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七

姜知津的手收緊, 溫摩的臉貼在他的胸前,他身上的衣料是最上等的絲綢,貼合着胸膛肌膚。溫摩清晰地感覺到滾燙的溫度自衣料下透出, 焐着她的臉頰。

肩上那只手的掌心也在發燙, 姜知津體內好像有火焰被點燃。

“津津?”

溫摩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此時抱着她的人仿佛不再是往日那個天真單純的小津津,而一名實打實的成年男子, 帶着一種強大的氣息, 讓她心中騰起了一種被兇獸威脅到的細微顫栗。

她忽然想到他路過的時機未免太巧了。

凡有巧合,必有謀劃——這是京城通行的法則。

疑心這個東西, 就像旋渦,一旦開始,便會越旋越大。

溫摩被自己的疑心驚到了。

難道, 所有的天真都是假相,一直能從姜知澤毒手下活到現在的姜知津所憑借并不單純只是好運氣?

姜知津明顯聽出了她聲音裏的疑惑, 手底下也感覺到了她的僵硬。

自從記事起,他用腦子就如臂使指, 随心所欲, 可此時此刻明知道不應該, 竟無法控制這匹心猿意馬, 體內仿佛有獸舒醒, 張狂難耐。

再不松手, 她就真要起疑了。

腦子:快松手。

手:我聽不見我只想摟着她。

想到若是他慢了一步,她很可能就會被姜知澤帶走, 手甚至還将她摟緊了些。

“嘶”,溫摩吸了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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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知津一個激靈,立即松開了她。

馬車已經進入北裏, 名揚京城的繁華燈火從車窗外掠過,映入車內,照出溫摩的右手手腕,它高高腫起,紅了一圈。

“阿摩姐姐你……你的手怎麽了?”姜知津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疼不疼?”

“有點。”溫摩道,“我得看大夫,你知道附近的醫館怎麽走麽?”

“知道!”姜知津立即探頭出去看了看,告訴車夫,“前面小巷右拐——”

一句話沒說完,給溫摩一把捂住了嘴,溫摩朝車夫道:“不用拐,直接去風花閣。”

姜知津把溫摩的手拉下來:“為什麽?風花閣裏沒有大夫的。”

溫摩當然知道風花閣裏沒有大夫,樂坊又不是醫館,怎麽可能有大夫?

姜知澤心機深沉,一定會派人在後面跟着他們的馬車,一旦馬車去了醫館,那豈不是明擺着告訴姜知澤不對勁?

到時馬上就會有大批姜家府兵殺過來。

姜知津是真不知道這一點,還是倚傻賣傻,假裝不知道?

“不是很疼。”溫摩道,“去風花閣拿點老酒擦一擦便行。”

事實上她已經疼得快要支撐不住,全憑一股念力不讓自己昏過去。

“哦,好的!”姜知津輕易地相信了。

馬車駛進風花閣,姜知津熟門熟路進了寧心兒的屋子,一進門便道:“寧姐姐我來玩游戲啦!等我很久了吧?”

寧心兒從裏間迎出來,含笑:“二公子路上是不是耽擱了?怎麽這會兒才來?二公子再不來,我都要等得睡着了。”

姜知津絮絮地告訴寧心兒,他在路上遇到了阿摩姐姐,又讓寧心兒拿酒來,阿摩姐姐手腕疼。

看來,是真的約好的。

溫摩心裏松了一口氣。

津津當然是單純的津津,是她想多了。

姜知津還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清了,這點疑心一去,她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下。

姜知津一把扶住她:“阿摩姐姐!”

寧心兒試了試溫摩的鼻息,再掀開溫摩眼皮看了看:“是真暈。她怎麽了?”

一面說,一面要去搭溫摩脈門,一看溫摩手腕,她吃了一驚:“徐廣的分筋錯脈手!”

“她帶人殺了徐廣。”姜知津的聲音清冷下來,“能治麽?”

寧心兒震了震,仔細看了看溫摩的傷勢:“還好,徐廣大概只用了三四成力,若是出了全力,她這條胳膊就徹底廢了。”

“治好她。”姜知津的聲音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緊繃。

寧心兒訝然擡頭看向他。

她追随在他身邊數年,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緊張的神情。

溫摩醒來發現自己身在馬車上。

車輪粼粼,馬車正在駛動。

她翻身坐起來,右手手腕已經包紮過,雖然還是火辣辣的疼,但已經不像昨晚那般痛得她恨不能一頭撞暈自己。

前方有琵琶聲傳來,曲調十分歡快。

她掀開車窗,明亮的光線讓她眯起眼睛,在這輛馬車前面還有一輛馬車,琵琶聲正是從那裏傳來,還夾雜着歡暢笑聲。

有姜知津的,還有寧心兒的。

放眼望去,周遭不再是層疊不盡的房子,不再是熱鬧的街道,而是一片片重巒疊嶂的青山,

春末天氣,綠葉已經抽滿枝頭,滿目皆綠,路邊有淺黃淡紫的野花盛開,空氣裏全是清新的草木香氣。

溫摩忍不住深深呼吸。

這是她闊別許久的、山林的味道。

馬車沿着寬闊大道盤旋上山,山間居然也有不少院落,且修整得十分華麗,一看就不是山野人家。

最後馬車在其中一座最華麗的大門前停下,門楣上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炎園。

溫摩聽說過,炎園是姜家在西山的別院。

所以,這裏是……西山?

