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夜談歌詞

京極屋招收了新人後首先會進行一段時間的培訓,培訓期間每天作息規律,有充足的休息時間,休息好的女孩子皮膚和精神狀态都能調整到更好。

因此紅發男人無需特意扮成客人去花錢,只要在休息時間偷偷過去就能見到芥川和中也。

他本以為自己會因為臨陣脫逃的不光彩事跡挨揍,沒想到那兩個人都沒把事情放在心上。

“探聽情報的事在下有在做,但今天新學了一種三味線的彈奏技巧,在下還需要仔細琢磨一番。”芥川這麽說完,就直接拿起三味線開始演示。

演示完了還認真詢問意見。

紅發男人更是認真地回答他:“重點應該是腕部的發力技巧,而不是手指。”

芥川一點就通,立刻根據意見調整,又重新彈了一遍。

紅發男人便點贊:“不錯,就是這樣。”

也許是因為三人行必有吐槽役的定律吧,中也斜視着這邊,無力地吐槽:“你們認真的麽?還真把這當成正事了?”

紅發男人默默點頭,芥川也毫不猶豫地予以回擊:“管事認為你有自編自唱的天賦,讓你試着創作歌詞,你剛才也在認真着吧?在下看到你一直在紙上寫寫畫畫。”

“切,還不是她老催我。”中也撇嘴。

“創作歌詞遇到困難了麽?不如讓我幫忙看看吧,這樣也許能快一點。”自從決定主動拯救太宰,紅發男人對待其他人也跟着熱心多了。

中也自然是一萬個不樂意:“別開玩笑了,歌詞那種東西怎麽樣都好,現在我們要——喂!”

芥川趁中也分心,用異能把中也藏着的紙張搶了出來。由于身穿白衣,所以芥川的異能也成了白色,像是仙女挽在臂彎的長飄帶。

中也氣得差點也用異能反擊,好在最後回想起來這裏是需要潛伏的吉原,打砸一番根本沒法善後,才艱難的克制住。

紅發男人讀出了那張紙上僅能辨認出來的三行字:“秋風拂過肥皂盒……他的眼睛已經極度近視了……他現在正從澡堂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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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板的語調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他讀出這句子時就仿佛在用砂紙打磨一塊廢鐵,讓人感覺幹巴巴又粗粝,非常詭異。

像是在講述一個北極笑話,很冷,也并不好笑。

沒人知道中也寫下這幾行字時是怎麽想的。

三個人一起沉默下來。

許久之後,紅發男人才給出了一個中肯的評價:“我認為在吉原,這樣的歌詞應該是行不通的。”

中也默默把身上才還藏着的一張紙主動拿出來:“那這首呢?”

這一張上面的字跡倒是足夠清晰,似乎是一口氣寫好的。

“我過得十分辛苦。那是何等的辛苦呢?我并不想描述一分一毫。還有那些辛苦最終的價值,是存在呢還是不存在呢?那樣的事情我從未考慮過。總之我過得十分辛苦……”

紅發男人念完之後,三人又是一陣沉默。

中也寫這首的時候明明感覺很痛快、很酣暢淋漓,完美抒發了內心壓抑已久的感情,且覺得比起歌詞來說更像詩作,是對炖魚歌作出的更進一步的嚴肅诠釋。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被紅發男人一念出來,就感覺怎麽都不對味了,甚至有點羞恥。

片刻後中也試圖給自己挽尊:“我寫的時候感覺還行,是你讀的太沒感情了。”

紅發男人覺得很有道理:“不如你唱出來我聽聽看?”

中也張了張嘴,在兩雙眼睛單純正直的盯視下什麽都唱不出來,只好放棄。

“不是,我一定可以寫出合适的歌詞,我之前只是沒想好好寫。”

中也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虛僞過,心底完全不能接受批評。別的事情就算了,可唯獨這次面對歌詞的問題上,他一點也不想被否定。

好在也沒有人否定,紅發男人只是鼓勵他重新寫一首:“我想吉原更适合情詩。”

但中也并沒有戀愛過,不會寫也不想寫情詩。

于是要求就變得退而求次:“關于美好風景和女子的詩。”

他們一起讨論了許久,中也根據要求又重新寫出一首,并反複修改了許多個版本。雖說辛苦,但最後的事實證明,京極屋管事還是挺有眼光的,中也的确是個很有才能的人。

“順沿着河原行道樹的陰影裏,秋天就像美麗女子的雙眼皮,即使不哭泣天空也會變濕潤(注)……”

中也很小聲地清唱了一遍,紅發男人和芥川便一齊送上欣賞的掌聲。他唱得确實好聽。

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怎麽把歌詞與芥川的三味線融于一體。芥川其實可以通過強行模仿的方式彈奏出正常風格的三味線,但管事強烈建議他把“硬核”部分作為個人特色保留下來。

很有亮點是真的,和中也新寫的歌詞對應不上也是真的。

三人就這個問題讨論了一會兒,從“找管事換搭檔”讨論到“你唱你的我彈我的”。經過反複磋商,最終達成一致——演唱時加入一些搖滾風格。

也是直到這時候中也才終于醒悟過來,他不知不覺就受到了兩個不靠譜家夥的影響,把管事交代的任務當成重要事項來辦了。

“所以我們來吉原到底是幹嘛的?”中也發出了靈魂質問。

“在下認為是在探聽情報的同時學習新技能,今後如果遇到窮得吃不了飯的情況,就混入吉原這樣的地方當琴師。”芥川給出了自己的見解。

這個回答沒讓中也滿意,倒是讓紅發男人很高興,還認真鼓勵芥川更多的學習一些演奏技巧。

因為芥川還是女孩子的打扮,點頭應是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非常美好。沉靜可愛,又似乎是含羞帶怯。

