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用來隔離的院落, 大概有十幾間屋子,據說是村裏當時一位富戶建的,後來富戶發達了, 一家人遷到了縣城, 宅子便交給村長幫忙照看,此次瘟疫事發突然, 所以村長便徑自做主,把這院子暫做隔離病患之用。

溫阮等人進去時,院子只有一個年輕後生, 正在院中煎藥,當聽到幾人進來的動靜時, 他驚訝地擡頭看向他們。

“你們找誰?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裏都是瘟疫患者, 都快些離開吧。”

年輕後生是李大夫的徒弟,叫孫興,平日在縣城的醫館也算見些過世面,他看幾人的穿着打扮并不似村裏的村民,遂以為幾人不知道這裏的情況, 才會好心地提醒道。

溫阮也沒解釋,不僅沒聽年輕後生的提醒離開,反而幾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掀開煎藥罐的蓋子, 聞了聞。

“別煎了, 你這藥不能治療瘟疫。”這就是治簡單腹瀉的藥,并沒有治療痢疾之效,喝了也白喝。

孫興先一怔,後又有些沮喪, 垂頭喪氣立在那裏,“我知道,可是師父之前上吐下瀉,我只是想試試,萬一要是有用呢。”

溫阮看了他一眼,殘酷地戳破他的幻想,“不會有用的,你是學醫的吧,對症下藥的道理難道也不懂嗎?”

孫興無地自容,這麽簡單的道理,他自是懂得,只是師父病倒後,他心慌意亂,失了主心骨,便就存了僥幸心理,沒想到卻被溫阮這麽個小姑娘給毫不留情揭穿了。

“李大夫呢?帶我去看看他。”溫阮說道。

孫興一臉震驚,愣愣地看着溫阮,“你認識我師父?”

“不認識。”溫阮搖了搖頭,如實回道:“他不是染上瘟疫了嗎,我來幫他治病。”

治病?孫興目瞪口呆,這小姑娘年紀這般小,怕是藥材都會認不全吧,竟剛大言不慚地要幫人治瘟疫?

溫阮自是看出孫興的心思,指了指他腳邊正在煎藥的藥罐子,不慌不忙地說,“你這治腹瀉的藥,藥材配比減了一半,藥效甚微,就算真是腹瀉之人服用,也治不好病。”

孫興不可思議地看着溫阮,他确實因為藥不對症,故意縮減了藥材的配比,沒想到這小姑娘僅是聞了聞,便能這般輕易發現了端倪?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這姑娘莫非就是師父之前說過的,真正的杏林高手!那師父,豈不是也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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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父在屋裏,我帶您過去。”孫興微微躬身行了一禮,然後,畢恭畢敬地帶着幾人朝着李大夫的房間走去。

墨逸辰護着溫阮身邊,幾人跟着孫興來到最裏間的屋子,推門進入後,見到李大夫正昏睡在一個簡易的木板床上,面色緋紅,一看便是發燒了。

溫阮走到床邊,伸手搭在李大夫的脈搏上,半響,她剛想去掰開李大夫的嘴看看,而一旁的墨逸辰卻早她一步,徑直捏住了李大夫的下巴,溫阮會意,沖着他感激地笑了笑。

果然不出溫阮所料,李大夫的舌質紅绛,舌苔黃燥,她适時收回了小手,心裏也大概已有了成算。

“你師父起病急促,神昏驚厥前,惡心嘔吐、腹痛劇烈且頻頻口渴不止,我說的這些症狀,可否屬實?”溫阮看向孫興,問道。

聞言,孫興猛點頭,一臉驚詫之色,“沒錯沒錯,我師父确實是這些症狀。”

這一刻,孫興對溫阮肅然起敬,能這般準确說出病患症狀的醫者,定不會是等閑之輩,若說之前,他對溫阮還有一些懷疑,那麽現在便是心服口服。

溫阮點了點,那就沒錯了,李大夫患上的是痢疾中的疫毒痢。這個不難,清熱解毒,涼血除積即可。

“逸辰哥哥,我要去看看其他染上瘟疫的人,分辨一下他們的症狀,然後再統一開藥方子。”溫阮站起身,拉着墨逸辰的衣袖,說道。

墨逸辰輕“嗯”了聲,看向孫興,語氣仍是一貫的冷淡,“帶路。”

