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求你,放過郅兒!

鮮血橫流,沈郅才看清楚薄钰唇角漸漸淡去的笑意,那一瞬,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然,為時太晚!

宮裏出了事,沈木兮卻渾然不知。當然,宮裏的事兒如果有人刻意瞞着,她是絕對無法第一時間知曉的,就像是這一次。

沈木兮忙了一天,早就把黍離提過的事兒抛諸腦後。

如今的沈木兮,走在街頭亦是格外仔細。

當日的那匹馬不是無緣無故沖過來的,是她身上沾了公馬的氣息,而那匹橫沖直撞的瘋馬恰好有些發了情,把她當做了情敵一般,聞着味兒就沖了過來,差點置她于死地。

馬是一匹野馬,無處可查,人心會壞到這種程度,着實可怕。

她也想過要告訴薄雲岫,可轉念一想,他又是她的誰呢?橫豎是個不上心的人,何必要多費唇舌?

剛進問夏閣,沈木兮還沒走到花廊,就被薄雲岫直接打橫暴走了。

阿落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不知所措,再想跟着,又被黍離攔下,沒奈何,阿落只能先回房,靜待春秀帶沈郅回來。

“薄雲岫,你是不是覺得我沒腳?”沈木兮憤然,這人動手動腳的毛病,絲毫不亞于孫道賢,她很是抗拒,“未經同意,擅自觸碰女子的身子,與登徒子有什麽區別?你堂堂一個離王殿下,難道連最基本的男女授受不親之理都不懂嗎?”

薄雲岫不搭理,直接進了書房,二話不說便丢給她一套衣裳。

“你幹什麽?”衣服劈頭蓋臉的砸在她臉上,惹得她更是火冒三丈。

“換上!”他不解釋,出門。

“我不換!”沈木兮豈是這般言聽計從之人。

“那你今晚會見不到沈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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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雲岫!”

呵,換就換!

不知道是薄雲岫眼睛太毒,還是沈木兮屬于大衆身材,不管他給她什麽衣裳,哪怕是鞋子,她都能穿得剛剛合身,嚴絲合縫又不會緊繃。

一身男兒裝束的沈木兮從屋內走出,眉目清秀,膚色略白,秀發在腦後挽成一束,乍一看還真是個白白淨淨的少年郎,帶着幾分讀書人的文弱內斂。

“這是幹什麽?”她狐疑的望他。

薄雲岫有些發愣,站在回廊裏盯着她看了半晌,始終沒吭聲。

“薄雲岫,你到底想做什麽?”她冷着臉,面無表情的看他。

“辦差!”薄雲岫轉身,嘴裏唯這兩個字。

沈木兮略帶氣惱,“辦差是公門之事,同我一個做大夫的有什麽相關?薄雲岫,你能不能不要什麽事,都把我牽扯上?”

黍離在後頭聽得冷汗涔涔,沈大夫越來越放肆了,一口一個薄雲岫,那可是王爺的名諱,除了皇上和太後,那個敢動不動就挂在嘴上?

再看自家王爺,好似……也不在意,更無半分動怒之色。

真是奇了怪了!

薄雲岫冷不丁頓住腳步,沈木兮差點一頭撞上去,所幸及時站住腳步,鼻尖堪堪碰到了他的胸襟,熟悉的男兒氣息猝不及防的湧入鼻間。

沈木兮慌忙退開半步,心口砰砰亂跳,耳根有些莫名的燥。

“進了離王府,你還想全身而退?”他說得輕描淡寫,口吻裏帶着顯而易見的譏诮之色,“你是蠢還是單純?又或者,想要一個答案?”

她冷哼,“離王殿下可真你能看得起自己。”

“那又如何?”他居高臨下。

“無恥!”她別開頭,咬着後槽牙低嗤。

黍離睜大眼睛,看着自家王爺面對沈大夫的“高評”竟然半點無怒意,反而頗有幾分得意之色,然後拽着沈木兮的手,快速往外走。

這兩個人,一個死拽着不放,一個咬牙切齒想要掙脫,于是乎一路走一路幹架,不知道的定以為是老夫老妻鬧別扭,讓人瞧着好生羨慕。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今兒坐的不是離王專用車辇,倒是簡易的青布馬車。沈木兮打量着薄雲岫,這厮現在穿得倒也沒那麽張揚,衣裳猶顯貴重,但也不似離王做派。

這是要作甚?

“到時候你只管多看多聽,莫要開口!”薄雲岫低聲吩咐,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撩開車窗簾子往外看,須臾又放下,這才回頭看她,“龍蛇混雜之地,自求多福。”

她想罵他一通,奈何話到了最後又咽回去。

話不投機半句多,多說無益!

