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相逢

“你認識我？”愣了一下，穆螢眉頭輕蹙。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地府, 按理說應該沒誰知道才對。除非, 對方修為法力更勝于她。

難道，末法大劫之後, 天地間還有這樣的存在麽？

察覺到了穆螢的疑惑, 連連擺手, 谛聽趕忙道：“您誤會了, 我并不能聆聽到大人的心音，但我認得他。”

遙遙一指，正對着穆螢食指上盤纏的那條金龍。

“我們兩個是舊識, 當年末法大劫來臨之前，我曾經邀請過應昭來地府避難。只是他沒同意，沒想到, 應昭最後竟然是去了您那裏。”語氣唏噓, 谛聽似有悵然。

翻了個白眼，大金龍并未理會他。

知道好友是個什麽性格，谛聽倒也不惱，他只是道：“這世上, 得天地所鐘, 且尚有餘力庇佑萬千生靈的, 也就剩下大人您了。”

盤古開辟天地之後，森林與大地的主人應運而生。

不沾因果, 不入輪回, 一開始就絕了天道機緣, 故而她無法像別的上古神靈一樣立身成聖，不承仙神造化，更加不能修煉，但同時，這也讓穆螢超脫了六界之外。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她開辟出來的靈地，便是天道給予世間萬事萬物的最後一抹生機。

換句話說，穆螢的存在，是天道特許。

“你客氣了。”她失笑。

兩位大佬面對面站着，男聲沉穩內斂，女聲溫柔如水，你一言我一語，看着格外的和諧。只是這樣卻苦了眼巴巴看着的兩個大活人外加一位閻王爺。

“……”艱難的轉過頭來，孫笑不由得上下摸了好友一把：“兄弟，以後我孩子我老婆我爸媽以及所有親戚從生到死的事兒，就都麻煩你了。”

這人上輩子，不，前十輩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撞這麽大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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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常聽老人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句話，孫笑只拿它當耳旁風，他現在才算是信了。

“……如果我跟你說。”長長呼出一口氣，葛京磊喃喃：“我壓根沒想過我師父會這麽牛逼，你信不？”

一開始，他只以為自己拜師的，是個武術教練。後來穆螢教自己打坐修煉，他又以為穆螢是個騙子。等到穆螢從天而降，從厲鬼手上把他救了下來，他又以為穆螢要麽是玄門的，要麽是修道的。

一直到現在，葛京磊的認知被徹底刷爆了。

他有想過自己的便宜師父是高人，但真的想不到她來頭能這麽大啊！

“我得緩緩。”死死按着狂跳不止的心髒，葛京磊覺得自己現在特別需要速效救心丸。

本來以為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夠刺激了，但很快，更刺激的就來了。

在地府待了萬年，隐約聽過不少上古秘辛的楚江王見地藏王菩薩座下的神獸谛聽對穆螢這樣的客氣，不由得心生忐忑。

忍了忍，楚江王終究沒忍住，猶猶豫豫的湊過來，他小聲問：“咳……我想問一下二位，這位大人，脾性如何。”

“！”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讓傳說中的閻王禮遇有加，理智全無，孫笑和葛京磊只是怔怔的望着他。

媽媽！兒子出息了啊！

好半晌，覺得自己不能給師父丢臉，葛京磊勉強維持住了表面的平靜：“只要不觸及底線，她很少發怒。”

“那就好。”聽到對方不是喜怒無常的角色，楚江王微不可見的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不少神仙的脾氣都不好。有的暴虐嗜殺，有的天性暴躁，有的強勢，還有少數幾個特別霸道。

以前地藏王菩薩、酆都大帝還有五方鬼帝在的時候，天庭還給他們地府幾分面子。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地府戰力最強的只剩下神獸谛聽，而谛聽還對穆螢這樣的客氣，想也知道是打不過的。

“多謝提點。”十二旒冠冕嘩啦啦作響，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楚江王誠懇道：“待你死了，本王會好生給你安排的。”

“……不、不用了吧。”膝蓋一軟，葛京磊好懸沒給他跪下。

就在孫笑不厚道的笑出聲的時候，那邊穆螢和谛聽終于停止了交談。

大佬與大佬之間，說話就是這麽的簡單有力。

“生死簿何在？”轉過頭來，谛聽問。

不敢怠慢，楚江王朝禦案招了招手，緊接着，一個墨玉一樣的冊子飛到他手中。雙手托舉，他恭敬道：“大人請看。”

随手翻到屬于江文義的那一頁，谛聽将生死簿遞給穆螢。

粗略掃過上面的生平記錄，見江文義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穆螢輕輕在上面一勾，顯示死亡的那一欄瞬間發生變化。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就這樣活了。