中也簡直沒眼看了,他叫芥川自己留在這好好琢磨三味線,招呼紅發男人一起爬上屋頂單獨談談。

兩人都是體術強者,輕輕松松就翻躍上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們腳下是松散的瓦片與明滅的燈火,頭頂是漫天的星鬥與高懸的皎月,晚風輕輕吹拂,女子脂粉的香氣在風中流淌,蜜一樣粘稠。

中也扯了扯身上穿了好久也沒能适應的女子和服,偏着頭打量紅發男人,紅發男人就随便他看。

很多時候紅發男人淡定自若的表現都充滿迷惑性,就比如說現在,雖然他沒有這個主觀意識,但他就是成功讓中也迷惑極了:“你似乎并不着急,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關于什麽?”

“關于首領……不,是關于太宰治。”

稱呼有時也蘊藏着魔力,當中也有意改變了稱呼時,談話的基調也已經确定下來。

這是一次略去了立場不提的私人交流。

“你跟太宰治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呢?”中也小小的身體裏塞着大大的疑惑。

他已經得知了織田作之助屬于武偵,這一點是織田作之助自己告訴他的。

紅發男人平和地回答:“這是我與太宰之間的秘密。”

“切!”真叫人不爽,但這其實也在意料之中。中也能感覺到自己被排除在外了,這大概就是情侶之間的愛情屏障吧?

嘔,愛情屏障,惡心。

“中也,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紅發男人好像根本看不到中也的不爽,“你和太宰是朋友嗎?”

這只是個很普通的問題,卻讓中也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慎重地回答:“不是。也許我和他過去曾有可能成為朋友,但那種可能已經不存在了。”

因為森首領已經不在了。

“這樣麽,那你還願意配合我,幫忙引走港黑的守衛,給了我和太宰獨處的機會,真是非常感謝。”

中也風輕雲淡地一擺頭:“用不着謝我,我只是覺得你或許能拉他一把。而且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看不慣他,我也根本不會認同他。但我知道他需要被人認同。”

紅發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小聲感嘆:“看來你處于救人的一方啊。”

“哈?”中也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我屬于港黑,你屬于武偵,你才是救人的一方吧?”

“也許……但以前的我一定不是。”紅發男人道,“最近一段時間仔細回顧過去我才察覺,我以前其實一直是需要被拯救的一方。”

在他因為意外而取得現實世界的記憶之前,他過着一無所知的幸福生活,太宰就躲在暗處小心地呵護着他,像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寶,原本的計劃裏也沒有讓他知道【書】的真相這一條。

他知道是為什麽。在太宰眼裏他肯定很不可靠,是個随時會自尋死路的易碎品。

也許的确是這樣,但他還是不自量力的想要拯救太宰。

“你被誰拯救?太宰治嗎?”中也因為這荒誕的猜測想要大笑,但看到紅發男人的神色之後又笑不出來了。

他牽動了一下嘴角,最後很小聲地罵了一句髒話。

紅發男人淡淡地笑起來,知道不需要更多的解釋什麽了:“我想太宰還是會需要你這樣的朋友的,雖然你說那個成為朋友的可能已經不存在了,但我認為那樣的機會還會再次出現。”

中也嗤之以鼻:“怎麽可能,難道人死還會複生麽?”

“會的。”紅發男人十分肯定,“如果你不相信這一點,那麽你也不應該相信太宰。”

“什麽意思?”

中也受不了了,他發現他聽不懂紅發男人想表達什麽。難道幕後黑手都這麽說話嗎?那可真的有點欠揍了。

好在紅發男人馬上就進一步解釋了自己的意思:“也許太宰真的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但他同時還是個慣會騙人的騙子。”

“是嗎?”

“絕對是。”紅發男人從沒有哪次點頭像這次一樣肯定,肯定到隐隐帶出了一股咬牙切齒的痛恨意味。

中也莫名的就被說服了。

也許太宰治真的騙了他,也許森首領真的沒有死。

他仰望着天空。銀河從天際橫貫而過。他回想起許多年前和那個年少的太宰治彼此對罵的情景。

那家夥……臉色像浮在天上的青鲭魚一樣惡心啊……

不行,果然就算森首領沒死他們也沒辦法做朋友的,他只要想起那張臉就想要揮拳頭。

他永遠都不會認同太宰治,在他以“神”的身份努力取得“人的心髒”、努力學着做人時,太宰治卻喪失了人類本有的生存之心,對人世與自我都漠不關心。

真是太礙眼了,永遠都不可能合得來啊。

但是織田作之助卻似乎能夠認同太宰治,還說要成為情侶。也許真的可以拯救太宰治也不一定。

他側過頭看了看紅發男人,突然鬼迷心竅,想要大聲說一句“加油!”

但他立刻回過神,想起自己叫對方出來單獨談話,本來不是要說這個的。

但是他本想說什麽來着?完全記不起來了。

一只三花貓從他們腳邊溜過,順着屋脊奔跑,然後縱身一躍,輕盈地跳入了隔壁房屋半開着的花窗裏,留下一道短暫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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