馬車停下,沈木兮第一個跳下車。

然則,直到馬車都走了,她還沒回過神來,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滿臉茫然的回望着身邊的薄雲岫,“你、你确定沒來錯地方?”

薄雲岫輕哼,以眸輕剜,款步往前走。

“沈大夫,錯不了,是胭脂樓!”黍離低低的說。

胭脂樓?

胭脂樓是什麽地方?煙花柳巷裏的一絕,聽說是近幾年最紅火的青樓楚館,這裏頭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精致,一個個都是色藝雙馨,東都城內不知有多少男人在這裏一擲千金,流連忘返。

現在,薄雲岫帶她來……逛青樓?

沈木兮想着,難道是因為前兩日下雨,薄雲岫的腦子進水了?

“還不進來?”他站在門口回頭看她,身邊花團錦簇。

沈木兮小步跑,這種地方她是頭一回進來,倒也有些好奇,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如薄雲岫這樣的,即便沒有闡明身份,媽媽瞧着恩客衣着不俗,也會自動送人進雅閣,大堂裏畢竟龍蛇混雜,不太适合那些有頭有臉之人。

許是習慣了,不少王公貴族子弟慕名而來,常常化名而不露真名,媽媽便不多問,進了房門便讓人送了幾壺酒進來,“三位面生,可仔細瞧着又有幾分熟悉,以前是否來過?”

黍離道,“頭一回來。”

“無妨無妨,我們這兒的姑娘,色藝雙絕,但凡客官喜歡的,都能順上一二。諸位想要怎樣的姑娘?溫柔的,還是活潑的?”媽媽給三人斟酒。

沈木兮率先端起酒杯,卻被薄雲岫快速從手中奪下,冷眸狠狠剜了她一眼。

媽媽笑了笑,“那我就給三位叫上幾個姑娘陪着,若是諸位不滿意,咱們到時候再商量!胭脂樓裏的姑娘,一定能包君滿意!”

待老媽子出去,沈木兮眉心微蹙,“你這不會真的要……”

“多聽多看,少廢話!”薄雲岫還是這麽一句。

沈木兮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要用盡了,難道他讓她陪着上胭脂樓,是為了看他風花雪月?這嗜好未免太奇葩,太令人作嘔。

他願意,她還不樂意呢!

頓了頓,某人又補充一句,“不許喝酒!”

眉心突突的跳,沈木兮略帶頭疼的扶額,倒不是酒量差,而是酒品不好。就是喝了酒,做了什麽混賬事,全然不知的那種人。

當年自己做了什麽呢?

一聲嘆,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喝醉了酒,做了這輩子最大的一件錯事。

如花似玉的女子魚貫而入,或猶抱琵琶半遮面,或一支短笛聲悠長,琴聲起,笛聲和,紅羅帳內春宵度,幾番消得美人恩?

沈木兮雖然穿着男兒衣裳,可終究是女子,被陌生而極盡妖嬈的女子貼身挨着,沈木兮如坐針氈,下意識的往薄雲岫身邊靠了靠。

她們越靠近,她越往他身邊挪。

最後,她已經無路可退,直接挨着薄雲岫坐着。

某人早已注意到沈木兮的局促,她是頭一回來這樣的地方,除了不适應,更多的是尴尬,尤其害怕身份被拆穿,這一點點的挪,倒是極合他心意。

眼見着她已經挨着自個坐着,堪堪差了一臂距離,趁她不注意,他不動神色的挪了一步。

沈木兮呼吸微促,名喚牡丹的女子,端起杯盞就往她跟前送,沈木兮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這杯酒若是下肚,恐怕是要出什麽大亂子的。

“她不喝酒!”薄雲岫适時接過,當着她的面一飲而盡。

沈木兮愣了愣,不知這厮到底要鬧哪樣?

“喲,牡丹在胭脂樓這麽久,還是頭一回見着如此白淨的小生,瞧這手,生得細皮嫩肉的,若不是……若說是女兒家也不為過。”牡丹掩唇淺笑,“公子既不會喝酒,那咱們玩點別的如何?”

“玩、玩什麽?”沈木兮心慌意亂。

她素來正經慣了,哪裏及得上這些女子的手段繁多,若是真的要應付,着實有些應接不暇。是以最後,她不得不向薄雲岫投去求救的眼神。

哪知薄雲岫卻顧自與身邊的女子喝起酒來,瞧瞧這架勢,倒是輕車熟路,像極了常客,若非知道他的身份,還真是不曉得他竟深谙這等風花雪月。

大概是生了氣,沈木兮應聲,“好!”

