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背後的人

雖然季伯琛說九點出發, 但袁諾還是六點就起床了。

下樓時艾倫正在院子裏修剪花枝，他沒穿西裝, 身上只一件白襯衣，少了平時的禁欲感，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在看什麽？”

袁諾轉過頭，季伯琛在她身後, 順着她的目光擡頭看去, 然後黑了臉。

“你們這樣，像不像金屋藏嬌？”

季伯琛一怔：“什麽？”

袁諾偏過頭望着他，季伯琛又好氣又好笑：“你想什麽？”

袁諾沖他努努嘴, 又看看外面的艾倫, 攤手說：“不怪我多想。”艾倫身材相貌都不差，說話斯文有禮, 聽說也是名牌大學畢業，這樣的人不論是進娛樂圈還是去上班, 收入都不會低。

雖說季伯琛給他開的工資估計不少，但總歸……這行上升空間狹窄。

季伯琛：“……他有女朋友。”

“诶？之前不是還沒有？”

“過年相親定下的。”季伯琛說道，給了袁諾一個“你可以放棄了”的眼神。

袁諾：“……”

吃早飯時季伯琛說起艾倫的事, 他和阿康一樣是孤兒, 從小被季家收養。不過和阿康不同的是，他從小成績優異，一路讀到大學。大學畢業那年，他本打算申請心儀學校繼續念書，但季家三口遭遇車禍, 兩死一傷。

艾倫放棄了申請到的學校，成為季家管家，阿康複原成為季伯琛的保镖。

說這些話時季伯琛神色平淡，但聲線卻沒那麽平靜，說完之後他擡頭笑了笑，但又很快垂眸。季伯琛像是喪失了胃口，沉默地坐在那裏，等袁諾吃完飯說：“走吧，我送你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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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機場時間還早，季伯琛安排袁諾上私人飛機，說道：“到了給我電話。”

“嗯。”袁諾點頭，跟小薇一起上飛機。

回到劇組後，袁諾拿到未來一周的拍攝安排，發現她的戲份安排到了一起。她想到季伯琛的話，打電話給他問是不是他安排的，又疑惑起來：“這部戲有你投資嗎？”

“托了點關系。”季伯琛淡淡說，“黎靜這個人你熟悉嗎？”

“黎靜？誰？”袁諾一時沒想起來。

“百維的通稿是她買的。”季伯琛說着發了一份黎靜的資料給袁諾。

袁諾迅速掃過去，黎靜是科班出身的女演員，身材不錯相貌一般，出道五年一直不愠不火。從資料上看，她跟袁諾沒有什麽交集，但女配記憶裏有這個人，她們搶過角色和男人。

沒錯，就是男人。

就是女配從黎靜手裏搶的那部戲，合作的有個男演員叫李航，是黎靜談了兩年的男朋友。當時李航算是當紅小鮮肉，女配跟他玩了段時間暧昧，然後發了不少通稿，賺了點人氣。

之後李航資源沒續上，漸漸沉寂，女配卻靠拉踩吸血在娛樂圈闖了出來，直到在周錦程身上翻了個大跟頭。

想到這裏，袁諾臉色一言難盡起來。

電話那頭季伯琛聲音沉靜：“你跟她有仇？”

袁諾心情有點煩躁，聽到這話沒好氣說：“你拿到她的資料了，難道還不知道我跟她因為什麽結仇？”

季伯琛沉默下來。

袁諾抹了把臉說：“抱歉，我心情不太好，這件事算了吧。”

“……好。”季伯琛回答說。

挂了電話，袁諾躺在床上，開始感到後悔，覺得自己說話太過。但她拿起手機又放下，還是拉不下臉來道歉。

陳書燕得知前因後果後，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一年裏袁諾變化很大，比以前可靠很多，時間長了陳書燕都快忘記她以前的德行，乍然被提醒氣得咬牙切齒：“當初我就說過，踏踏實實演戲別走那些歪門邪道，你一句也沒聽進去，現在好了吧！”

袁諾心想女配那腦子要是能聽進去，還會落到暴屍街頭的地步？

這話袁諾沒說出口，不管陳書燕那些氣話，說道：“當初是我對不起她，這事就算了吧。”

“算？怎麽算？”陳書燕反問，“你覺得自己現在吃了這啞巴虧，別人就能放過你？別做夢了，這件事還沒完！”

袁諾也覺得對方有後手，不由得躊躇起來。

陳書燕繼續說：“據我所知，黎靜前年新交了個男朋友，感情穩定就要結婚了。剛分手的時候她什麽都沒做，現在就要開始新生活了，卻突然要搞死你，你信嗎？”

