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柯嘉伸手把筆拿了出來，盯着看了許久，心中逐漸湧起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知道因為這支筆，自己的欲望已經逐漸膨脹起來，由一開始寫下一些不起眼的小願望，到現在要的越來越多，他甚至都無法預知自己下一步還會索要些什麽，是想要在比賽中得獎，還是要取代向景弘總監的位置？

欲望是一條鎖鏈，柯嘉不知道終點究竟在哪裏。

甚至他明知道現在這樣做是錯的，卻根本不想停下來。

“怎麽了？”陸修其看柯嘉接了電話一直沒有出來，忍不住進來看他，結果卻看到柯嘉正拿着那支鉛筆發呆。

陸修其皺眉，開始察覺到這只鉛筆好像對柯嘉很重要。

“沒事。”柯嘉趕緊把鉛筆放回盒子裏，擋住了陸修其的視線，帶着他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陸修其見他神情古怪，情緒似乎也很低迷，擔憂地問道：“出什麽事了？是誰打來的電話？”

柯嘉心裏藏着的那點龌龊事兒不想讓別人知道，只是打了個哈哈說：“沒什麽事，就是公司打來的電話。”

陸修其知道電話應該是向景弘打來的，也知道他跟柯嘉說了些什麽，他本來以為柯嘉會因為這件事很開心，畢竟他最近半個月一直忙着作圖，就為了準備這個比賽。

柯嘉是個心裏裝不住事的人，有點什麽心事全都寫在臉上，陸修其本來不想在這個節骨眼接二連三地惹柯嘉不愉快，可一直到晚上還看到柯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就連喂魚的時候都在發愣。

“到底出了什麽事？”陸修其忍不住過去把魚食從柯嘉手上搶下來，防止他把這一缸魚給撐死。

柯嘉回過神來，輕輕吐出一口氣，搖搖頭說道：“沒什麽事。”

陸修其眯起眼睛看他，剛想再說什麽的時候，柯嘉卻突然轉頭看着他，盯着陸修其的眼睛輕聲問道：“陸哥，你有沒有過什麽特別想要得到的東西？”

陸修其心跳一滞，輕輕動了動手指，很想把他現在最想得到的東西抱在懷裏。

“如果你特別想要一件東西，會不會用一些比較……不太正當的手段去得到？”柯嘉沒有等陸修其回答，又自顧自問道。

“會。”陸修其盯着柯嘉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只要我想要的東西，不管用什麽手段都無所謂。”

柯嘉心裏砰砰直跳，“可如果你要的東西也是別人想要的呢？”他得到了參賽的名額，當然最好的結果是在比賽中得一個獎項才算真正的揚眉吐氣，可是柯嘉知道，他這樣便是搶了本該屬于別人的機會。

“別人不會比我更需要，不管用什麽手段，我也同樣付出了努力，為什麽要去管其他人到底怎麽樣？”柯嘉的話觸動了陸修其從小到大最敏感的一根神經。

就因為陸修懿沒有媽媽，就因為他是父親出軌、母親小三上位留下的證據，所以無論什麽東西都要讓着陸修懿，只要陸修懿在父母面前說一句“想要”。

柯嘉怔怔地想了一會，又突然好笑地搖了搖頭，他跟陸修其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也沒有任何可比性。

就在他打算回房間的時候，一擡頭卻看到陸修其泛紅的眼睛，立馬吓了一跳，在陸修其面前擺了擺手，緊張地問道：“陸哥？你沒事吧？”不會又犯病了吧？

陸修其根本沒病，只不過想到柯嘉剛才的問題就氣紅了眼，好像一個不小心就連柯嘉也會被陸修懿搶走一樣。

“我沒事。”陸修其拉開柯嘉的手，撇過臉不看他。

“後天周末，我陪你去醫院看一下吧，不管是什麽問題，總能放心一點。”柯嘉有點擔心也有點害怕，畢竟精神問題不是開玩笑的，他跟陸修其一直在一個屋檐下生活，說完全不害怕是假的。

“好。”陸修其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下來。

柯嘉松了口氣，剛要回房間的時候，陸修其又把他給拉住了。他奇怪地擡頭看向陸修其，就聽到陸修其說道：“嘉嘉，這幾天晚上陪我睡吧，看着我點。”

柯嘉心裏發慌，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是看着陸修其期待的眼神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反正之前他又不是沒有跟陸修其一起睡過，好像也沒有發生什麽可以上新聞頭條的惡性案件，如果這個時候拒絕了陸修其，他說不定會非常難受。

