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短兵相接

三日月和長谷部守在主公的近旁防止偷襲， 其餘四振刀劍則突入戰場，向着不知悔改的敵人頭目沖去。

北野大聲下令，螢丸和鶴丸作為更擅長在寬闊地對敵的刀種， 毫不意外地承擔了阻擊這四人的艱巨責任， 和數十名鬼兵隊的隊員一同拔刀迎敵。

藥研作為近侍同樣被留在審神者身旁， 他望向被刀光劍影環繞的一期尼， 表情相當複雜，但總之松了一口氣。至于物吉貞宗和堀川國廣， 則發揮脅差的特性潛入了暗中，在戰場的邊緣游走着，伺機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諾維雅看向戰圈的最中央。大太刀盡全力揮舞時的刀風獵獵作響，即使站在數十米之外也能感受得到，激得手臂上的汗毛都聳立起來。

四對二， 即使對面有一些普通人助力，但那不過是小喽啰而已——戰況之所以看似陷入僵持， 很明顯，是因為雙方主力都在……放水。

劍揮出去的力度還不如平日演練，對面格擋的架勢也像是“早就知道你會出這一招”。雖然看起來噼裏啪啦打得熱鬧，但更像是酒席之前劍舞助興， 而不是面對需要擊敗的敵人。

畢竟是相處過一段時日的熟人， 還有一同淪落進牛郎店的悲慘經歷，惺惺相惜之間，很難動真格啊啊。

視線在風姿俊逸輾轉騰挪的鶴丸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諾維雅能感覺到數這個家夥玩得最開心， 根本就不在乎旁人看穿與否， 劃水劃得都要飛起來了。

她頂着對面高杉晉助看透的譏諷眼光幽幽嘆氣，為了不致使刀劍們真正同類相殘， 還是強迫自己放平心境柔和語氣，忍不住試着和白癡草履蟲最後溝通一次。

“你會讓江戶陷入戰火。即使毀掉宇宙終端，已經發生的歷史也不會改變，世界只會向前。現在收手的話，等我找出回到本丸的方法，也許可以捎你一程。”

身着繁複和服的少女聞言，綻放出一個幾近扭曲的誇張笑容，毫不掩飾的惡意。

“你害怕了？”

……你聽不懂別人講話的嗎！？

諾維雅滿臉問號地皺起了眉頭。認為眼中釘此時這幅态度是在示弱，北野香織的嘴角翹得更高了。

“你這家夥，仗着編號靠前，就一直對我頤指氣使的呢。現在收手？帶我回去？嗤，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

“等我讨伐了此處返回時政，第一件事就是向上官例數你的罪狀，那副修正主義者一般的态度——還有心情假模假樣嗎，我勸你先關心關心自己吧！！”

Advertisement

那副氣焰嚣張的讨厭模樣，正是小人得志的前期BOSS所特有的，諾維雅見得多了，倒并不怎麽生氣。不過，“太愚蠢的話，果然會變得格外頑固啊。”

她以所有人都能聽清的聲音自言自語，“是因為大腦太小了，所以無法容納也不能思考不同的意見嗎？”

北野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再明顯不過的殺意。

“牙尖嘴利——給她點教訓！”

物吉貞宗的身影從火炮投下的暗色裏一閃而過，手持本體在空中狠狠刺下，卻被壓切長谷部持刀擋住，打刀和脅差交擊出一溜閃逝的耀眼火花。前者眼看一擊不中，立刻借力彈開，重新退進了牆角的陰影當中。

刀劍未能建功，北野香織不愉地冷哼一聲：“廢物。”

時至如今，諾維雅的心頭也不禁冒出一絲火氣，被北野的惡劣言行和過往劣跡所刺激，小小的火苗越燒越大，逐漸燒蝕成“要給她個深刻教訓”的黑色字樣，最後一星猶豫也在這火的面前幹涸蒸發，消逝得無影無蹤。

“真好啊，”她反而帶着吟吟笑意，把波浪狀的黑發輕柔地撩到耳後，“這算是下戰書了吧？”

“或許是性格中的缺陷吧，哪怕再讨厭，我也無法心安理得主動對同陣營的家夥出手。偶然也會羨慕高杉先生這樣的反面角色呢，完全沒有所謂的道德負擔，看不順眼的人就——啊，失言了。”

諾維雅捂住了嘴唇，防止黑泥進一步洩露出來。

要是沒了那些無形的制約與牽絆，在聽完一期一振和短刀們的故事之後，可以肆無忌憚地充當惡人，把縮在本丸裏的屑北野拉出來一陣毆打為刀出氣，完事了再揚長而去，簡直好不快意。

但是，但是，不行。

并非沒有那份能力，而是自己的心在阻攔自己。

【要遵守秩序，要體諒他人，要守護這份表面上的脆弱平靜。】

所以她只能強忍着蟄伏下來，按捺住厭惡和不耐，等待着北野香織先行發作，這樣她才能抓住機會，順利成章地暴揍這個渣渣一頓。

——但為什麽一定要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跑？

為什麽一定要等別人給她“理由”？

因為身為守護者，所以決不能搶先掀起争端？

……這種矛盾、壓抑、毫無樂趣的等待，已經厭倦了。看不出有什麽意義。

下一次，就由她來當那個搶先出擊的惡人吧。

諾維雅擡起頭來深深吸氣，緩緩呼出。最後一層枷鎖也被卸去，那麽，是時候履行之前那句“把你打到後悔出生”的狠話了。

都怪她之前作風太溫柔，連威脅都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向對面嗅到危險氣息、因而眯起眼來的高杉抛去一個抱歉的眼神，她清脆地擊掌，吸引場間所有人的注意力：“熱身環節結束了，請大家打起精神來吧！”