牡丹道,“公子可會看掌紋?”

“會!”沈木兮點頭,二話不說便拽過了牡丹的手,攤開這白嫩的掌心細看。

說是細看,實則是探脈。

天曉得,她哪裏會看什麽掌紋,身為大夫,探得一二隐情,便算是了不得之事。不過她這一探着實吃了一驚,斷然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心裏忽然明亮起來,難道薄雲岫讓她多看多聽少廢話,卻原來是這樣的道理!

“姑娘身世凄苦!”沈木兮說。

牡丹笑了笑,“在這胭脂樓裏的,哪個不是因為身世凄苦而進來的?公子這話,算不得數!”

沈木兮又道,“這道姻緣線半路截斷,可見未有順遂,姑娘是受過傷吧?”

牡丹笑而不語。

薄雲岫捏着杯盞看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面色沉了又沉,眼神冷了又冷,他還真不知道這女人,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巧舌如簧?

“你不信?”沈木兮伏在牡丹耳畔低語兩句。

那一瞬,牡丹面色驟變。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也不知沈木兮對牡丹說了什麽,以至于牡丹變得這般驚慌失措,仿佛真的見了鬼一般,瞧着格外的緊張。

“這是怎麽了?”芍藥笑問,“牡丹姐姐,你這是鬼上身了?”

語罷,女子們皆笑聲清脆,唯有牡丹的面色寸寸漸白,最後俨然失了血色。

“這位公子,莫非是天師門下?”牡丹低低的問,再也不勸酒,反倒多了幾分正色,“您是如何知曉,牡丹這……這事的?”

“凡事有因必有果,自然是見了果,便可推算出因。”沈木兮意味深長的笑着,“牡丹姑娘,凡事放開點。姑娘近來心緒不寧,夜不能寐,想必很是折磨。”

牡丹微微紅了眼眶,“高人,能否指點迷津?”

芍藥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是怎麽回事?

這好端端的伺候客人,怎麽就成了指點迷津?可瞧着牡丹那副虔誠至極的模樣,芍藥一時半會也不敢吭聲,室內的氛圍忽然從風花雪月,成了疑神疑鬼,格外詭異?!

薄雲岫端着杯盞,醉眼朦胧的望着那個滿嘴胡說八道的女人,讓她少說話,最後反而話最多。瞧這忽悠人的本事,把一屋子的青樓女子忽悠得一愣一愣。

這幫蠢女人是不是覺得,沈木兮頂着一張略顯稚嫩的白淨面龐,便一個個生出了幾分母愛,想要保護這剛出蛋殼的嫩寶寶?

一回頭,嗯?黍離竟也聽得津津有味?!

薄雲岫的臉,愈發黑沉如墨。

真是邪了門了!

最後的最後,一屋子的煙花女子,不斷的對着沈木兮千恩萬謝,與此同時還分文不收,親自送了三人出門。這陣仗哪像是來逛青樓的,倒像是來做生意的。

薄雲岫咬咬牙,“你可真有本事!”

“讓王爺失望,真是不好意思!”沈木兮率先上了馬車,他氣惱,她何嘗不是。這人永遠是這般剛愎自用,什麽都不說,便以為她真的什麽都算得到?

到底是高估了她的默契,還是低估了她的信任?

馬車返程,疾馳回離王府。

下了車,仍是沈木兮率先下車,似乎一刻都不願與薄雲岫待在一處。

“你站住!”他在後頭喊。

若沈木兮能乖乖聽話,那便不是沈木兮了!他越喊,她走得越快,一眨眼的功夫,一路小跑直接進了問夏閣,最後薄雲岫縱身一躍,才在花廊處将她生生攔下。

他直接将她摁在廊柱處,柔軟的脊背撞在廊柱上,她從齒縫裏發出一聲吃痛的悶響。

“沈木兮!”他咬牙切齒,單手抵在她的耳畔,一手死死握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險些将她的胳膊都捏斷了,“你發什麽瘋?”

“到底是誰在發瘋?莫名其妙的是你,怒火中燒的是你,最後罵人的還是你!薄雲岫,你是離王就可以随便糟踐人嗎?帶我去那種地方,又不說明理由,你以為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還是你覺得我應該和你有不必言說的默契?你是我的誰,我又是你的誰?”沈木兮厲聲駁斥。

有風吹過花廊,花影搖動,花香依舊。

“既然都不是,我為什麽要去猜你的心思?”沈木兮的聲音軟了下來,口吻裏待着清晰的倦怠,“薄雲岫,不是誰都想要去了解你的,至少我不是。”

他手上一松,她推開他的手,揉着胳膊走向花廊的盡頭。

“本王想了解你。”他低低的說。

沈木兮頓住腳步,卻始終沒有回頭。她微微繃直了身子,瞧着前方幽暗的竹林,“沈木兮一介鄉野村婦,識得些許歧黃之術,卻身無長物,什麽都不是。離王殿下身份尊貴,委實沒必要這麽做!”

