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會在東都等你
昏暗的世界裏,唯有冰冷,什麽聲音都消失了。
跌宕起伏中,沈木兮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看到了自家後院那棵高高的棗樹,每年棗子成熟的時候,滿樹紅彤彤的,讓人瞧着就心內歡喜。棗樹挨着牆根生長,仿佛刻意為她而生,連樹梢彎曲的弧度,都是沖着牆頭來的。
她最喜歡做的,就是爬上梯子坐在牆頭,吃得圓滾滾的,嘴巴裏都破了皮才罷休。每當這時候,哥哥總是悄悄撤了她的梯子,惡作劇般将她留在牆頭,然後轉身就去請了爹過來。
爹最是嚴厲,對這個總愛爬牆頭的女兒極是恨鐵不成鋼,按照家規罰她在祖宗祠堂前跪一夜。
不過她也知道,爹是疼她的,爹每次都說讓人砍了這棵棗樹,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棗樹越長越高,越長越大,也未見得動它分毫,反而是牆根底下的草坪,年年都在加厚,連塊小石頭都未曾看到過。
回不去了……
“爹……”有淚沿着眼角悄悄滑落,有溫暖的手輕輕試過她的眼角,帶着一點點粗粝的感覺。
人果然不能犯錯的,少不更事所犯的錯,窮盡一生都未能再有機會彌補。
“爹,我改……”沈木兮哽咽着,夢中她跑遍了家中內外,爹沒了,哥哥也沒了,老管家也不見了,空蕩蕩的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哥,我後悔了,哥……”
沒人回答她,只有呼嘯而過的穿堂風,刮得她衣袂的呼啦呼啦響。
“沈大夫?”
“娘?”
是郅兒的聲音,是郅兒!
沉重的眼皮徐徐睜開,然後又輕輕合上,仿佛很是吃力。沈木兮用盡了全身氣力,腦子忽然清靈起來,是了,她被薄钰撞倒了,摔得腦袋發暈?!
“娘!”沈郅喜極而泣,望着母親慢悠悠睜開雙眼,“娘,你終于醒了,可真是吓死我了!娘,你覺得怎麽樣?娘?”
大夫拔了針,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醒了就好,所幸命大,要不然脊背磕着臺階,萬一把脊椎骨摔壞了,就算是醒了,也得在床上躺一輩子。”
“多謝大夫!”春秀趕緊送了大夫出去,捏着藥方的手有些微顫,“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郅兒,你守着你娘,我去取藥煎藥!”
“嗯!”沈郅擦着眼淚點頭。
“有事叫我!”春秀又是叮囑一聲,見着沈木兮的确清醒了,這才擡步離開。
沈木兮面色慘白,背上刺辣辣的疼,瞧着兒子的小臉,只覺得活着真好。
沈郅在母親的臉上親了親,眼淚汪汪的握住她的手,乖順的模樣讓人瞧着好心疼,“娘,你餓嗎?郅兒的野菜粥很好吃,郅兒可以照顧娘的。”
“郅兒乖,娘沒事。”沈木兮鼻子發酸,別開頭擦去眼淚,回頭望着沈郅時,嘴角擠出一絲艱澀的笑,“只要郅兒好好的,娘什麽苦什麽難都能挺過來。郅兒莫怕!”
沈郅點頭,将母親的手貼在自己的小臉上,狠狠的吸了兩下鼻子,“郅兒不怕,娘也別怕!”
沈木兮揚唇一笑,“對了,那小子呢?”
“不知道。”沈郅搖頭,“娘暈倒之後,春秀姑姑直接把人丢出牆外了,估計不死也得摔個半死。那個壞人跑過來抱着娘就往屋裏沖,大家都忙着請大夫救你,所以都沒注意壞女人和壞孩子後來怎樣。娘沒醒,我和春秀姑姑也不敢走開!”