“好，我去洗澡。”柯嘉點頭答應下來。

陸修其揚起嘴角笑了，早知道是同情這麽簡單，他早就把柯嘉給抱到手了。

柯嘉既然答應了陸修其，也就沒有再別扭，洗過澡之後就直接把自己的被子抱了過來，熟門熟路地躺上了陸修其的床。

反而是陸修其怕柯嘉尴尬，故意等他睡熟了之後才睡下。

柯嘉就休了一天，第二天就去上班了。全部門的人大概都得到了他可以去參賽的消息，與之前不太一樣，柯嘉剛一到了公司就有好幾個人來問他情況，明顯和之前的态度相比熱情了許多。

柯嘉不用想都知道，這些人原本以為自己靠着勾搭向景弘才能得到現在的待遇，中間再有個小鬼挑撥一下，柯嘉自然沒有什麽好日子過。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參賽的事是公司最大的股東欽點的，這個分量就和向景弘完全不一樣了，當一個人跟其他人站的差不多高的時候，稍微有那麽一點突出的地方就容易招人嫉妒，可當柯嘉站在他們企及不到的地方，嫉妒又變成了羨慕。

柯嘉不動聲色，盡管心裏不爽，可也照樣和那些人說說笑笑，反正大家都是下了班就誰也不認識誰的陌生人，沒有必要鬧得太僵。

只是柯嘉倒是突然對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所謂的大股東好奇起來，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究竟是真的覺得他的作品不錯，還是只是被神筆莫名其妙地影響了。

第二天便是周末，柯嘉在網上挂了一個心理醫生的號，準備帶着陸修其去查一下，不光是讓陸修其安心，也是讓自己心裏有個底，萬一陸修其真的有什麽精神方面的問題，以後也好有點準備。

“陸哥你別緊張，就是去聊聊天，我聽說和心理醫生聊天挺舒服的，只要你別有什麽心理負擔就行了。”柯嘉開車帶陸修其去醫院，在路上的時候忍不住安撫陸修其的情緒。

陸修其聽得心裏好笑，可面上卻什麽表示都沒有，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柯嘉笑笑，“那就好，我就怕你會覺得不舒服。”

“嘉嘉，到底是你在慌還是我在慌？”陸修其看了一眼柯嘉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指尖發白，分明就是用了很大的力，很緊張的樣子。

柯嘉被說中了心思，不自在地按了一聲車喇叭，并沒有回答陸修其的話。

陸修其也不逼問，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腦海中默默回憶着柯嘉皮膚的觸感，似乎這樣方才能感受到幾分清涼。

周末的上午醫院人格外多，好在柯嘉提前在網上挂了號，加上看心理醫生的人本來也不多，所以到醫院沒等多大一會，柯嘉就帶着陸修其進了診室。

醫生是個大概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不說話的時候臉上也帶着幾分笑，看起來就讓人莫名覺得放松。

“是哪位要咨詢？”醫生目光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掃了一眼，然後才問道。

柯嘉指了指陸修其，剛要說話的時候，醫生就先下了逐客令：“那請您先出去一下吧，我和這位先生單獨聊聊。”

柯嘉眨了眨眼，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尴尬地撓了撓鼻子，連忙起身先出去了。

陸修其其實并不需要看什麽醫生，他有沒有什麽毛病自己非常清楚，只不過柯嘉這麽熱心，他要是拒絕就太不給柯嘉面子了。

陸修其大概在裏面和醫生聊了一個小時，柯嘉在外面等得手機都沒電了，剛想靠在椅子上睡一會的時候，陸修其便從診室裏面走了出來。

柯嘉聽到聲音突然驚醒，趕緊抹了把臉站了起來，緊張地問道：“看完了？醫生怎麽說？你們聊了些什麽？”

陸修其沒有說話，把手裏的病歷本默默遞給柯嘉。

柯嘉接過病歷本翻開，第一頁就密密麻麻寫滿了潦草的字跡。柯嘉眯起眼睛吃力地辨認着上面的字，還沒等把第一個字讀出來，就聽到陸修其說道：“肌膚饑渴症，醫生說我童年缺少親密關系的關愛，所以成年以後會格外渴望和他人的親密接觸。”

柯嘉放下病例，驚訝地擡頭看着陸修其。

這一句話他其實沒有聽懂多少，可是卻從裏面提取出了有用的關鍵詞。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在小區門口，那個自稱是陸修其哥哥的人都說了些什麽。陸修其從來不會主動提起他從前的事，但是柯嘉知道，他肯定有一個非常不幸的童年。

“沒什麽事，我以後會控制一下。”陸修其把病例拿了下來，和柯嘉說道：“快中午了，回去吧。”說完，陸修其便轉身準備離開，可剛走出兩步，才發現柯嘉并沒有跟上來。

柯嘉站在原地，看着陸修其的背影，直到陸修其回頭奇怪地看着他，柯嘉才僵硬地撓了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陸哥，你要是真的覺得難受，可以抱抱我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