“沈木兮!”薄雲岫直呼她的名諱。

“王爺,人跟人是有差別的,有些差別是溝壑,是深淵,永遠都跨不過。”沈木兮轉身,畢恭畢敬的行禮,“王爺若是有心,就請可憐我們母子,放我們一條生路。山長水闊,江湖不見!”

薄雲岫目光幽幽,音色狠戾,“休想!”

既是如此,她也沒什麽可說的,擡步就走。

奇怪的是,沈郅竟然沒回來,屋內屋外都沒有。

“沈大夫,別找了!”阿落說,“你走後,我便一直在這裏等,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但是始終沒有見到春秀和公子回來。”

沈木兮面色陡沉,“難道出事了?為什麽春秀也沒回來?”

“沈大夫!”黍離站在回廊裏,“沈公子白日裏在宮裏鬧了一場,眼下已經被收押在宮裏,暫時回不來!王爺讓卑職來說一聲,沈大夫不必忙活了,令牌業已沒收,您進不了皇宮。”

沈木兮忙不疊摸向自己的腰間,空了!令牌真的不見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薄雲岫的書房裏換衣裳,所以皇帝給的令牌一定是落在那裏。

思及此處,沈木兮撒腿就跑,直奔薄雲岫的書房。

黍離惶然,“沈大夫,不能闖!”

王爺的規矩就擺在那兒,誰敢擅闖王爺的書房,就會受到重懲!此前的魏側妃如實,薄钰亦不例外,所以沈木兮一旦未經召喚闖進去,後果不堪設想。

可沈木兮挂念沈郅的安全,哪會顧及什麽規矩不規矩的,“薄雲岫!唔?”

某人就站在門後,沈木兮狠狠的撞開門,人受到慣性往前撲,于是乎正好撲在薄雲岫的懷裏,不偏不倚,恰當好處。

“王……”黍離張了張嘴,驟見王爺一個眼刀子甩來,當下識趣的帶上房門,安安靜靜的守在門外。

沈木兮狠狠推開他,冷然迎上他素無波瀾的眸,“薄雲岫,我兒子呢?你把我兒子怎麽了?”

“孩子闖了禍,你這個做母親的難道不該承擔一定的責任?”薄雲岫負手而立。

“他身上有傷,能闖什麽禍?”沈木兮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沈郅從小就秉持的做事風格,如果不是被人惹急了,斷然不會輕易動手。她覺得,這些不過是薄雲岫詭辯的托詞罷了!

薄雲岫冷眼看她,幽然吐出一口氣,“傷了離王府小公子,算不算大禍?”

“薄钰?”沈木兮一猜便知道,一定是薄钰又動手欺負郅兒了,奈何自己的兒子無權無勢無背景,所以在那深宮裏,免不得要被人欺淩。

原以為讓孩子接受太傅所教,能對孩子的将來有所好處,誰知竟是推了兒子下火坑。早知如此,還不如甘于平庸,沈木兮後悔了,南苑閣原就不是他們這種人可以進去的,是她害了孩子!

“薄钰被打傷了,沈郅下的手!”薄雲岫冷笑兩聲,幽邃的瞳仁裏,泛着淩厲的精芒,“你說這筆賬,該怎麽算?”

她微微紅了眼眶,呼吸起伏得厲害,“當初執意要送我兒子去南苑閣的是你,如今出了事,你卻來問我要怎樣算賬?薄雲岫,我且問你,在這件事上你真的沒有私心嗎?”

“本王是否夾雜私心,無需你來置喙。這件事已經發生,你說其他的又有什麽用?薄钰如今在宮裏養傷,皇上業已扣押了沈郅,至于要如何處置……”他拂袖落座,“一旦太後得知,你知道後果!”

“薄雲岫!”沈木兮下唇緊咬,“放了沈郅,我馬上帶孩子走,再也不會礙了你們的眼給你們惹麻煩!”

“砰”的一聲巨響,是他一掌拍碎了桌角。

薄雲岫印堂發黑,眸色發狠,如同嗜血的狼,恨不能将眼前這人撕碎,“你再說一遍!”