“阿摩姐姐你醒了?”姜知津躍下馬車,走過來,他今天依然是錦袍玉帶,貴氣逼人,“寧姐姐說想來泡溫泉,我們不好把你扔在風花閣,就把你一起帶來啦,你不會怪我吧?”

“怎麽會?”溫摩燦然一笑,“我謝你還來不及呢。”

她手上的傷太過顯眼,姜家人多眼雜,回去定然會被人發現,能遠離京城躲到這裏來,真是再好不過。

姜知津同女伎玩得興起要來西山,随手把新婚妻子一道帶了過來,這種事放在別人身上或許十分荒唐,放在姜知津身上卻再正常不過——有一出是一出,原本就是姜知津的傻子本色。

所以,她在這裏既合理,又安全。

不過她還是有點不放心:“你請大夫給我治傷了?”

跟姜知澤當對手,她可不敢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姜知津道:“不是,是寧姐姐治的,寧姐姐有很厲害的酒。”

“我練舞的時候,有位恩客送的專治跌打損傷,我瞧着少夫人的手腕好像是扭傷了,所以也給你用了些。”寧心兒款款走來道,“我自己用着是挺好,不知少夫人用着如何?”

“很好,多謝。”

溫摩覺得,自己上一世悄悄對老天許的心願好像成真了。

自從來到姜知津身邊,她好像真的分得了姜知津的好運氣,每一件事都順心順意,無比順利。

京城貴人們有到西山避暑的習俗,每到夏日,西山便熱鬧非常,權貴們日日開宴,夜夜笙歌,北裏有名的女伎都在西山雲集,是每年一度的盛景。

現在西山的旺季還沒有到來,整座山林悄然無聲。

寧心兒把那壇藥酒帶了過來,囑咐溫摩:“一日三次敷用,用之前最好舒展舒展活活血,園中有溫泉,少夫人去那泡泡也是挺好的。”

西山的溫泉十分有名,炎園直接将溫泉引園中,造了一個巨大的溫泉池,以白玉鋪地,金龍繞柱,溫泉水從龍嘴嘩嘩注入池中。

溫摩不習慣有人在身邊侍候,待丫環放下衣物便讓她們離開。

她将自己全身浸入池中,溫熱泉水浸泡手腕,疼痛起初驟然加劇,随後慢慢緩解,微微發熱,仿佛在溫泉的幫助下,血液在修複受損的經脈,将一切導回正途。

溫摩靠在池邊,嘆息般吐出一口長氣,閉上眼睛。

只是不知道達禾怎麽樣了……

分頭撤離的時候,她隐約瞧見那個黑衣人抱着一個女孩子沖出了屋子,達禾就跟在他身邊,有他的保護,應該沒事吧?

那個黑衣人又是誰?

奉誰的命令來幫她?

陳山海還活着麽?

有沒有人被姜知澤抓住?

問題紛沓而來,溫摩感覺到腦漿也和這泉水一般在發燙。

忽地,在龍頭流洩出的水聲外,耳邊傳來“嘩啦”一聲。

溫摩猛然睜開眼睛,就見姜知津沿玉階下了水,手裏抱着個酒壇子,一步步向她淌過來。

溫泉水只到他腰際,他的外裳脫在了池邊,只穿一身白色裏衣,衣料輕薄,在水中濕得半透明,勁瘦的腰肢在衣裳底下若隐若現。

池上水汽氤氲,仿佛給他俊美的五官鍍上了一層仙氣,這樣涉水而來的姜知津,魅惑如魔,清麗似仙。

真是,秀色可餐。

溫摩偏了偏頭,頗為心虛地移開自己直勾勾的視線,随手抓起丫環放在旁邊的衣裳,胡亂掩住自己。

她那不要臉的禽獸之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要克制啊溫摩,他只是個孩子!

何況人家是帶着藥酒壇子來的,你想什麽呢?!

“寧姐姐說,剛泡好之後用藥酒,阿摩姐姐你的手會好得更快些。”果然,姜知津如此這般道,“我來幫你。”

“那就有勞夫君啦。”溫摩給泡得懶洋洋,連聲音也是懶懶的提不起勁來,這話出口就覺得不大對,她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将笑容調得慈愛一些,“多謝津津。”

她的臉色泡得微紅,發絲垂在頰邊,整個人一身濕漉漉的水汽,連眼睛都是水光致致,池水輕柔地漫在她的肩頭,指尖上仿佛還殘留着昨晚的細膩觸感,再給她那聲一叫,姜知津心裏止不住地發癢,嗓音也了有幾分喑啞:“叫夫君。”

溫摩擡起眼看着他,無由地就想到了昨晚馬車上抱着她時的那個姜知津。

“還沒有人叫我夫君,只有阿摩姐姐你這樣叫我。”姜知津将笑容調得天真一些,睜着一雙純淨無瑕的眼睛,“我喜歡當夫君。”

作者有話要說:  夫妻日常拼演技。

通知一下,明天上夾子,更新推遲到23:00,大家不要來早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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