話音剛落，鋼鐵鋪就的地板融化開裂，像是投入烈火之中的枯葉一般碎裂成千萬片！火紅的熔岩在只容落腳的殘片下翻湧流動，散發出令空氣扭曲的駭人熱度，随即在匍匐于地的武士們的驚聲尖叫之中噴薄而起，聳立起十餘條不停濺射出金紅火焰的岩漿柱！

北野被藥研抱起後撤，符咒化作的冰雨毫無效果，立刻讓她意識到這是針對精神的術。付喪神在破碎的地板之間輾轉騰挪，她趁機中懷中拿出小小的銀色哨子尖聲吹響，暫時驅散了附近的幻術——然而在哨音所不能達的地方，依舊有十餘人被幻境所困，在地板上狼狽地打着滾。

諾維雅毫不意外她有應對之法，右手飛快地打了個響指。虛空中憑空現出亮銀的法陣，生有巨大骨爪的龐大幽魂以懾人姿态飛速爬出，尖嘯着飛向已經退無可退的北野香織。

“太郎和次郎攔住螢丸鶴丸！一期，燭臺切，向前突進，把高杉帶過來，我會掩護你們！”

她趁着北野無暇顧及這邊，飛快向刀劍們下令，終止了這邊戰圈游戲般的纏鬥。兩振大太刀振作精神履行命令，為同伴開辟出前進的道路，而螢丸和鶴丸對視一眼，默契地且戰且退，無形間讓開了朝向高杉晉助的那個方位。

看來雖然不敢違抗上命，但對于劫持人質、發動恐襲、甚至想要引發戰争的壞分子，北野麾下的付喪神也并沒有什麽好感。

被賣了的高杉見狀，以略微上挑的語調“哦呀”了一聲。

他所在的位置被哨音籠罩未受幻術侵擾，召喚出的幽魂又都去針對北野香織，此刻倒顯得頗為清淨。眼見兩振刀劍沖來，始終沉默着站在他身後的兩人褪去鬥篷，一人拔出雙槍，一人手持三味線，毫不畏懼地迎面沖上，再次阻住了二人的沖勢！

諾維雅見狀，忍不住往前邁出一步，卻立刻就被三日月伸手攔住了。

“還有兩振脅差在暗處，珍惜自己的生命為好哦。”

“那，爺爺你過去——？”

“不行，破綻太大，光靠長谷部守不住你的。”

事态一時陷入僵局。眼看召喚出的幽魂快要被北野一點點打散，諾維雅開始考慮要不要賭一把，即使自己可能會受點傷。

讓長谷部離開自己加入戰場的話，他絕對會履行命令。

只要高杉晉助被帶到近旁，她就可以用魔咒改變那人的思維舉止，這場鬧劇要收場會容易很多。

嘴唇已經微微張開，打刀的名字含在舌尖上。後者看透了她的想法，黛紫色的眼眸裏掠過再明顯不過的抗拒與委屈之色，但到底還是溫馴隐忍地垂下頭來，等候着主的命令。

那個意味駁雜的眼神，讓諾維雅即将出口的話卡殼了一瞬。

若一切按預想來——打刀奉命離開，自己随後受傷，前者一定會深深自責、千般愧疚，即使那是主的命令。

他絕對會一口咬定，這傷是他的罪責，因而深陷于痛苦之中。

……要下命令嗎？

就在諾維雅內心掙紮的時候，宇宙終端的外牆傳來連續不斷的悶響，似乎正在遭受熱武器高頻率的攻擊，細聽之下還有什麽東西飛速接近的嗡鳴聲，似乎是超額運作的發動機。

照這個勢頭，真的能在撞上來之前及時剎車嗎？

諾維雅覺得不行。她一揮魔杖放出出好幾層鐵甲咒，險險在牆壁爆破時擋住飛濺的鋼鐵碎片和砂石——就在下一個呼吸之間，一艘看似普通的真。飛船帶着轟隆的巨響一頭紮了進來，前三分之一完全沖入塔內，犁出一道深深的鴻溝。

緊接着，被強行停下的船艙內傳出了響亮的爆炸聲，随之飄出股濃郁黑煙，看來發動機是徹底報廢了。

諾維雅幾乎被船體貼着鼻尖擦過，着實吓了一大跳，幻術都由于術者的精神波動被驅散了。

驚吓過後，便是由衷的嘆服。

這就是桂小太郎的支援嗎！不愧是攘夷志士，簡直是太硬核了！

……就是不知道船上的有生力量還活着幾個。

她捂着鼻子後退一步，擡頭仰望這突入戰場的碩大異物。只聽嗖嗖嗖幾聲，有人邊咳嗽邊破口大罵，從破損的船舷上翻身跳下，狼狽地落在了地上。

“這會死人的啊，會死人的啊！！！阿銀我還沒有見到高杉的臉，就要搶先一步死在假發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