要回家一趟，這三天假已經找馬總批過，這幾天會有小張他們幾個跟着你。”說着，路沉又指了指車後，“最近的行程表排出來了，一會兒你帶走一份。”

“我看看。”

言軻伸出胳膊，徑直把行程表拿了出來。

夜色下雖然看不太清晰，可那密密麻麻的字眼，言軻的笑意頓時僵在嘴角。

五分鐘後，車廂內突然爆發出一陣長嚎：

“我也想請假！阿沉你把我帶回家吧！我保證乖乖聽話！”

當然了，帶回家是不存在的。

他最近已經浪蕩太久，又給公司搞出那麽多個大事件，不敬業幾天，怕是自己良心都要過不去。

但言軻的心性，免不了又死纏爛打抱怨許久。

路沉大部分時間傾聽，偶爾回應兩句

車一直向前。

十五分鐘後，終于到了言軻家小區門口。

見路沉沒有陪他上去的意思，言軻也坐在原地不動彈。

他扭頭看着路沉：“今天住我這邊吧。”

“不了，我還要收拾東西。”怕這個理由不夠，路沉又補充道：“明早的飛機，還得給我爸媽買禮物。”

“需要這麽急麽……”言軻垂下眼睫，哼哼唧唧。

“是我妹高考報志願，爸媽打電話讓我一定回去。”

“哇靠，路淩都這麽大了！”

言軻是見過路淩的，只不過那時候他跟路沉都在上大學，路淩還是個小丫頭片子。

沒想到眨眼的功夫七八年過去，當年的小女孩兒現在也要報志願了。

他出主意道：“不然就讓路淩報我們學校，林路不是留校任教了麽，讓他幫忙走走關系，沒問題的。”

“這要看路淩自己的意願。”路沉看了眼時間，“你別管了，趕緊讓我回去。”

“我這不是關心路淩麽，當年她叫我哥哥叫的多甜啊。”

言軻回憶起當年，路淩的臉雖然已經記不太得了，但她古靈精怪的性格卻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假如不是工作纏身，他倒還真的想跟言軻一起回去。

不過路沉這個工作狂肯定是不會同意的，所以他也就想想而已。

他拿出手機：“既然你不讓我去，我就給路淩發個紅包，你記得不要貪污哦~”

“別發——”路沉按住了他即将轉賬的手，“她有生活費，給太多錢不好。”

“這是我的小心意，女孩兒要富養。”

言軻強行抽掉手，将錢轉了出去。

路沉瞥見數額，二十萬。

對言軻來說的确算小心意，但普通人家的孩子恐怕大學四年都花不了這麽多。

考慮到退回去言軻肯定又要生氣跟他掰扯半天，路沉只能說：“先替她謝謝你。”

“到時候讓她給我打電話，我要好好鼓勵她。”言軻笑着拉開車門，大長腿一跨就跨了出去，“好了，不耽擱你正事兒，我先回。”

“嗯，你走。”路沉微微點了點頭。

“記得想我。”

言軻朝他使勁兒揮手告別。

路沉沒再說話，打了個方向盤就開始掉頭，黑色的車身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言軻在原地待了兩秒，然後才轉過身走進小區。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那輛讓他備感溫馨，本該也朝着家而去的黑色邁騰，卻在幾分鐘後緩緩停下。

……

路沉雙手握着方向盤，身體微微發顫。

心跳雜亂極了，還好被嘈雜的廣播音樂聲擋着，只有自己才能感覺。

他已經盡力在控制自己的反應，可心髒那處，從接到言軻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起，就一直沒能安寧。

在言軻面前撒謊，這還是第一次。

路沉曾經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騙言軻，就如同他曾經以為言軻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感情。

事實上，是他太過一廂情願。

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不可能，更沒有什麽永遠。

言軻是知道的，雖然路沉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但知道就是知道。

路沉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恐怕在言軻跟他那群朋友眼裏，他所謂的隐藏就好像掩耳盜鈴一般可笑。

從前他竟然會覺得言軻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路沉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

太傻了，真的。

如果不是那通電話，恐怕他這輩子都還被這個‘孩子’蒙在鼓裏，甘心為他奉獻。

他要好好感謝那個把電話打到他這裏的女人，縱然她肯定也沒安好心，可至少這通電話将路沉從不切實際的世界中喚醒，給了他不再犯傻的機會。

當然，他不再犯傻，言軻肯定是不樂意的。

圈子這麽亂，哪怕言軻再怎麽有錢，又怎麽可能雇到他這樣死心塌地的員工。

不分日夜，沒有假期，全心全意為了言軻，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一切。

言軻可能會遇到比路沉更有工作能力的，但這麽傻的，估計是百年難遇，所以哪怕他對同性戀如此排斥，也要将路沉留在身邊。

一邊享受着路沉的奉獻，一邊花天酒地。

這樣一想，言軻簡直就是精明。

精明到，路沉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比不過。

不過比不過就比不過吧，到了這種地步，路沉也沒必要去跟言軻比這點。

現在他心裏唯一想的一件事，就是如何保持着自己最後一丁點可能并不存在的尊嚴，徹底遠離言軻的世界。

這個過程想必是漫長而又難以忍受的。

可比起他多年的暗戀，再漫長，也不過如此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特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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