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過門
靈堂昏暗陰冷,燭火搖曳輕晃,擺在祭臺前面的深色靈牌,不但灰撲撲地,還結滿了蜘蛛網。一看就是家人不上心,已經有些年頭沒有清理過了。
楚楦伸手把靈牌取下來,摸到一手的灰塵,于是拿到嘴邊吹了吹,果然灰塵四溢。然而擦幹淨灰塵,也依然形容古樸,字跡模糊。
近乎黑色的靈牌,不知道是用什麽木做的,拿在手裏倒是有些分量。
徐道人說:“回去我給他調點朱砂,把字給重新寫一下。”又說:“朱砂的價格一般有兩種,便宜的五百,貴點的八百,你家霍少爺是含着金湯匙出世的人,就調個八百的吧。”
“寫這幾個字就八百?”楚楦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啊,我調的可是頂級朱砂,不是油漆。油漆幾塊錢一罐,你要用的話也可以去買。”徐道人表示自己不是強買強賣的人,一切看楚楦自己的選擇。
“呵呵。”楚楦抽了抽嘴角,已是麻木了,最近被徐道人訛去的錢,沒有一萬也有幾大千。
對于他這種工薪階層的人來說,是挺肉疼的。
那本來是老婆本,可惜準女友一個意外遠走高飛,自己稀裏糊塗卻成了已婚人士。
偏生徐道人還幸災樂禍:“一萬塊錢娶個豪門媳婦,你恐怕做夢都沒想到。”
“嗯,确實沒想到。”楚楦抓緊靈牌,突然眼睛瞄了一眼棺材,背脊生涼地說:“徐哥,我是不是只要帶靈牌回去就好?”
徐道人順着他的視線,頓時明白他的顧慮:“那不行,你得連屍體一起帶回去,這樣保險點。”
“可是就算我肯,霍家那邊也未必就不追究……”楚楦憋着臉道,那可是屍體來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到時候你就說是霍少爺自己的注意,霍家能奈你何?好了老弟,我幫你開棺,你抱他走吧。”
“我腳疼。”楚楦調頭想走。
徐道人一下子把棺材板推開,陰冷的氣息驟然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充斥着整間靈堂。
走在前面的楚楦幾乎是同一時間,就再不敢往前一步。
他有預感,自己要是膽敢走出這一步,就會迎來滅頂之災。
“……”于是也不敢說走就走。
徐道人眼睜睜看着楚楦倒回來,臉色蒼白地走到棺材邊上,彎腰抱起那沒有重量的屍體。
它依舊是一襲紅衣,裹着素淨的白骨。
臉上的繡帕遮得嚴嚴實實,偶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裏面陰森詭異的眼窟窿。
楚楦把他搭在肩上,一手繞過臀部抱住,手裏面抓住靈牌。
另一只手則是用來拄拐杖,保證行動自如。
說實話,徐道人見過這麽多撞鬼的人,楚楦算是特別膽大的一類了。
他衷心地祝福楚楦以後的冥婚生活可以過得順利一些,當然了,偶爾找他買點香燭紙錢就更好了。
“來,披上這件風衣,免得吓着人。”徐道人把楚楦送到小區樓下,在他下車之前,送給他一件風衣:“明天記得洗幹淨還給我,順便過來拿朱砂和香燭,再買一個香爐和文案回去。”
“這牌位上去怎麽擺?”楚楦接過風衣,把自己肩上的屍體裹好。
“暫時擺在那裏都行,你高興擺在客廳也好,房間也好,總之要記得上香。”徐道人簡單叮囑兩句,開着車走了。
楚楦轉身回家,剛到家就收到一條徐道人的信息:對了,千萬別擺在廁所,廚房也不行!切記!
“……”誰沒事把靈牌擺在廁所,找揍嗎。
環視了不大的屋子一圈,楚楦把靈牌随手擱在電視櫃旁邊。想到肩上的屍體,他渾身一僵,剛才忘了問徐哥,屍體應該擺在那裏?
沒有棺材是不是不妥?
想到這些問題,楚楦不由皺着眉,他并不想一直對着霍雲深的屍體。于是想來想去,他打開書房的門,把屍體往小床上一放,然後出來關上門,眼不見為淨。
經過靈牌的時候說了句:“現在沒有文案也沒有香爐,我就不給你上香了,希望你能理解。”
解釋清楚,楚楦該幹嘛幹嘛去。
他确實也害怕霍雲深出來晃悠,于是早早洗了澡,回房間反鎖着門準備睡覺。
然而屋裏多了兩件可怕的東西,楚楦心裏面總覺得毛毛地,不由自主就會東想西想。他的腦海中一會兒閃過紅色的鬼影,一會兒會閃過空白的臉孔。
一會兒覺得那鬼就在自己床底下,一會兒覺得在牆角邊。
而無一例外總是看着自己。
那鬼的眼睛會是怎麽樣的?可怕嗎?