沈郅頓了頓,眼皮子微微垂着,面色微白,“娘,郅兒、郅兒當時、當時動過殺人的念頭。”
“殺那個小子,為娘報仇?”沈木兮問。
沈郅點頭,不語。
“郅兒,殺人會上瘾!娘是大夫,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沾血。”沈木兮想坐起來,奈何背上疼得厲害,雖說沒傷筋動骨,但刮掉一層皮肉卻是無可争議的,“娘沒跟你講過以前的事情,是因為不希望你學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從不在乎後果,以至于後來惡果自嘗。”
“娘是讓我三思而行,莫要作惡?”沈郅望着她。
沈木兮面色蒼白的淺笑,“郅兒最聰慧,莫作惡,做個有鋒芒的善良之人。”
“是!”沈郅鄭重的點頭,卻沒告訴沈木兮,當時出事的時候,薄雲岫簡直跟瘋了一樣,可怕得吓人。他想着,娘不希望他插手大人的事情,那這件事……就不該由自己來說。免得到時候娘左右為難,不得已,說出一些不想說的秘密。
知子莫若母,兒子心裏藏着事,沈木兮自然看的出來,孩子越是乖巧,她這當母親的越是心疼。只是有些事一旦撕開舊傷口,換來的只能是鮮血淋漓,她不希望兒子走她的老路,摻合在那些令人嫌惡的爾虞我詐之中。
她的郅兒應該平安喜樂的長大,做普普通通的少年,過完最平凡的一生。
“娘,那你不追究了嗎?”沈郅低低的問。
沈木兮疼得一身汗,咬着牙冷笑,“差點被人殺了,還不追究?你知道的,娘沒這麽大度,只是現在起不來而已。且等着娘身子好些,你看我怎麽收拾他。”
沈郅咧嘴一笑,狠狠點頭,“我幫你!”
“好!”沈木兮如今只想罵一句:真特麽的疼!
薄雲岫站在外頭,始終沒有進來,屋子裏的說話聲他都豎着耳朵聽得真真的,一字都不敢漏。可沈木兮蘇醒之後,壓根沒問及過他,一句都沒有!
“王……”黍離剛要開口,卻被薄雲岫一記眼刀子給逼了回去,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
及至僻靜處,薄雲岫負手而立。
黍離行禮,“王爺,劉捕頭和宜珠都找到了,人都還活着。不過劉捕頭傷得很重,現在還沒蘇醒,有些事還是要等劉捕頭醒了才能問清楚。”
話音剛落,薄雲岫已大步離去。
黍離心驚,自打沈木兮傷着,王爺就一直沒說話,黑着一張臉,走哪都是冷飕飕的。不僅如此,他還一直守在房外也不進去,就跟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裏。看王爺現在這陣勢,怕是要去找魏側妃和小公子算賬了吧?!
果不其然,薄雲岫黑着臉踏進了魏仙兒的院子,進去的時候還不忘奪了黍離手中的劍。
黍離心頭砰砰直跳,王爺這是要殺了小公子嗎?若王爺真的動手,那該如何跟太後與皇上交代?萬一真的傷及小公子,此事當如何收場?腦子很亂,黍離不知所措,只能緊緊的跟着薄雲岫。
宜珠大難不死,當時只是被打暈了,此刻已經回到魏仙兒的身邊伺候。
因着主子受傷,阿落帶傷跟着伺候,生怕一不留神又要挨一頓打。不得不說,沈木兮的藥着實好用,否則阿落這會還在床上躺着呢!
驟見薄雲岫握着劍進門,宜珠心神一震,吓得臉都白了,“主子?王爺拿着劍,他……”
魏仙兒的第一反應是撲通跪地,眼睛上纏着紗布,脖子上也繞着紗布,整個人就剩下半張臉在外頭,這眼淚說掉就掉,好像真是水做的,“王爺!”
聽得宜珠禀報,說薄雲岫提着劍,她就已經知道薄雲岫要幹什麽。魏仙兒是真的沒想過,真的害怕了,一個沈木兮而已,即便音容相貌有那麽一星半點的相似,竟惹得薄雲岫百般庇護,不得不說那個女人委實好手段,便是死了也未曾放過所有人。
薄雲岫的視線在屋內逡巡,未見薄钰蹤跡。
見他轉身要走,宜珠登時大喊,“王爺,小公子年少不懂事,您就饒了他這一回吧!王爺,小公子畢竟是離王府唯一的孩子,若是有什麽閃失,皇上和太後娘娘怪罪下來……”
還不待宜珠說完,魏仙兒疾言訓斥,“住口!此事的确是钰兒有錯在先,妾身這個當母親的難辭其咎。古人有言,子不教父之過,妾身未能盡到做母親的職責,王爺若有懲罰只管沖着妾身來。妾身絕無怨言!”
“孩子要殺人,你遞了把刀子,最後告訴別人,錯的是你這個當母親而不是他。”薄雲岫周身冷戾,“這就是你教的道理?今日若他不知何為對錯,不學會承擔責任,早晚會死在你手裏!人呢?”
黍離喘着氣,“王爺,小公子的房中無人,孫賢也不知去向。”
昨晚春秀把人丢出去牆外,幸虧孫賢飛撲去搶,雖然沒受什麽上,但着實被吓暈了,聽說醒來後又哭又鬧的被吓得不輕。按理說不可能不在,除非……
薄雲岫冷劍出鞘,劍刃寒光利利,“薄钰呢?”