沈木兮張了張嘴,孩子在他們手裏,她只能認慫。只要沈郅能沒事,讓她當牛做馬她都願意,可薄雲岫會給她這個機會嗎?

未見得!

薄雲岫向來無情,即便當年那碗紅花不是出自他的手,可倚梅閣裏無盡的等待,那些日日夜夜的翹首期盼,最終換來的,不還是他的涼薄無情嗎?當年尚且如此,現在還能指望他多情而暖心嗎?

她曾經奢望過,但一場大火之後,什麽念頭都沒了。

深吸一口氣,沈木兮面如死灰的垂下眼簾,慢慢的跪在了他面前,用力的磕了個頭,“請離王殿下高擡貴手,只要能确保郅兒周全,沈木兮願意當牛做馬,饒是以命相抵亦無怨無悔。”

她說得那樣卑微,将自己低到了塵埃裏。

她會求饒,唯獨不會求情。

因為她知道,他跟她之間哪有什麽情分可言?換了一張臉,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若說還有什麽相似之處,約莫是感覺吧!薄雲岫饒是還有那麽一星半點的感覺,大概也是因為內心的愧疚,等愧疚散去,什麽都會煙消雲散。

有魏仙兒作例,那樣得寵的側妃,他還不是說放就放?

而她這個夏問曦的影子,又算老幾?

離王府,從不缺女人。

“滾!”薄雲岫怒不可遏,周遭的空氣頓時冷了下來,那騰然而起的戾氣,令沈木兮心頭劇顫。

她當然是害怕的,兒子的命就握在薄雲岫的手裏。

薄钰是他的兒子,再怎樣,做父親的也會護着自己兒子,奈何她的郅兒,只有她這個當娘的,拼死去護。缺失的父愛,永遠都沒有彌補的那一日!

沈木兮磕頭,“請離王殿下高擡貴手,放過郅兒!”

她的額頭碰在地面上,發出清晰的悶響,一記又一記。

“沈木兮!”他幾乎是暴走的,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直接将她從地上拎起。雙手緊握着她的胳膊,力道之重,疼得她嬌眉緊蹙,卻死犟着沒喊出聲來。

四目相對,一個外表卑微,骨子裏倔得勝過常人;一個面露狠戾,心裏卻波瀾壯闊,無法平息。

“除了沈郅,你還在乎過什麽?”他咬牙切齒,“難道內心深處連半點遺憾都沒有?那孩子……”

“孩子是我生的,他從小因為我而吃了那麽多苦,就算今日拿我這條命去抵,我亦無怨無悔!”她眼睛裏點着光,骨子裏揚着傲,明明是這樣的瘦弱,卻始終不肯真的低頭。

聽着像是服軟的話,實則是帶着鋒芒的刀。

最後,是薄雲岫惱怒的拂袖而去,徒留下沈木兮癱坐在地,面如死灰。

黍離駭然,鮮少見到王爺這般盛怒之态,更奇怪的是,書房不是王爺的地界嗎?明明王爺是讓沈大夫“滾”的,為何最後出來的卻是王爺?

從書房出來,沈木兮扶着欄杆定定的站了很久,直到阿落找來,快速攙着她坐下,“沈大夫?公子到底怎麽了?春秀呢?”

春秀不會眼看着沈郅出事,所以……這兩人應該在一處!

無力感充斥着全身,沈木兮不知道自己能想什麽法子去救人?書房裏她方才找了一遍,全然沒有令牌的蹤跡,所以她想進宮也是不能的。

該怎麽辦?

她要怎麽辦?

驀地,沈木兮想起一個人來,對了,她怎麽早沒想起來,“阿落!阿落!我們走,快!”

阿落不明所以,但她相信沈木兮,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

誰知還沒走出府門,就被人堵在了回廊裏。

“沈大夫,來者不善!”阿落環顧四周,面色慌亂,“這好像不是主院的人!”

沈木兮多年不在府中,如今又只往來問夏閣,對于離王府的後院真的不熟悉。可阿落都這麽說了,沈木兮自然得提高警惕,可郅兒的事兒又刻不容緩。

思來想去,沈木兮在阿落耳畔低語,“他們是沖着我來的,你快走!”

“沈大夫?”阿落不肯。

“兒子是我的命根子,他若有事,我必不會茍活!”沈木兮推了她一把。

阿落只好慢慢退後,轉身朝着一旁的小路跑去。

這些人都是沖着沈木兮來的,對于阿落這樣卑賤的奴才,委實沒那閑工夫去刁難。

有尖酸刻薄之音,在黑暗中幽然響起,“王爺剛剛出府,你想去搬救兵嗎?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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