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解開繃帶
“織田作在打聽去孤兒院的路?”六面全黑的首領辦公室裏,太宰治因為意料之外的消息有些發愣。
他從沒想過織田作會和孤兒院扯上關系,雖然織田作的确很喜歡收養孤兒,但從未表現出對孤兒院有什麽興趣。
莫非是因為他對織田作縱容過度,讓收養的孩子數量漲幅過大,所以織田作才會突然産生去孤兒院交流經驗的想法?
這也不是沒可能。
太宰治沉思起來。
距離上次見到織田作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他花費了不少自制力才沒再去見第二面。
如此自虐,所為的僅僅是五步走跳樓計劃能不受幹擾、順順利利進行下去。
現在織田作要去孤兒院,如果只是交流養孩子經驗、或者咨詢怎麽開孤兒院倒也沒什麽,怕就怕……
太宰治擡起眼,瞄向辦公桌上擺放着的日歷。
他細心的秘書每天都會将日歷翻到準确日期,并在上面簡單的标注一些工作安排。
現在那上面是05月05日。
也即是中島敦的17歲生日。
怎麽就偏偏是在這一天呢?
中島敦是太宰治親自從孤兒院帶回港黑的下屬,目前在游擊隊任職,雖然還沒幹到隊長之位,但已經能調動相當數目的部下,也掌握了足夠的情報系統,足以自行處理許多事情。
就比如說——可以向其憎恨着的孤兒院院長發起複仇。
無論是封鎖現場也好,還是處理善後也好,這些中島敦都能獨立解決,而無需向太宰治事先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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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承認,這是太宰治有意制造的情況,他就是想看看,如果自己給中島敦這樣的機會,中島敦将如何選擇。
他已經明确的和中島敦下過命令,告訴中島敦絕對不可以去孤兒院。
如果中島敦選擇恪守他的指示,那也就意味着這個少年将永遠放棄向院長複仇。
但如果中島敦選擇複仇為重,違反他的命令,那麽少年最有可能展開行動的日子無疑就是今天。
想想看,在17歲生日這天焚毀過去、迎接新生,這該是多麽富有儀式感的事情,又該是多麽意義深刻的一天啊?真是再沒有比這天更合适的了。
模拟着中島敦的思維方式,太宰治差點就要譏笑出來了。
他沒有安排任何人監控中島敦,也沒有對中島敦做任何暗示,無論是從理論上、還是從實際上,他都不該知道中島敦會選哪一題條路走。
但他就是知道。
因為他了解人性。
“港黑所處的這個黑夜中的世界啊,是個充斥着露骨的暴力和死亡、本能和欲望的地方。”太宰治忽然有了些談興。
他鳶色的幽暗雙眸看向秘書,又仿佛是穿透秘書看向了更渺遠的宇宙深空。
他說:“我曾經以為只要身處港黑,貼近橫濱的夜晚,更進一步去看清人類的本質,我只要置身于這個暴力和死亡的世界,就能尋找到一些……”
“一些對我有益的東西。”他謹慎的斟酌着用詞,因為有些東西不打算透露給秘書知道,“但是後來織田作明确告訴我,這樣是找不到的。那時候我才發現,織田作理解我,更甚于我理解我自己。”
他的眸色深沉,眉目卻舒緩平和:“你瞧,敦君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我無法從敦君身上找到我想找的東西,雖說本來我也沒真的指望過。”
一直保持沉默的文靜秘書終于忍不住提問了:“那你為什麽還要繼續留在這裏?”
“這是個好問題。”太宰治終于憋不住譏笑起來。
他可能早就想這麽笑了,以至于一時笑得太急嗆住,劇烈咳嗽起來。但這也不能阻止他繼續發笑。
所以,他一邊笑一邊咳,眼淚泌出眼角,在燈光下瑩瑩閃爍,将眼尾染出一抹薄薄的緋色。
可惜織田作無緣見到這一幕,否則一定會想要伸手拭去那些淚水,而不是任由沉重的露珠緊墜在太宰治纖細的睫毛上。
秘書眼觀鼻鼻觀心,合攏了嘴巴,不再問任何問題。
她覺得自己要是再問什麽,就該提前考慮自己的墓碑應該要浮雕的還是镂刻的了。
太宰治一個人笑了一會兒,漸漸就覺得沒趣了。
他安靜坐了片刻,臉上浮現出一個微妙期待的表情:“行吧,誰讓我總是沒得選?推掉今天全部工作安排,如果中也問起來,就說我幫他買增高鞋去了。”
首領你是想被中原中也打死嗎?