楚楦想得渾身發熱,血液逆流,卻又不敢拉開被子透氣,反而把自己裹得更緊,恨不得把全身都遮起來。
“睡覺,睡覺,不要多想……”楚楦閉着眼睛念念有詞道:“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四只羊……鬼……”
身心都避不開那個字,它真的無處不在。
而真正讓楚楦面臨崩潰的,不是心心念念的鬼影,是隔壁傳來的詭異聲音。
一聲聲悶響,咚、咚、咚。
聽起來就像有人在撞牆,或者門。
“……”楚楦額頭上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來,心髒在胸腔裏砰砰地跳動,然後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咕咚。
因為他想到,隔壁什麽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具屍體。
是誰在咚咚地撞門,不作他想。
要不要管他?
楚楦裹了裹被子,想過不管,可是屍體撞門的聲音實在是太恐怖,他忍受了片刻覺得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突然楚楦用力掀開被子坐起來,下床找到拐杖就出門去了。
奇怪的是楚楦來到書房門口,撞門的聲音就消失了。整套房子靜悄悄,放佛剛才的聲音只是楚楦的幻聽。
擡手擰開門把,楚楦慢慢推開門,打開燈,他看到床上仰躺的屍體一動不動,跟之前他放置的位置是一樣的。
楚楦的瞳孔縮了縮,嘴唇抿成一條線。
“是不是你?”他輕聲問道。
過了片刻,屋裏的窗簾無風自動。
“你不要再吵了行不行,我需要休息,你吵着我我會很困擾。”楚楦低聲告誡,然後待了一會兒,把門關上。
這次他沒有鎖,留了一條縫兒。
回到自己的房間,也留了一條縫兒。
做到讓他出入自由,這樣總可以了吧?
而且楚楦覺得,那鬼根本不會被這些門和牆阻止,也許他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态度,一個形式的問題。
這次躺下去,楚楦就再也沒有聽見撞門的聲音。而且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很寧靜,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中間也沒有醒過。
大概睡到早上七點多鐘,楚楦被隐隐的尿意憋醒,他迷糊地睜開眼睛,想起來上個洗手間,卻老實地被吓了一跳。
一張蒙着繡帕的臉對着他,大紅的喜服鋪散在床,畫面既驚悚又刺激。
“我的媽……”這具屍體是什麽時候跑過來的?
楚楦整個人向後退,表情可真是吓得五顏六色,瞬間連尿意都被吓了回去。因為相比起會動的鬼影,他其實更害怕這具真實的屍體,總覺得很陰森很詭異。
特別是穿着紅色的喜服,他心想,得趕緊燒兩件別的衣服給霍雲深,別再讓霍雲深穿着紅豔豔的喜服了。
避開那屍體下了床,楚楦飛奔出了房間,連拐杖都忘了拿。
後來趁着白天,他又把霍雲深的屍體搬到了隔壁房間,好生放好。
并繃着臉說:“你看,家裏又不是住不開,以後你住這間,我住旁邊,咱們一人一處。或者你喜歡我那間房間也行,我和你換個位置……反正,我喜歡分房睡。”
就算結了婚,也有分房睡的,不一定要住在一起。
更何況他們情況特殊,睡在一起太驚悚,是不可能的事情。楚楦希望霍雲深能有自知之明,畢竟他覺得自己肯跟霍雲深結冥婚已經很對得起他。
換個人來還不一定能做到這樣,恐怕早就崩潰了也不一定。
“你說什麽,他晚上會到你身邊睡覺?”徐道人幫楚楦準備好他需要的東西,有一張紅木文案,一只小巧精致的香爐,看起來都價值不菲:“這是我調的朱砂,你看看對顏色有沒有要求,會不會太紅?”
楚楦随便瞧了一眼,胡亂點點頭,他根本沒心思去挑剔。
“他時時刻刻都想湊近你,這是正常的,待在你身邊比別處舒服,他自然就想親近你。”徐道人說:“你也該練練膽子了,別總是害怕他,他是你媳婦。”
“大早上地看見一具屍體睡在你旁邊,你能不害怕嗎?我真的被他吓得臉都綠了。”楚楦嘀咕道,突然眼睛無意中看到一些剪紙衣服,就想起了給霍雲深買衣服:“徐哥,給我剪幾套衣服,我燒給他穿。”
徐道人有生意做,自然說好:“給你做個七套,周一至周日,輪流換着穿。”
楚楦一哂,随便問了句多少錢。
“不貴,一套收你一百五十塊,七套一千零五十。加上文案香爐等等,三千出頭,我給你抹零,收三千就好了。”可能是楚楦的臉色太明顯,徐道人好笑地說:“你可不至于心疼這點錢,你別忘了自己娶的是豪門媳婦。”
“……”楚楦心想,我這豪門媳婦娶得也夠冤的,一分錢好處沒撈到,倒是把整個大好人生給倒貼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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