魏仙兒繃直了身子,“王爺要殺便殺,钰兒已經連夜趕回東都了!”
“你送走了他?”薄雲岫冷哼,“好,極好!”
“王爺!”宜珠慌了,“王爺恕罪,王爺恕罪,主子也是愛子心切,主子不是有意跟王爺作對,請王爺寬恕主子這一回。王爺,事情已經發生,小公子已經離開,您再計較也于事無補,何況當時小公子是因為沈大夫對側妃出言不遜,且見死不救……”
“救不救是沈大夫的自由,何時輪到你來置喙!”黍離亦聽不下去了,一個勁的推卸責任。連大夫都是活了,如果不是沈大夫命大,那一撞如果撞出個好歹,就算醒了也得在床上躺一輩子。若然如此,此生盡毀!
薄雲岫不屑聽她們廢話,“子債母還。”
魏仙兒深吸一口氣,“王爺要殺了妾身嗎?”
話音剛落,宜珠駭然尖叫,叫聲驚得屋頂的鴿子齊齊高飛,發出驚悚的響聲。
一劍穿胸,鮮血沿着劍尖徐徐墜落,那一瞬的死寂,令人心驚膽戰。
“本王不會殺了你,但這一劍你必須挨。”薄雲岫面無表情的抽劍,冷眼看着魏仙兒倒地,鮮血從胸口湧出,快速染紅了衣襟。
須臾,他扭頭看阿落一眼,阿落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仍是半垂着眼皮子的和順之态。
薄雲岫随手将劍丢還黍離,拂袖轉身,“殺人償命,沈木兮沒死,你也不用死!去找大夫,止血之後送她回東都。”
“王爺!”魏仙兒捂着血淋淋的傷口,額頭滿是冷汗,倔強的擡起頭,望着薄雲岫的背影,“為什麽?她只是個大夫!”
“這話原就不是你該問的,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入府的嗎?承諾予與不予,全在本王一念之間,出爾反爾雖非本王所願,但若本王真的作罷,你将一無所有!”薄雲岫繃直了身子,始終沒回頭看她,“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下不為例!”
他走得幹脆,壓根不管她死活。
在外人眼中,離王唯一寵愛的便是她這位魏側妃,離王府後院那麽多的女人,離王從不正眼去看,是以這麽多年,離王府唯一的孩子薄钰,亦是這位魏側妃所出。魏側妃生子受創,此生再難生育,所以離王殿下疼愛薄钰如珍如寶,以至于不需要其他女人生育子嗣,怕分了他對魏側妃母子的疼愛。
可現在,因為沈木兮的出現,所有的夢幻泡影朝夕之內被打破。
魏仙兒倒在血泊裏,面色慘白的笑着,新傷舊傷倒不怕,怕的是心頭傷,“我從來不知道,他狠心的時候,可以這樣毫不留情,半點情面都不顧!”
“主子,咱們回東都去吧!這兒,不能再待了!”宜珠哭着去拿紗布。
阿落還在一旁跪着,腦子裏是薄雲岫方才那一眼,只不過這些年她一直如行屍走肉般存在,別人欺負她,她也不會還手,直到進了芳時閣,因着魏仙兒的面子,除了宜珠便沒人再敢欺負她。
屋子裏手忙腳亂的,屋子外頭有奴才們張望,大概都沒想到,離王會因為一個鄉野大夫,對寵愛多年的側妃下手,而且下手如此之重,險些要了側妃的性命。
果然人心易變,恩寵似水,不管是帝王家,還是皇親貴胄,都逃不開這道理!
“王爺?”黍離慎慎的跟在薄雲岫身後,他還是頭一回看到薄雲岫對魏仙兒動手,畢竟之前那幾年……
“想說什麽?”薄雲岫頓住腳步,瞧了一眼飛過天空的鴿子,面色愈發沉冷。
“王爺此舉,太後娘娘那邊怕是不會善罷甘休。”黍離有些猶豫,“您也是知道的,這些年太後娘娘身子不太好,可太後的母家卻手握重兵。如果惹怒了太後娘娘,只怕王爺您以後會處處受制。”
“不惹怒便不受制了?”薄雲岫反問。
黍離垂眸,不惹怒至少能相安無事,但是王爺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魏仙兒不走也得走。
“審問得如何?”薄雲岫并不想在這毫無意義的問題上糾纏。
黍離回過神,慌忙應聲道,“嘴很硬,怎麽都撬不開,還口口聲聲要見王爺您!”