“你是說……”

“我懷疑她被人利用了。”陳書燕陰謀論說，“有人讓她想起當初發生的事，原本已經放下的她又開始耿耿于懷，所以給了你一刀。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根本沒放下，以前你落魄時她不在乎，現在你好了她受不了所以要整你。”

陳書燕嘆氣：“再等等吧。”

如果對方就此收手，可能是後者，但如果有後招，就有可能是前者。黎靜在娛樂圈混這麽多年也不是傻子，不至于當了一次刀還要來第二次。再說不管怎樣，事情做多了總會露出端倪。

因為那些事，袁諾心情郁悶了好幾天，直到學校那邊傳來好消息——她的論文即将在SCI發表。

剛開始進行實驗的時候，袁諾只想論文能在權威雜志發表，等醫藥公司成立，她的履歷也能好看點。但實驗結束後，徐教授勸她直接投SCI，同時給了她一堆相關資料，所以她的論文寫得那麽慢。

但投稿的時候袁諾沒想過自己的論文會被錄用，她今年才大一，學歷不夠，論文投過去有直接被擱置的可能。但她是幸運的，不但沒被擱置，還過稿了。

袁諾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袁中維，袁中維聽後連說了三個“好”：“爸爸知道你是最棒的。”

結束和袁中維的電話後，袁諾猶豫了一會，用微信告訴季伯琛這個好消息。

上次通話後，他們已經一周沒有聯系。

過年後他們關系有了很大進展，平均兩天會通一次電話，就算季伯琛在國外，兩人有時差，依然會發消息聊天。但這一周季伯琛沒有聯系過她，而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打破僵局。

袁諾用鍵盤打字：“我的論文……”

太直接，删掉。

“徐教授告訴我……”

提別人幹嘛，删掉。

“有個好消息……”

沒話找話意圖太明顯，繼續删掉。

袁諾丢掉手機癱在床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太沒出息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明明剛開始只是想離婚，現在這樣互不聯系不是正如她意嗎？為什麽會覺得難過，感到不安，為什麽有了好消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又為什麽想到了卻不敢的告訴他。

果然不應該心軟。

手機發出“叮咚”聲響，袁諾連忙拿起手機，季伯琛剛發來一條消息：“？”

什麽呀！

袁諾撇嘴，同樣回複問好。

電話響了，袁諾把手機丢出去，坐在床上猶豫要不要接電話。一首歌唱了一半，還沒有中斷。

還是接了吧。

袁諾伸出手，鈴聲斷了。

袁諾：“……”

又是一聲“叮咚”，季伯琛發來消息：“接電話。”

然後手機鈴聲又響了，這次袁諾沒有遲疑，接通電話：“喂？有事嗎？”

“不是你想給我發消息嗎？”

袁諾被說得心虛，狡辯說：“哪有。”

“呵。”季伯琛輕笑一聲。

袁諾想了想覺得不對，雖然她想給季伯琛發消息，但消息還沒發出去了，他怎麽會知道？袁諾靠在床頭說：“你一直在看我們的聊天框吧？”

“嗯。”季伯琛承認得很幹脆。

這話好像有溫度，燙得袁諾耳朵都紅了：“為什麽？”

“想知道某個小沒良心的什麽時候會給我電話。”季伯琛笑着說道。

袁諾嗔道：“你才沒良心。”

“嗯？”

“反正你最沒良心！”袁諾無理取鬧說。

季伯琛無奈：“好吧，你給我發消息想說什麽？”

“我的論文要在SCI發表了。”袁諾立刻有精神了，“雜志下個月發售。”

“恭喜。”

“只是這樣？”袁諾有點失望。

“我知道你可以辦到。”季伯琛思索片刻問，“想要禮物嗎？”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季伯琛“呵呵”笑，袁諾懷疑他在嘲諷自己，說：“我要睡覺了。”

“拜拜。”

挂斷電話，袁諾閉着眼睛躺在床上。

雖然告訴了季伯琛這個好消息，但袁諾心情并沒有變好，甚至更糟糕了。

如果當初沒有心軟就好了，那她現在應該已經離婚，有錢有閑足夠潇灑。而不必像現在這樣，怕電話不來，來了電話又不斷猜測他話為什麽那麽少，情緒為什麽那麽平。

袁諾越想越煩躁，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浴室放出冷水澆在臉上。

她雙手撐在洗漱臺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冷水從她臉上滑落，滴在洗漱盆裏，她水潤的眼睛漸漸清明，心情也漸漸平靜。

