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秘密

劉媒婆看見素菊被人拉住了,也不鬧騰了,急忙下令轎子快走。一行人吹吹打打,走得飛快。

素菊癡癡傻傻的被素梅拉着,一路走回了家中,進了門才醒過來一般,聞到:“姐姐,你……那轎子裏?”她家只有三個女孩,她在,姐姐在,難道……難道擡走的是金梅?

“是金梅。”薛素梅笑了,用肩膀輕輕碰了碰素菊的肩膀,“你就裝不知道,一會兒還得大鬧一場呢!你快躲屋裏去。”雖然這個妹子她從來不認識,可剛才薛素菊攔轎磕頭,已經讓她從心裏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了。

素菊堅定的搖了搖頭,“不,姐姐,我想清楚了。以前是我膽子太小了,我要是敢跟你站在一起,你也不會跳河了。”失去過一次的恐懼,已經讓這個小女孩徹底醒悟了過來,不反抗的下場清晰的呈現在眼前,比一切的言語更有說服力。

“這次,不管娘怎麽打我罵我,我都跟你在一塊!姐,你可別再尋死了。”素菊緊緊握住了素梅的手。

薛素梅心中溫暖,這個家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至少,她這個妹子就很好。反手在素菊手上一握,”你放心,姐姐再也不會做傻事了。姐姐以後不光會保護好自己,也會保護好你。”

“好!”

素梅和素菊相視一笑,兩個人手拉着手走進了屋子裏。不過素梅可沒打算讓素菊參與。她還是将素菊推到了裏屋,“你先進去,一會兒用得着你,我再叫你!”

素菊百般不情願,耐不住素梅十分堅定,也只好在裏屋坐了下來。素梅怕她心裏不安故意使喚她,笑道:“給我炖上熱熱的茶水,燒上湯婆子,再給我把被子都拍松軟了!”

素菊這才松了口氣,說道:“好,做什麽都好,我能幫上你就好!”

留下她一個人在屋裏忙活,薛素梅換上一副悲戚的面孔,擠出幾滴眼淚來,在東裏間門口凄凄涼涼的喊了一聲:“爹!”這才哭着進門去。

薛大富正坐在炕上,低着頭看自己的手。一見素梅進來了,才慌忙把手裏的東西塞進了枕頭底下。素梅眼尖,見是根黃澄澄的簪子,看起來怕有一兩多沉。一兩多金子,那是什麽概念?

一兩金子可以換十兩銀子,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千個銅錢。還不要提手工錢和上面鑲嵌的珠子。換成銅錢,能活活把張氏砸死,再砸活回來。

“爹?”薛素梅疑惑的叫了一聲。

“什麽事?”薛大富臉上滿是疲憊之态。

“那個……金梅嫁過去了。”薛素梅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

“知道了。”薛大富沒什麽反應。薛素梅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看見他有什麽反應,咦,說好的大仗呢?

薛素梅從房中退了出來,卻瞬間想明白了。對張氏來說她嫁人還是金梅嫁人自然是千差萬別。可對于薛大富來說,一個是大女兒,一個是三女兒,倒是差不了多少。

何況張氏對着薛大富沒有說實話,讓薛大富覺得只是富貴人家大驚小怪,自己家反而是占了便宜的。因此上聽說是金梅嫁了,雖是微微覺得奇怪,倒也沒當一回事。

薛素梅滿腦子裏都是那根金簪子,這是誰的東西呢?可惜她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就聽見院子裏一陣喧嘩吵鬧之聲。薛素梅連忙抖擻了精神,就聽見張氏啞着嗓子嚎叫,“素梅你個死丫頭,扔到街上狗都不啃的爛貨!你個殺千刀的冤家!”罵了一會兒,似是走到門口了,嗓門突然提高,“薛大富!你個虧心賊,你個見世報的王八羔子!看着人奪了金梅去,也不知道攔着點?你是瞎了眼你是折了手?”

