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非禮 為 蘭懷恩 馬車加更1
受了訓斥,魏仙兒依舊面帶溫和,雖說有些委屈,但沒有半分嗔怨之色,單單從這一點來看,她絕對是個稱職的賢內助,至少這些年她操持離王府內務,着實井井有條。
“罷了,你回去吧!”薄雲岫不願再糾纏,話說清楚也就罷了,沒必要三申五令。對于魏仙兒,他始終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你不越距,她自然也沒有理由靠近。
“是!”魏仙兒行禮,“妾身這就回去。”
沒走兩步,薄雲岫又回頭道,“不要在钰兒面前說那些又的沒的,孩子始終是孩子,有些恩怨沒必要落在他們身上。”
魏仙兒俯首,“妾身明白!”更明白的是,薄雲岫說“他們”二字,這是否包含着沈木兮的兒子在內?他是個謹慎之人,雖然不怎麽善于言辭,但若是開口必有深意。
出了門,宜珠在外頭候着,魏仙兒幽幽吐出一口氣。
黍離行了禮,擡步進了院子。
回到自己的房內,魏仙兒端坐在桌案前,隔着厚重的紗布,她什麽都看不到,即便燭臺就擱在她眼前,亦唯有漆黑一片。
“主子,您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宜珠詫異,“奴婢還以為……”
“以為什麽?”魏仙兒回過神來,低低的冷笑着,“以為他留下我,哪怕是出于同情?可你別忘了,他是離王殿下,後院那麽多女人,你看他在哪個女人身邊留過夜?他永遠都有批不完的折子,辦不完的公務,這才是離王殿下的真面目。”
宜珠沒說話,轉身去鋪床。
“人可到了?”魏仙兒問。
宜珠忙應聲,“已經在路上,快馬加鞭的,應是快了!最晚應該是明日午飯後。”
“好!”魏仙兒點頭,伸手在桌案上摸了摸,卻險些碰翻燭臺。
“主子!”驚得宜珠慌忙驚叫着攔阻,堪堪握住燭臺,宜珠驚出一身冷汗,“若是打翻了燭臺,這天幹物燥的是要出大事的!”
魏仙兒摸上了宜珠的手,慢慢握住了燭臺,“是燭臺!”
“是!”宜珠點頭,“主子您別亂動,奴婢去給您準備熱水洗漱。”
“好!”魏仙兒輕輕拍着宜珠的手背,“不用太着急,明白嗎?”
“是!”宜珠眉心微蹙,略有會意。她跟着魏仙兒這麽多年,多少有些默契,見着魏仙兒握着燭臺,又說了這樣的話,心下便略懂了幾分。
魏仙兒素來不喜歡太多人跟着伺候,平日裏沒什麽事,也都只有宜珠一人在側,外人瞧着都覺得這位離王府側妃,格外的勤儉持家,博了不少好名頭。
宜珠行了禮,畢恭畢敬的退下,主子說——不用太着急,那自然不必着急了。
天近曉的時候,府衙內亂糟糟的,饒是沈木兮宿在大牢,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她挪來了桌子,再将凳子擱在桌子上,攀着天窗的栅欄往外看,隐約能看到府衙內的火光缭亂。
“怎麽起火了?”沈木兮愕然,一低頭,牆下的侍衛仰着頭,瞪大眼睛盯着她。面上尴尬,沈木兮扯了扯唇角,“敢問,是哪兒起火了?”
可別是春秀和兒子出事!
“我去問問!”侍衛撒腿就跑。
沈木兮愣了愣,離王府的侍衛這麽好說話?這麽古道熱腸?不過,人家跑去打聽了,她便不好意思從天窗下來,一直站在凳子上攀着天窗等待。
過了一會,那侍衛又屁颠颠的跑回來了,喘着氣沖沈木兮道,“沒事,不是沈公子,是側妃起夜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燭臺,引起了火災。”語罷,若無其事的站回原位,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話說得,好像魏仙兒不是他們主子,一副堂而皇之的漠不關心。
“哦!”沈木兮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跟地面的距離,只要不是兒子出事就好!喘口氣,她有些怕高,爬上來的時候是因為着急,現在要爬下去便有些心慌慌。她伸出腳去惦桌面,可手卻死死拽着天窗的栅欄。
腳一伸,桌椅便劇烈搖晃,驚得她趕緊抱緊了天窗栅欄,一顆心怦怦亂跳,差點沒跳出嗓子眼。一扭頭,底下的侍衛又在擡頭看她,估摸着是覺得奇怪,她怎麽爬上來就不肯下去了。
“沈大夫,你是不是下不來了?”侍衛問。
沈木兮張了張嘴,“我只是想在上頭再看會。”
話雖然這麽說,視線卻落在了身後,這麽高,要如何下去呢?關鍵是這桌子椅子因為老舊而格外不穩,站着不動倒也罷了,要是她放開抓着栅欄的手,估計就得摔個半死。
大牢裏的天窗本就是為了讓犯人透口氣,但為了防止犯人逃跑,往往做得很高,尤其是攀着天窗往下看,視線距離還得加上自個的身高,看個特別的高。
沈木兮又試了幾次,腳尖還沒惦到桌面,身子就已經開始搖晃,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一聲嘆,難道要站在這裏變成大牢裏的一道風景?