這些染上瘟疫的人,之前李大夫按照症狀及輕緩程度,已簡單分了屋子,溫阮等人跟着孫興,一間一間,去給每位病患診脈。

而這一折騰便是大半日,溫阮按照他們的病症,開出了方子,又去李大夫的臨時藥房中查看了一些藥材,把缺少的藥材列了個單子,給了墨逸辰,他自會吩咐人給補齊了。

“逸辰哥哥,這痢疾之症,多是通過水源、糞便、蒼蠅等途徑傳染,所以,今日咱們必須把這個院子徹底清理一遍。”溫阮仰着小腦袋,一臉慎重地說道。

“我看了一下,水源這一塊,暫時沒什麽問題,主要是這糞便,一定要深埋,還有要消滅蒼蠅才行,我知道一個滅蚊蟲的法子,可做些沒蒼蠅的粉末。”

“對了,可讓未染病村民們,用馬齒苋、綠豆适量,煎湯每日飲用;對防止患病有一定作用。”

溫阮交代的這些,墨逸辰都一一記下,然後便讓人找來下田村的村長,親自吩咐了下去,村長自是不敢推脫,忙帶着村子裏的人忙活了起來。

而溫阮這邊也沒閑着,帶着孫興、冷七一起,又多找了些爐子和煎藥的罐子,在院子中給煎起了藥,一時之間,衆人皆忙得不可開交。

就這樣,時間過得飛快,溫阮和墨逸辰在下田村這一住下,就是半月有餘,他們每日起早貪黑,不遺餘力地治病救人,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下田村所有染上瘟疫的人,都痊愈了。

這一天,夜幕降臨,溫阮幾人回到了村子裏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溫阮先回屋洗了個澡,然後才回到主屋,等着用些膳食。

這些日子裏,他們幾人一日三餐的膳食,都是由在村外駐守的玄青準備好,玄武再在指定的時間去村口取,所以這樣一來,他們的三餐還都比較豐盛。

但即便如此,溫阮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小小的人兒,下巴都瘦尖了。

主屋廳內,溫阮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晃蕩着小短腿,乖乖地等待投喂,墨逸辰提來一個看上去有點沉重的食盒,走了進來。

“阮阮,你是想在屋子用膳,還是到院子裏去?”這農戶小院的主人在院子中搭了個涼亭,裏面有一張石桌,正好可以當做飯桌來用,這些天來,他們也會偶爾在那裏用晚膳。

溫阮想了想,這屋子裏确實有些悶,不如院子中敞快,“咱麽還去院子裏吧。”

于是,玄武兩人又忙去涼亭裏點了燈,墨逸辰也提着食盒來到了院中,打開食盒後,端出了兩人的膳食,放在石桌上。

而此時,溫阮也哼哧哼哧地想把椅子拉出屋子,而院中的冷七看到,剛想向前幫溫阮搬椅子,可誰知卻被墨逸辰搶了個先。

“謝謝。”溫阮甜甜地道了謝。

墨逸辰垂眸笑了笑,沒說什麽,然後把一雙筷子遞給了溫阮,“吃吧,看看合不合胃口。”

溫阮點了點小腦袋,沒心沒肺地吃了起來。

而涼亭的不遠處,冷七正遠遠瞧着兩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些日子來,他總有種莫名的危機感,感覺墨世子想搶他的差事啊。

“逸辰哥哥,咱們明日一早便啓程回京都府嗎?”溫阮一邊吃,一邊問道。

溫阮原本以為他們離開下田村後,還要去臨河縣城的,但沒想到今日墨逸辰卻突然告訴她,明日他們在城外直接同陳文宇碰頭,直接回京都府。

墨逸辰點了點頭,“嗯,這邊的事情都處理妥善了,明日便可回去。”

