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怪物

老人帶他們上樓時,講述了發現屍體的過程。

他叫老樹,是這一片的老居民。自從這棟房子改成熱帶魚研究中心後,他就被雇用在這裏當看守。

說是看守,其實工作相當無聊,因為房子平時沒什麽人來訪。他主要的工作,是看護那些昂貴的熱帶魚,給魚喂食和吸除缸底的穢物。

一個月有兩三次,這裏會舉辦熱帶魚愛好者聚會。據說也會有熱帶魚交易,但老樹從來沒參與過聚會,所以也沒親眼見過。

今天,他一如往常地把門窗鎖好,回去吃了晚飯,跟鄰居下了幾盤棋,然後就慢慢爬到山頂。到山腰時,他習慣性地仰頭看向老房子,竟發現三樓出現了亮光。亮光很微弱,只幾秒鐘就滅了。老樹安慰自己,肯定是看錯了。

他不安地走到門口,還沒開門,就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響。像是人的哭泣,又像是喘息。

但這房子不可能有人啊!老樹忐忑地拿出鑰匙,打開了大門。他很确定,大門是上了鎖的。

大廳裏的熱帶魚扭動着尾巴,在熒光藍的水裏優雅地游着。那怪聲也沒了。

他點着了油燈,上了樓梯。回想剛才出現亮光的地方,應該是第三層面對大海的北屋。

他走上了二樓,先巡視一圈,二樓其實是個大回廊,走在上面可以俯視樓下大廳。回廊上同樣擺設了十來只小玻璃缸,卻沒有養魚。老樹先前就覺得這些缸慎得慌,晚上巡邏時,他常常被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身影吓到。

今天二樓也沒異樣。

他正想走上三樓時,突然樓上傳來一聲慘叫。老樹全身一震,差點站不穩。他大聲喊道:“是誰?”

這聲叫喊,也是給自己壯膽罷了,他不指望樓上會有回應。喊完後,老樹心慌意亂地爬上樓梯。但爬到一半,他就害怕了——自己一風燭殘年的老人,萬一遇到歹徒,豈不是送死?

他走到樓下,找到樓梯旁放着的一把清理大魚缸用的大沙鏟子,才大着膽子爬上樓梯。

他不是沒想過,更安全的選擇是馬上走出去,鎖上大門,然後報警。但他們這一帶剛好夾在兩個轄區之間,自來是三不管,上個月鎮上的福利院丢了個孩子,等到第二天警察才過來調查。屋子裏的熱帶魚據說價值上百萬,如果有人潛了進去,老樹責任可就大了。所以他既不敢離開,又不想露宿在山頂上等警察,只好咬緊牙根上去看看。

樓梯的盡頭是一條寬大的走廊,分成三條岔路。老樹緊握鏟子,向着北屋走去。三樓有五間客房,北邊是主卧室。到了北屋跟前,老樹輕輕握着門把,深吸一口氣,用力一擰。

擰不開。房門是鎖着的。

為了方便打掃,這裏的房門從來不上鎖。老樹慌了,喊道:“有人嗎?裏面是誰?”

他顫抖着抽出口袋裏的鑰匙串,慌亂中也分不清哪支才是北屋的鑰匙,就粗暴地一根根捅進去試。試遍了每一根鑰匙,房門還是打不開。老樹才想起,肯定是門內的插銷把房門拴住了。他急躁中也沒多想,一邊拿起鏟子砸,一邊用肩膀撞向房門。老房子的木門年久失修,竟然被他撞開了。

老樹跑進門口,才知道為什麽裏面的人不能回應自己了——房間地板上仰躺着一個人,臉孔血肉模糊,嘴巴都沒了,自然沒法出聲回答。

老樹跌坐在地上,油燈滾落,熄滅了。

過了不知多久,老樹才感覺到了徹骨的冷。他的身上被冷汗浸透了,慌忙站起來,舉起鏟子,向周圍掄了一圈。

然後他戰戰兢兢地點着了油燈,細細地察看這房間。雖說是主卧,但這房間很簡陋,除了一張床架子,只有兩個不可能藏人的櫃子。窗子也是關着的。

他看了一眼那可怕的屍體,心想,這不可能是自殺的吧,沒人能對自己下的了這狠手。那麽……兇手呢?

老樹越想越怕,忍不住喊了出來,扔掉了鏟子,跌跌撞撞跑出門外。

“我出了門,魂才回來了。馬上就報了警。”

“您一直就在大門外?沒看見人進出?”

老樹道:“也不是,門口手機信號不好,我走下坡才打的電話。沒多遠,離門口沒到200米,有人走出大門,我肯定會看見的。确實沒人。”

“房子還有別的出口嗎?”