不該這樣的，這不是她。

“咔。”姜偉東喊道，等人過來後說，“演得不錯。”

“你剛才那個眼神，爆發力太強了。”方海覺笑道。

袁諾道了聲謝，走進房車裏休息。車是最近新配的，裏面有個休息室和浴室。上車後袁諾倒頭就睡，到放飯的時候被小薇叫醒。

小薇說着從別人口中聽來的八卦，說着說着看袁諾一眼，壓低聲音微：“袁諾姐，你怎麽了？”

“沒事。”袁諾搖頭，邊吃飯邊問今天的拍攝安排。

“下午有兩場戲，晚上三場，估計要到後半夜。”小薇嘆了口氣說，“這戲份安排也太緊了點。”

袁諾這段時間都是淩晨一兩點睡四五點起，三天假期睡覺都不到十個小時。有時候碰上大夜更是連軸轉，小薇擔心她身體會垮。

“這樣挺好。”袁諾沒說之後的打算，只點頭說，“你困了可以在車裏休息，不用管我。”她有修為撐着所以不怕，但小薇畢竟是普通人，袁諾覺得她沒必要跟着自己熬。

小薇點點頭：“嗯。”

下午的拍攝不太順利，道具出了點問題，姜偉東在劇組發了頓脾氣，讓人趕緊準備後面的場次的布景。

等待過程中袁諾在房車裏補眠。

下午三點，袁諾手機響了響，她從床上坐起來，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眼。外面人來人往，場務沒過來叫人，想必布景還沒好。袁諾打開手機，看到是季伯琛發來的消息。

“我在片場外面。”還有一個定位。

袁諾回複問：“什麽？”

“想見你。”

袁諾抿唇，走出房間，小薇趴在餐桌上打瞌睡，聽見聲音轉頭，揉了揉眼睛說：“還沒通知，袁諾姐你要不再休息會？”

“我出去一趟，開拍了你給我打電話。”

“啊？現在出去？”小薇站起來。

袁諾點頭，拉開房車的門往外走。

因為要拍戲，這一片都被圍住了，來往的都是各劇組工作人員。袁諾順着定位找去，在停車場盡頭看到一輛銀灰色輝騰。

袁諾走過去敲門。

很快，車門被打開，眼睛通紅的季伯琛探身過來：“上車說。”

“你怎麽了？”袁諾沒矯情，坐進車裏。

季伯琛眼睛好像很不舒服，用手揉了揉山根旁邊的眼窩，側過頭看着袁諾。她身上穿着戲服，一身白色古裝，用粉色絲帶做裝飾。頭發盤成簡單的發髻，絲帶系成蝴蝶結垂落，烏黑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間。

她偏濃顏，眼睛沒怎麽畫，睫毛根根分明，皮膚白皙光滑，晶瑩剔透。

她坐在那裏，就這樣望着他，眼神淡淡的，帶着點疏離。季伯琛微微皺眉，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明明昨天打電話的時候還能聽出她語氣裏的依戀，所以連夜趕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趕回來。

“太久沒睡。”季伯琛回答說。

“多久？”

季伯琛回想了一下：“大概四十多個小時。”

“你瘋了？”袁諾皺眉，就算劇組大夜轉白也沒有這樣的，中間總會睡一會。

季伯琛解釋說：“也不是完全沒睡，在飛機上眯了會。”

“你從哪回來？什麽時候回來的？”袁諾這才想到。

季伯琛說了個歐洲國家，思考了一下說：“淩晨一點上的飛機？”

也就是說，昨晚打過電話他就搭乘飛機回國後就馬不停蹄趕過來了，袁諾偏過頭說：“你沒必要這樣。”

本來是一時沖動，但見了袁諾季伯琛就知道自己回來得太及時了，不然等那邊事情結束，指不定袁諾見都不想見他。季伯琛抱住袁諾，額頭抵在她肩膀上：“突然很想見你，發了瘋一樣。”

說完後沒得到回應，季伯琛側過頭問：“你呢？”

他的呼吸落在袁諾脖頸處。

“我……”袁諾張嘴。

剛收到季伯琛的短信時，她心裏不是不激動，所以不管不顧跑出來。但路上理智漸漸回籠，又忍不住唾棄現在的自己，她低下頭說：“我不想這樣。”

“嗯？”

“不想因為一個人輾轉反側。”

季伯琛低聲笑着：“是為我嗎？”

袁諾手機震動起來，她接通電話，小薇在電話那頭說：“袁諾姐，要開拍了。”