因為整個過程太過輕描淡寫，對穆螢來說仿佛像是吃飯喝水那樣簡單，作為普通人類的孫笑和葛京磊都被這一幕給鎮住了。

維系地府運轉的生死簿，除十殿閻羅外旁人都不能更改，就連神獸谛聽也是一樣，更別提其他生靈了。

除非，對方有絕對碾壓的能力。

重新回到楚江王手中，飽受驚吓的生死簿嘤咛一聲，瞬間就鑽到他懷裏不肯出來了。

嗚嗚嗚嗚嗚，這人好可怕。

能聽到萬事萬物心聲的谛聽：“……”

雖然聽不見但大概能猜到的穆螢：“……”

從來不知道生死簿居然有自己意識的葛京磊和孫笑：“……”

“咳，讓黑白無常去将那人類的魂魄送回，至多七天他就可平安無事了。”最終，還是楚江王強忍着尴尬，把生死簿往懷裏一塞，然後開口打破了這片平靜：“請問，你還有什麽指教麽？”

“沒……”

就在穆螢即将搖頭的時候，葛京磊終于想起了什麽。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期期艾艾的扯了扯穆螢的袖子：“師父……”

“嗯？”及時住口，穆螢看向他。

“那個，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我父母去世後去了哪裏？”将自己憋了一年多的心結講出來，葛京磊忐忑極了。

“……”沉默了一瞬，穆螢眼神有些古怪：“所以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一個勁兒的往鬼宅裏鑽？”

“這事兒你早告訴我不就好了，還省得我跑這一趟。”她言語之間，微微帶上了抱怨。

葛京磊：“……”

師父，事先我真的不知道你這麽牛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早明白，他們一行五個也不至于遭這麽大的罪。心中驀然湧起一股辛酸淚，死死壓下這股情緒，葛京磊滿懷期待的望着她：“所以這事兒行不行啊師父……”

穆螢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一旁的楚江王。

楚江王猛地一僵，下一秒，他大手一揮：“沒問題！”

葛京磊：“……”

看樣子，自己之前真的是白折騰了。原來這在大佬眼裏，壓根不算個事兒，什麽人不能與鬼相通，都是假的。

對地府的畏懼蕩然無存，在得知父母還沒有排上號，沒有來得及投胎之後，懷着滿心的複雜，葛京磊跟着楚江王座下第一鬼離開了大殿。

孫笑親人尚在，沒有想見的人，把那只厲鬼交給楚江王後，穆螢還有黑白無常帶着他回到了人間。

見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整整的看着紅彤彤的朝陽，孫笑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記這一晚的經歷了。

葛京磊從來沒有想過，現在的地府竟然跟人間差不多了。

沒有排上號的鬼魂們，都被安排到了臨時住所，蜂窩似的，密密麻麻幾十層樓高。

正常投胎的鬼魂都保留了神智，有人勞碌了一輩子，願意選擇安逸，當然也會有人不滿意這樣簡陋的環境，然後試圖做出改變。

根據與時俱進的原則，地府幾百年前出臺了相應的政策。

但凡是對地府建設做出重大貢獻的，一來可以選擇參加公職人員考試，除了向黑白無常以及孟婆之類的固定職位之外，其他都是能考的。

二來嘛，上面會獎勵地皮下來，然後鬼魂就可以自己蓋房子，搬出又壓抑又擁擠的蜂巢房了。

聽完鬼将介紹的葛京磊：“……”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不覺得悲傷了呢。

粗略估計有個半個小時吧，看着眼前這個，完全不輸帝都別墅的氣派的大房子，葛京磊醞釀的情緒頓時被憋回了嗓子眼兒裏。

隐隐聽到裏面傳來了熟悉的争吵聲，眼神不自覺的變得柔和，強忍着內心的激動，他走上前去，然後敲了敲門。

“誰啊？”争吵聲戛然而止，葛母從房子裏飄了出來。

看見渾身上下冒着黑霧，足足兩米多高、看起來威風凜凜的鬼将，她優雅又恭敬的叫了一聲：“鬼将大人好，鬼将大人來這裏是有什麽事麽？鬼将大人維護治安辛苦了，要不要進來吃點香燭？”

被忽略個徹底的葛京磊見她真的沒有要看向自己這邊的意思，終于，他忍不住小小的叫了一聲：“……媽。”

“！”

被青年駭了一跳，屏氣凝神望過去，好半晌，張了張嘴，葛母遲疑的叫了一聲：“磊磊？”

“是我。”好久沒聽到這樣的呼喚了，葛京磊眼眶很快就紅了。

“……”久久沒有吱聲，就在葛京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想要上前給她一個擁抱的時候，葛母一把把他推開，然後忍不住對着房子裏面嚷嚷：“老葛老葛！你快出來！”

“我當初就說應該成立個基金，等三十歲定性了再把遺産交給咱兒子。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吧，他才二十五就把自己玩兒死了！”

“老實交代！”一把拽住兒子的胳膊，葛母氣息不穩：“你後來是飙車撞死的，還是吸/毒吸死的？”

“……都不是。”

瞪大了眼睛，葛母一臉震驚：“該不會是耍女人累死的吧？”

葛京磊：“……”

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