外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聽着有些急促,這個時辰,獄卒送早點也太早了點,何況她的早飯應該是春秀和沈郅來送,不至于……
眼睛冷不丁瞪大,有人彎腰進了大牢,然後冷着臉仰望。
沈木兮的胳膊死死抱着天窗的栅欄,就這麽居高臨下的看着薄雲岫,這男人來得真夠巧,好死不死的,正好是她最尴尬的時候。畢竟她一條腿伸了出去,身子呈現出拉伸的狀态,怎麽看都是極為丢人的,與她平素看病救人的正經模樣相差甚遠。
“你幹什麽?”他印堂發黑,一雙眼睛就跟淬了毒一樣,冷冷的盯着她,“想畏罪潛逃嗎?”
“外頭都是人,我怎麽逃?”她收回腳,桌椅搖晃的剎那,愈發抱緊了天窗的栅欄,卻還是硬着頭皮用指關節敲着栅欄,“這東西如此結實,我能徒手掰開嗎?王爺真是高看我了!”
“下來!”他低喝。
沈木兮滿心鄙視,她若是能下來,還會挂在天窗上讓他看笑話?真以為上面涼快?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真是能把人氣死。
見她不為所動,薄雲岫這下連臉都黑了,“滾下來!”
“就不下來!”沈木兮居高一聲吼,站得高果真有優勢,倔脾氣上來的時候都格外有優越感,居高臨下的感覺倒也不錯,只不過這人……太冷,眼神太狠,盯得她脊背發涼,渾身汗毛直立。
她繃直了身子,抱着栅欄的胳膊有些略略發麻,“你家側妃的院子都着火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裏挑我毛病?趕緊回吧!我這兒挺好!”
薄雲岫站在原地不動,目光利利的盯着她。
沈木兮想着,若是他有紅蓮業火或者三昧真火什麽的,估計能把她連同這大牢一塊燒得幹淨。好在,他是人,不是神,也成不了神。
“不要考驗本王的耐心。”他音色沉冷無溫,長腿一邁,又往前走了兩步,此刻就在桌子邊上。
沈木兮慌了,他不是想要釜底抽薪?抽了她的凳子,摔她個半死?
然則下一刻,等來的不是他的釜底抽薪,而是一雙緩緩伸出的胳膊。他微微揚起頭,昏暗中那雙幽邃的瞳仁,倒映着窗外的微光,如火苗竄動,又似晨曦微光,定定的注視着她。
薄雲岫沒再說話,只是伸着雙臂,等她往下跳。
沒有信任的跳躍,換來的是粉身碎骨,這個道理,沈木兮很多年前就親身經歷過,如今哪裏還敢将信任輕易付出。對于薄雲岫這個沉默寡言的人,她從最初的猜不透,到如今的不想去猜,是扒過一層皮才而換來的涅槃。
“你讓開吧,我能下去!”沈木兮伸出腳,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自己下去,哪怕摔個狗啃泥,也好過去猜他的心思,自己的事兒自己負責,這才是她如今的生活理念。
腳尖輕輕惦着桌面,剎那間身子搖晃,沈木兮把心很一橫,大不了閉着眼睛跳下去,至少是都自己的選擇,生死無悔!
腳腕突然被拽住,沈木兮一聲尖叫,身子猛地騰空而起,狠狠飛撲出去。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猝不及防的擁抱,最容易讓人窒息。屁股上托着一雙手,她像個孩子般被他面對面的抱在懷裏,腿就架在他精壯的腰肢上,左右分開,姿勢極為不雅。屬于男人的氣息,就這麽毫無阻礙的随她的呼吸,快速湧入口鼻。
倒吸一口冷氣,沈木兮想要快速推開他,奈何滾燙的手快速挪動,直接扣住了她的腿根,将她牢牢的架在了自己的腰上。
他低頭,目光深邃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四目相對,多少情愫壓抑在內心深處,卻再也找不到多年前的初衷。
就在薄雲岫慢慢低下頭的那一瞬,沈木兮忽然別開頭,扯開嗓子尖叫,“來人啊,非禮啊、非禮……”
薄雲岫的身子駭然僵直,一張臉霎時黑得徹底。
沈木兮趁勢從他懷中下來,快速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來人,非禮,來人啊,非禮啊……”
指關節握得咯咯作響,薄雲岫轉身便走,“把桌椅板凳都給本王撤掉,不許任何人進來探視!”
“薄雲岫!”沈木兮氣急,咬着後糟牙大喘氣。
不許任何人進來探視,豈非見不到郅兒和春秀了?
簡直可惡!
黍離在大牢外頭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見着主子黑了臉出來,旋即慎慎的跟上,“王爺,大火已經撲滅,側妃無恙!”
薄雲岫一個眼刀子砸過來,驚得黍離慌忙又道,“坍塌的山洞內挖出了一副骸骨,已送到了府衙的停屍房!”
至此,薄雲岫神色稍緩,但周身依舊寒戾,饒是黍離遠遠跟着,亦能察覺王爺身上的陣陣殺氣,方才沈木兮的呼喊,牢外的人都聽到了,也難怪王爺會……
思及此處,黍離下意識的喉間滾動,今日兇,諸事不宜!可得小心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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