大牢刑房。
各種刑罰皆以用遍,千面郎君已經被折磨得沒了人形,卻依舊不肯吐露半句。見着薄雲岫進來,他慢慢揚起滿是血污的臉,突然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黍離冷喝。
“你們以為抓住我,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嗎?”他被綁在木架上,鮮血沿着面頰不斷滴落,身上已經找不到一塊好地兒,“你們錯了,這只是開始。薄雲岫,聽清楚了嗎?這只是開始!”
薄雲岫倒也不惱,淡淡然望着他,“自己都要死了,還有心思說這些,可見長生門對你們着實是情深義重。到死,都得護着!”
千面郎君揚起頭,鮮血滑落在眉睫,滿目都是殷紅之色,他低頭嘲笑,“長生門不會放過你們!我、我不會死的,我還會回來的。”
“這次你就算有九條命,也休想活着離開。”黍離就不信了,都成了這副模樣,還能逃出生天?這長生門,還能有這天大的本事!
“是嗎?”千面郎君渾身是血,氣息紊亂,“離王殿下,你是否覺得害怕了?你的軟肋又生出來了,當年你竭盡全力想護着,拼命的守着,還是沒能守住,如今就能守得住嗎?再脫幾層皮,怕是也不能了!雖然今非昔比,可是覆轍依舊會重蹈!”
黍離心驚膽戰,誰不知道,多年前的事情是王爺最大的忌諱,誰都不能提,誰也不敢提。還記得數年前,有官員在王爺跟前說漏了嘴,被腰斬在菜市口,連同一家老小全部流放,子孫後代永世不得入朝為官。
果不其然,薄雲岫的面色全變了。最初的淡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無可遮掩的戾氣,不過他不屑對一個将死之人動手,“當年薄雲列造反被誅,你們這幫殘黨餘孽如同喪家之犬,四處逃竄。薄雲列盛時尚且殺不了本王,時至今日就憑你們這幫宵小之輩,也配與本王交手?”
千面郎君龇牙咧嘴,剎那間仰頭長嘯,痛苦的哀嚎響徹大牢內外。滿是火炭的火盆,發出刺耳的滋滋聲,灼燒着他的肌膚,灼燒着他的手掌,焦臭味快速彌漫開來。
頭一歪,千面郎君已經暈死過去,眼見着只剩下一口氣吊着。
“他什麽都不肯招,就算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黍離道,“倒不如殺了算了,免得夜長夢多。”畢竟依着千面郎君如今的狀态,未必能活着押解回東都,若是路上出什麽意外,更是功虧一篑。
薄雲岫沒說話,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千面郎君說的話,似乎另有深意。還會回來的?為什麽還會回來?人就一條命,難不成真的成了精?他不信!
“王爺?”黍離低喚。
拂袖轉身,薄雲岫大步流星走出大牢,劍眉微微擰起,“明日,斬!”
黍離先是一愣,轉而又明白了,王爺是要引蛇出洞。若是有人來救,自然是一網打盡,若是無人來救,殺了也就殺了,反正這千面郎君都是要死的。
午飯後,沈木兮靠在床柱處,吃了藥止住疼,便沒那麽難受,是以整個人的精神頭都好多了。
陸歸舟拿着糖葫蘆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床頭擱着的蜜釀山楂,略顯無奈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怕吃藥,還以為去給你……卻原來你早就備下了。”
“郅兒做的,味道甚好!”沈木兮的臉色依舊蒼白,“你怎麽樣?”
陸歸舟将冰糖葫蘆放在邊上,“腿傷好得差不多了,就是還不能走得太快,你呢?大夫說你傷得不輕,差一點就……”話到了嘴邊他又咽了回去,許是覺得不吉利。
仿佛想起了什麽,陸歸舟忙不疊從懷中掏出小瓷瓶,“對了,之前那個假冒的宜珠在郅兒的床上撒了點東西,我一直沒能見着你,所以就沒告訴你。我把粉末挑了些許裝在這裏,讓知書守在房門外,免得到時候誤傷旁人。你且看看,這是什麽粉末?”