老樹把他們領到三樓,聽到這句問話,就走到三樓走廊邊上的窗口,指着打開的窗扇道:“一樓以前有個廚房,廚房有後門。但廚房不用了之後,那門也用石灰封上了。要出去,除非跳窗。”

他們從窗口看下去,是個陡峭的懸崖,懸崖下面,海水拍向着礁石,炸成一朵朵的水花,又安靜地退下去。

老樹搖搖頭:“就算跳了窗,也得繞到前面的山路才能下山啊。我就在門口,一定能瞧見的。”

藍田:“這高度,跳進海裏應該辦得到。但是這海岸有很多礁石吧?”

老樹張大嘴:“人要跳下去鐵定活不了啦,您白天看看就知道,下面的石頭跟刀子似的,撞上去哪兒還有命。我說啊,這事兒肯定不是人幹的!”

幾位警官對看了一眼。蕭溪言:“老爺子,我見過很多案子,人要殺人的時候,身上那股野蠻勁兒就出來了,幹的事也不像人了,看上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當時都能辦到。這就是獸性啊。”

老樹搖搖頭,既不認同也不反駁,他們沿着走廊,走到屍體橫陳的房間。

上樓時張揚和蕭溪言都打開了随身的手電筒。此時,兩道光束一起照向那具男屍。屍體身着長袖襯衫和西褲,身材中等。

培成跪在屍體旁,檢驗了幾分鐘,道:“死者年齡三十歲左右,死因是脖子被刺穿。死亡時間,大概在兩個小時到三個半小時之間。死後臉孔被破壞,看創口……應該是鈍器所為。要造成這樣的傷口,兇手力氣蠻大的。”

蕭溪言看着被掏爛的臉,皺眉道:“人都死了,幹嘛還要這樣殘忍地糟蹋他?”

藍田瞥見老樹好像有話要說,但又不安地把話憋回去的樣子,他安慰老樹道:“老爺子,您甭擔心,這裏我們會處理好。您冒着危險保護這裏的魚,房主也會感激您的。——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我們幾個來到時,您是在房子裏面出來的。您剛才說見到屍體很害怕,為什麽又跑回房子裏?”

老樹聽到藍田低沉溫和的聲音,心稍微踏實了點,比起屍體,他其實更怕房東怪他看守不力。當下他對藍田道:“我在外面等了一小時,警察還沒來,我不放心那些魚啊,所以回到大廳裏,想要看一眼。後來,我就看見……”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藍田問道:“您看見什麽?”

老樹猶疑道:“地上有水跡。一樓、二樓都有。三樓我不敢上去看。”

藍田剛才沒注意到水跡,于是跟老樹拿着手電筒出去察看。三樓走廊果然有一點水,但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樓梯上也有一些地方是濕的,但要仔細看才能發現。

藍田:“您聽到慘叫時,有看見水跡嗎?”

老樹搖頭:“我那時緊張得很,沒注意啊。反正,它肯定在這裏活動過了。”

藍田:“它?它是什麽?”

老樹猶疑了半響,最後開口道:“水女的鬼魂啊。”

在昏黑的房間裏,一抹月光照在了地上濃稠的液體上。血腥撲鼻。

藍田回到房間,蕭溪言報告說:“老大,我們檢查過房間了,床架下面都是灰塵,沒有藏過人的痕跡。兩個櫃子,都是空的,小的那個應該是書櫃,上面擱着一排排的橫板;大一點的櫃子上半部也有橫板,下半部是雙開門的儲物格,中間也有隔板,儲物格每邊的寬長不超過90公分,不太可能藏得下人。那些隔板我試過了,都是固定死的,也沒有移動過的痕跡。”

藍田:“那只有從窗口逃走了。”

蕭溪言:“窗口是鎖着的,裏頭有插銷。兇手不可能跨出去後,從外面把玻璃窗鎖上。除非兇手爬出了窗外,掩上玻璃窗,在外面躲着,等老爺子出去後,他才爬進來,鎖上窗子,然後從門口逃走。”

藍田:“嗯,這設想不錯。”

老樹卻在旁邊道:“這窗口啊,打不開的。”

“啊!?”衆人走到窗邊,老樹道:“這插銷生鏽了,拔不出來,你們試試?”

蕭溪言用戴着手套的手,去拉了拉插銷的活動杆兒。蕭溪言搖頭:“不用試,這片鏽跡是完整的,沒有插銷被拉開的痕跡。”他又仔細查看連在窗框上的插銷螺絲:“也沒有被拆卸過——那是怎麽回事?”

藍田和蕭溪言一起擡頭看天花板,蕭溪言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躲在天花板了。老爺子,你進來房間後,有注意到天花板嗎?”

老樹搖搖頭。

天花板漆黑一片,蕭溪言用手電筒掃了掃,上面除了一個沒有了燈泡和燈罩的燈座,就是成片發黃的石灰頂。”

皺眉道:“要把自己懸在上面,難度夠大的。”

藍田:“不難,有吸盤就行。”

蕭溪言笑道:“那兇手只能是怪物了。”

藍田看了老樹一眼,道:“我去外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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