秘書壓制住提問的欲望,低眉順目地恭敬點頭:“是。”
就這樣,織田作之助在去往孤兒院途中,聽到了身後的呼喊聲:“織田先生!請等我一下!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回過頭去,看到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追趕上來的太宰治。
“織田先生,這可真是、呼、真是太巧了,呼、我們在這裏、呼、碰面了。”太宰治笑着,肺部好像裝了個噪音巨大的風箱。
紅發男人不動聲色的将紙片人收進袖子更深處:“嗯,我們又碰面了。很累的話就先不要說話了,會缺氧的。”
太宰治從善如流,然後和放慢了腳步的紅發男人并排走在一起。
等太宰治完全喘勻了氣,紅發男人才開口說話:“我是往孤兒院去,你呢?”
“也是孤兒院。”太宰治笑眯眯地回複。
在一起吃過一頓飯之後,再刻意擺出首領的架勢就沒有必要了,既然是在最在意的人面前,那麽放松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織田作之助:“也是孤兒院啊,真巧。”
太宰治:“是啊,我是去那裏找跑丢了的下屬,你呢?”
跑丢了的下屬?紅發男人表情平淡,沒有因為對方這個荒唐的理由産生任何動搖。
當然,他也完全不信。
“我是去那裏找一張跑丢了的紙片人。”他回答。
“紙片人?”太宰治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然後眼巴巴的瞅着織田作,期待能聽到什麽具體的解釋。反正太宰治不相信織田作在開玩笑。
可惜紅發男人一句解釋都沒說,反而問:“你今天頭上也纏着繃帶,是為什麽呢?”
“是裝飾,總覺得無論有沒有受傷都不能少了繃帶。”
“是這樣啊。”織田作之助點頭。
太宰治又笑了笑:“但是如果織田先生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摘掉它哦。”
“可以麽?”織田作之助側過臉,用怎麽看都很呆滞的眼神望着太宰治确認道。
太宰治連連點頭。
“那好,摘掉它吧。”織田作之助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
“诶?”黑發男子歪過頭去,露出純然困惑的可愛表情。
他真覺得意外了,因為織田作本不該是會對他提什麽要求的人。正是因為知道織田作肯定不會要求,他才開這個玩笑的。
所謂的裝飾當然只是一個玩笑,他之所以要一直纏着繃帶,是因為源自過去的固執。
他過去經常因為各種小事受傷,比如走路的時候看書而不慎掉進水溝裏,或者将車子開下了懸崖,或者為了耍酷翻越欄杆結果失手……
然後身上就冒出了這樣那樣的傷,不得不纏滿繃帶,後來直接習慣性的有事沒事都纏着繃帶到處跑。
但頭上的繃帶絕對是最特別的。
是他在還未放棄花樣自裁的形式主義時期,曾嘗試過一次“撞豆腐而死”,然後因為那過于堅硬的豆腐而導致頭部受傷,纏上了繃帶。
特別的事情總是需要紀念,所以頭上的繃帶就一直纏着了。
如果可以,他還蠻想再用豆腐撞一次腦袋的,或者至少吃下肚子也好。
這是多棒的笑話和多棒的幽默感啊?結果織田作居然順着他的話往下講,真讓他拆掉繃帶,以至于好好的玩笑一下子就不好笑了。
而且……他為什麽隐隐約約感覺到一絲火氣呢?織田作似乎在生他的氣?
古怪的感覺在太宰治心頭劃過,他試圖抓住這個感覺,但織田作忽然對他伸出手,抓住了他頭上纏繞着的繃帶。
那是一只溫暖的手,堅定而溫柔。
太宰治倏得瞪大了眼睛。
他們湊得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對方呼吸時帶起的氣流。
紅發男人的手那樣穩定,輕輕解開了束縛着亂糟糟黑發的雪白繃帶,展露出掩藏在繃帶之下的、如幻覺一樣美好、完整的清秀面龐。
“以後如果沒受傷,也不要再纏着了。”
“哦。”太宰治呆愣愣的應下。
這個犯傻的樣子還真可愛。織田作之助想。他現在一點也不生太宰治的氣了。
死而複生的人總是會和過去有所不同,如果太宰治還以過去的老眼光看待織田作之助,就必然會進行錯誤的推理。
過去那個織田作之助不會對太宰治提要求,遵循着人與人之間的分寸和距離,明明看到了太宰治的孤獨,卻不會冒犯的涉足其間。
可如今這個織田作之助,卻是個打定了主意要多管閑事的家夥。
“要到孤兒院了,我們走快點吧。”紅發男人卷起解開的繃帶,揣進兜裏說。
孤兒院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只是那裏的氣氛似乎相當嚴峻。
一隊黑衣人守衛在門外,将孤兒院封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衣兜裏的繃帶[1卷]
物品狀态:較為幹淨,結實耐用,有太宰的味道
物品描述:從太宰頭上解下,暫時收納,不知能派上什麽用場
(好了,此處抓一只想歪的讀者祭天!)
感謝
讀者“百分反對”,灌溉營養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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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