沈木兮坐直身子,慎慎的接過瓷瓶,鼻尖輕嗅,眉心微蹙,“你去給我拿一張紙。”
陸歸舟取了紙,鋪在凳子上,看着她小心的倒出粉末,細細的觀察。
“陸大哥,你去給我弄一小片生肉,一片就好。”沈木兮吩咐。
見着她神色略顯凝重,陸歸舟點點頭,趕緊找廚房找了一片肉,回來的時候,身後跟着滿臉狐疑的春秀和沈郅,誰都不知道沈木兮要肉片做什麽。
“娘,你是想吃肉了嗎?”沈郅問。
“沈大夫,你想吃什麽肉?”春秀問。
陸歸舟端着碟子,碟子上擺着幾片生肉,“豬肉行不行?”
“只肉就成!”沈木兮從他手中接過筷子,夾起一片生肉擱在粉末之上,剎那間刺耳“滋滋”聲響起,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消融,最後化為一灘黃水。
陸歸舟駭然瞪大眼睛,冷不丁退開半步,喉間滾動,“這是……”
“屍毒。”沈木兮擡頭望着衆人,“皮脂相觸,立化屍水。”
“春秀姑姑!”沈郅退後一步,目光微懼。
春秀趕緊抱住沈郅,“沈大夫,這東西哪兒來的?”
“讓知書不要動,這東西一旦沾在身上,會腐化皮膚骨頭,直到把人化為屍水。”沈木兮目光冰涼,面色格外凝重,“這原是異族所創之物,按理說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因為異常狠毒,早已被禁使用。”
“竟然會有這麽可怕的東西,那這東西是哪兒來的?會不會……”春秀戰戰兢兢。
沈木兮搖頭,“不可能大量存在,這東西的配方原就難得,要湊齊所有藥材,更是難上加難。若然又,也只能極為少數,不過既然出現了,大家以後必須小心謹慎。還有若是沾上了,千萬不要碰水,否則會适得其反,得用冰!都記住了嗎?”
陸歸舟面色發青,“太狠毒了!這是拿來對付……”他看了一眼沈郅和春秀,怕吓着二人,咬咬牙閉了嘴,簡直是可惡至極!
“這事兒要不要告訴王爺?”陸歸舟試探着,征求她的意見。
沈木兮顯然怔了一下,眼神略顯猶豫。
“應該要說一下吧!”沈郅低低的開口,“萬一他中了招,咱們會不會被牽連?”
“那,應該說一下的。”春秀附和,“我覺得郅兒說的在理,不然咱跟那個毒婦有什麽區別?”
沈木兮垂下眼簾,“那便說一下吧,免得到時候出事還要給我扣個知情不報的罪名!不過這東西的來源,的确需要細查,否則一旦為禍,後果難以預料。”
“既是如此,便讓離王府的人來處置吧!”陸歸舟想了想,“春秀,你去一趟。”
“好!”春秀點頭,沈郅怕她說不清楚,便跟她一道同去。
沈木兮深吸一口氣,“陸大哥是有話要交代我?”
“我知道你東都之行身不由己,不過我不是來攔着你的,離王府權大勢大,咱們不是對手。”陸歸舟輕嘆,“我會在東都等你!”
“你……”沈木兮身子微微僵直,“你大可不必攪合進來,跟離王府扯上關系,肯定不是好事。”
“我當然知道。”陸歸舟笑了笑,仔細的為她掖好被角,“正因為知道,才會做這樣的決定。你在東都也需要有人打點照顧,我不會打擾你,但你若需要我,我卻能第一時間趕到。兮兒,我不勸你,你也別勸我!”
沈木兮話到了嘴邊,終是無奈的一笑了之,“謝謝!”
“這才是我想聽的。”陸歸舟起身,“我會比你提前趕到東都,商戶傳信的信鴿一并留給你,若有什麽不妥之處,你及時告知于我。”
“好!”沈木兮承。
陸歸舟溫柔輕笑,“你也要小心,有些事莫要逞強,保護好自己才是重中之重,畢竟你還有郅兒需要照顧,我明日就會啓程,到時候就不來跟你道別了,免得薄雲岫起疑,又要惹出什麽事來。”
沈木兮一一記住,“路上小心。”
他一笑,将一旁的冰糖葫蘆塞進她手中,“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直到陸歸舟走遠,沈木兮才放下手中的糖葫蘆,用牙簽戳了一顆蜜釀山楂塞進嘴裏,這滋味最合她心意。她不去想薄雲岫知道屍毒之事的反應,也不去想他會作何措施,橫豎都不會拿魏仙兒怎樣。既結果早就預料,又何必費心思去猜?
千面郎君即将被斬首的消息傳出,沈木兮也只是一笑了之,關于屍毒的事情,她只字不問,春秀和沈郅仿佛說好了一般,亦是只字不提。
夜深人靜,陸歸舟孤身伫立,有暗影翩然落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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