“好，我知道了。”袁諾挂斷電話，轉頭去看季伯琛，他靠在她肩窩處，讓她不敢低頭，怕碰到他的臉。袁諾盯着駕駛座的椅背說，“我要回去拍戲了。”

“嗯。”

“你什麽時候走？”

“随時。”

“工作還沒有結束嗎？”

“還有點，需要我過去。”

“你真是——”袁諾咬牙，“太沖動了！”

“嗯……”季伯琛沉吟着。

“先睡一覺吧，袁諾在身上翻了翻，想到自己穿的是古裝，說道：“我待會讓小薇把房卡送給你，你回去睡一覺。我……晚上還有夜戲，估計淩晨才能結束。”

季伯琛皺眉：“這麽晚？”

袁諾沒好氣說：“現在知道自己多沖動了吧。”

季伯琛搖頭：“至少我知道了我想要的。”

袁諾轉過頭，季伯琛按住她的後腦，吻住她的唇。這個吻很快結束，季伯琛後退，淺笑看着袁諾說：“快回去吧。”

“你的嘴唇。”袁諾擡手指了指，季伯琛“嗯？”了聲，用手擦了擦嘴唇。他沒有看後視鏡，擦了好幾下口紅都沒擦幹淨，袁諾伸出手指按上去，将口紅擦掉。

很簡單的動作，但袁諾感覺到季伯琛眼神漸漸變熱。

袁諾收回手拉開車門說：“我該走了。”

她下車匆匆離開，頭也不回。

阿康蹲在外面抽了兩根煙，坐回駕駛座時滿身煙味，季伯琛皺眉說：“少抽點。”

阿康點頭：“走嗎？”

“再等等。”

等了大概十分鐘，小薇出現在後視鏡裏，她停住腳步左右看了看。季伯琛打開車窗揮揮手，小薇連忙走過來，将房卡交給季伯琛說：“袁諾姐讓您好好睡一覺。”

“好。”季伯琛接過房卡。

小薇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道該跟季伯琛說什麽。

雖然知道他跟袁諾在談戀愛，但小薇還是有點怕季伯琛。

“你回去吧。”季伯琛說道，按起了車窗。

“去酒店？”阿康問，他也希望季伯琛能好好睡一覺。

袁諾閉上眼睛：“嗯。”

袁諾回到片場，一直拍到淩晨才收工，中間休息總共不到一個半小時，其中有半個小時吃飯時間。

到酒店站在房門口，袁諾沒有立刻開門。

“袁諾姐？”小薇疑惑問。

袁諾回過神來說：“你回去吧，早點休息。”

小薇想到季伯琛可能在裏面，沒有猶豫說：“那我先走了。”

袁諾将門卡貼上去，然後深吸一口氣，按開把手推門進去。裏面漆黑一片，但空氣裏有不屬于袁諾的氣息，她擡手開燈。

床上被子隆起，袁諾翹起唇角走過去掀開被子。

沒有人。

唇角落下，袁諾拿起手機，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關機了，難怪沒有收到消息。袁諾将手機放在床頭櫃充電，拿起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後她用厚毛巾擦着頭發，坐在床上打開手機。

手機“叮咚”彈出好幾條消息，有電話有短信還有微信，袁諾直接打開微信。伯琛果然發了消息來，時間是三個小時前，說他走了，預計一周內回來。

袁諾回複說：“路上小心。”

很快季伯琛發來視頻通話，看到袁諾現在的樣子，季伯琛怔了一下：“剛洗完澡？”

袁諾低頭看了眼，攏了攏胸口的衣領，季伯琛悶笑兩聲，袁諾轉移話題說：“你上飛機了嗎？”

“嗯。”

季伯琛起身，将鏡頭給到窗戶，手機鏡頭裏看到的天空一片漆黑。

然後鏡頭又轉回季伯琛，旋轉過程中，袁諾看到裏面的擺設。一個不大的房間，有床、衣櫃和書桌，書桌上固定放着一臺筆記本，筆記本亮着，顯然季伯琛還在工作。

“不睡覺？”

“睡夠了。”季伯琛笑道，“睡得很滿足。”

袁諾繼續擦頭發，季伯琛靜靜地看着她，過了會說：“吹幹頭發早點睡。”

“晚安。”

挂掉電話，袁諾放下手機，懶得用吹風機，直接用靈力逼幹頭發。煉氣五層在修仙界是渣渣，但在這世界能做的事挺多，比如洗澡洗頭不用毛巾，又比如可以連續熬夜。

嗯……還是挺實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