扶着她的衆人都已經知道轎子陰差陽錯把金梅擡走了,也素來知道張氏的為人,聽她罵得新鮮,又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一個個低着頭抿着嘴等熱鬧看。

張氏一進門就看見了薛素梅,身上穿着她閨女的衣裳,腳上蹬着她閨女的鞋。睹物思人又想起金梅被擡着往許大戶家走,這時候得多麽凄慌?頓時兩滴眼淚往下掉。從扶着她的衆人手裏掙紮出來,就往前撲。

“賊賤人!你個害死人都不眨眼的強盜種子!我今日跟你兌了這條命吧!我要是饒了你,我也不是張家的閨女,薛家的大奶奶!”

她嘴裏叫喚的兇狠,但到底崴了腳又在雪地裏凍了半天,就是鐵打的人也癱軟了一半了。此時往前猛然一沖,腳底下就一踉跄。

薛素梅可不是舊日的薛素梅,只會站着挨打。她輕巧的一側身躲過了,裝出要攙扶張氏的樣子來,卻是手上暗暗使勁一推。張氏本來就站不住,哪裏擱得住她推?頓時四爪着地摔了個狗吃屎。

“啊呀!娘啊!”當着人,薛素梅還是做出一副關心不已的模樣,不過人卻只遠遠站着,不會缺心眼過去找打。“娘這是怎麽了?今日金梅妹子大喜的日子,娘怎麽倒不歡喜?”

張氏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支乍着手臂連滾帶爬的回頭望薛素梅臉上指,“賤貨!你等着,我不把你賣到娼寮子裏,我把個張字倒過來寫!賤貨,你不願意當寡婦,算計着我閨女替了你,我就讓你千人騎萬人壓,一輩子接客養漢子!”

薛素梅嘴角噙着一絲冷笑,覺得已經把張氏氣得差不多了。頓時換上了一副委屈的面孔,伸手遮住臉哭了起來。

“我一個姑娘家,不知道什麽叫做接客養漢子。何況是金梅妹子算計了我,怎麽說我算計了她?那許大戶是十裏八鄉頂頂富貴的人家,聽說連吐痰的痰盂子都是金子雕的。這樣的人家,是金梅妹子想嫁過去,這才叫我跟她換了衣裳的。”

張氏當然不肯信,圍觀的衆人卻都有些疑惑。薛素梅素來老實,又被金梅欺負怕了。也許真是金梅起下了這個念頭呢?至于寡婦不寡婦的,金梅才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她哪裏懂得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放你娘的屁!天麽!天麽!老天爺怎麽不打個雷下來,劈死你個睜着眼說瞎話的賤貨!”張氏在地上打着滾叫起了撞天屈來。

薛素梅暗暗冷笑,要真是老天有眼,該劈的只怕也是這個狠毒的後娘!于是她也跟着哭起天來,“嗚嗚嗚嗚,人都說沒娘的孩兒天看顧!老天爺麽!你睜睜眼!看看誰是那該遭雷劈,狼心狗肺的人啊!”

張氏哭一句,薛素梅頂一句,兩個人針鋒相對。張氏叫着名的罵,薛素梅雖不提張氏,可人人知道她罵的是張氏。

衆人正看得有趣,就聽見裏屋打雷似的一聲,“都給我住嘴!”薛大富挑起門簾出來了,“你們都回家去,俺家的事俺家自己說!”把看熱鬧的都攆走了。

衆人不好賴着不走,雖是人出了門,卻還是一步三回頭,意猶未盡的讨論着,“這薛素梅可是轉了性子了,瞧瞧剛才厲害的。”

“要是我讓人逼到跳河尋死的地步,我也轉了性,性命都不要了,還不如豁出去了跟她大鬧一場。脫不了是個死,還能怎麽的?”

“可不是嘛?兔子急了還咬人哩!張氏欺負人,欺負的太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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