這些日子,墨逸辰雖人在下田村,但陳文宇在外面,倒也沒耽擱處理赈災的事,索性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他便想着早早回去也好。

“哦,逸辰哥哥,你這麽着急回去,是不是想家呀?”溫阮嘴上吃得油光光的,還不忘關心關心墨逸辰。

想家?墨逸辰聞言一愣,自他八歲進到軍營後,有多久沒有這種情緒了。

墨逸辰搖了搖頭,不疾不徐地回道:“我很小便離家去了軍營,這些年已經習慣,自是不會覺得想家。”

他本想回問溫阮一句,但想到小丫頭子出生便離開了家,除了溫家三兄弟外,也從未見過溫寧侯府的其他家人,若是真問了,怕是要惹她傷心了。

想到這,墨逸辰突然有些心疼小丫頭,遂又夾了些菜,放在她碗中,溫阮忙着消滅碗裏的食物,自然也顧不上再唠嗑了。

其實,溫阮倒也沒注意墨逸辰的變化,她純屬就是熱鬧一下氣氛,唠唠嗑,都不太帶腦子的,哪裏又能料到,墨逸辰竟能有這麽多的心理戲,然後還給自己來落了個苦情戲小白菜的人設啊。

吃飽喝足後,溫阮躺靠在椅子上,拍着自己的小肚皮,望着漫天繁星,有感而發道:“哎,也不知道哥哥們怎麽樣了,這會應該回到溫寧侯府了吧。”

被溫阮牽挂的溫家三兄弟,此時正遠在京都府,而且情況似乎有點不太美妙!

溫寧侯府的書房中,氣氛一片森然,溫浩然、溫浩傑、溫浩輝三兄弟,微垂着眸,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你們說說,要你們幾個臭小子有什麽用,讓你們去接我寶貝孫女,我的寶貝孫女呢?啊,你們竟還有臉自己回來!”老侯爺吹胡子瞪眼,對着幾個孫子便是怒罵。

溫浩輝偷偷瞥他老侯爺一眼,企圖解釋一二:“祖父,那人命關天的事,我們總不好攔着吧。”

“那你們就不知道陪着她過去嗎,你們自己看看,你們哪裏有做哥哥的樣子?”

溫老侯爺越想越氣,盼了這麽久的孫女,今日終于聽到他們回府的消息,他連和老夥計喝酒這事都給推了,就是想着能第一時間看到心心念念的寶貝孫女,可誰知,這三個臭小子竟然沒把人接回來!

他這憋了一晚上,這會終于被他找到了機會,把這三個臭小子叫到了書房,那定是要好好訓斥一番才行。

溫浩輝一聽,頓時委屈地嘟囔道:“可妹妹死活都不讓我們跟去,我們有什麽辦法啊。”

竟然還頂嘴!老侯爺這一聽那還了得,氣得直接甩了手中的茶盞,吓得溫浩傑和溫浩輝一激靈,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溫浩然倒是氣定神閑:“祖父,您的脾氣還是收一收吧,別怪我沒提醒您,阮阮不喜歡。”

溫浩輝和溫浩傑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溫浩輝更是有些擔心地說道:“妹妹這麽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姑娘,祖父您這脾氣,萬一把妹妹吓哭了可怎麽辦啊。”

在溫浩輝眼裏,溫阮就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當然,他這濾鏡太深,誰家的瓷娃娃打起架來會這般兇殘!

聞言,老侯爺眼睛一瞪:“放屁,我是她祖父,她怎會怕我?又怎會不喜歡我?”

“那可不見得,您還是我祖父呢,我打小就很怕您!”溫浩輝不忘插刀道。

聞言,老侯爺一噎,随手又砸了一個茶盞,溫浩輝看了眼腳邊的茶盞碎渣,縮了縮脖子,噤若寒蟬。

過了半響,就在溫浩輝考慮是否要為了小命而改口時,卻聽到老侯爺輕咳了一聲,有些別扭地說道:“那你們同我講講,阮阮除了不喜人太兇之外,她還不喜什麽?”

溫浩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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